剪刀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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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有必要了解叶樱高中的制服。
看看手表,早上八点。现在出发的话,尽可赶得上高中的午休。
我离开了公寓。秋雨前线今天依然停滞不去,太阳没露脸。
和四天前一样,从丸之内线到日比谷线,继而搭乘东横线,过了学艺大学站,到达了叶樱高中所在的车站。从站前往南步行几分钟,登上一道缓坡,前方便是私立叶樱学园高等学校。
因为邻近安静的住宅街,宣传说是“最适合学童教育的环境”倒也不算骗人。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木栅栏边,一户人家半开的窗隙里,白色蕾丝的窗帘随风飘舞。邻居只因为听到关车门发出的声响就可能皱起眉头,可谓高雅人士生活的地方。
不过,如果来到地铁站前,快餐店、小酒吧和KTV包房便一应俱全,再加上乘坐东横线可以直达涩谷,即便学校紧邻的环境不错,也不太能起到进行健全的学童教育的作用。
在校舍与操场之间,宽广的红砖道由正门延伸到内门,路边白杨成列。镶嵌在纯白的校舍正中的大时钟,时针正指向上午十点过后。因为还在上课,红砖道上看不到学生的影子,某处的音乐室好像正在上古典音乐鉴赏课,隐约传来轻快的管弦乐曲。
我寻找着能打发午前时间的地方,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公园。
在长椅上坐下来,一边祈祷可别下雨,一边打量着年轻的妈妈陪幼儿玩耍的情景。年约五岁的幼儿登上木制的大型游乐设施,在粗绳编成的网上蹦蹦跳跳。母亲一面抚摩着自己的大肚子,一面抬头注视着儿子。
远方响起犹如教会钟声的铃声,宣告正午到来。我离开公园,回到叶樱高中。学生们正从红砖道上出来,男女都穿着同样浅绿色的西装外套,男生的西裤和女生的裙子也是同样颜色。操场上,男生们脱了外套,把衬衫搭在胳膊上,兴高采烈地踢着足球。
确认了叶樱高中的制服,我返回商品楼林立的坡道,走进站前一家快餐店,打算吃点午饭。菜单是奶酪汉堡包和热咖啡。
快餐店的咖啡太浓,家庭饭馆的咖啡又太淡。这是餐饮业的第一法则。
我端着托盘上了二楼的座位。非节假日的白天,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只有一群主妇们在角落里起劲地闲聊,把孩子丢在一边。约上幼儿园年纪的孩子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大把抓起装在大大的纸包装盒里的炸薯片,贪婪地吃着。
餐饮业的第二法则就是:快餐店的炸薯片大抵都蔫巴巴的。
炸薯片本应外面酥脆,里面热乎,然而快餐店里的炸薯片几乎都是软绵绵的,一拿起来就会弯成不规则的问号模样。这是因为做好后就放在点着红外线灯的架子上的缘故。
然而,那孩子却显然觉得这蔫蔫的炸薯片很美味,吃得脸颊胀鼓鼓的。我想起人的味觉决定于幼儿期这个说法。这孩子长大成人后,说不定会认为蔫巴巴模样的炸薯片乃是生活常识。
我在快餐店稍事休息后,步向东横线的学艺大学站。学艺大学站前的商店街也是人流稀少。
这次我没有迷路,边走边找着到了沙漠碑文谷。玄关处依然是电子门卫在兢兢业业地把守,我从它旁边径直经过,走近里头的信箱群,一个一个信箱看过来。这里去往市中心交通便利,公寓又如此别致,樽宫家住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
707 (有)HYPERPRISM
似乎是以激光打印机打印的信箱标签上,附有漫画风格的耀眼的星形logo,这是用3D软件制作的电脑图像吧。一定是美术印刷设计公司或编辑制作的事务所的手笔。
我凑近自动开关操纵盘,输入707,按下呼叫按钮。
“哪位?”从中央控制台的嵌入式扬声器里,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把嘴凑到麦克风上,用尽量精神的声音回答:“有您的邮包。”
值得庆幸的是,年轻男子并未询问邮包来自哪里。他大概已经习惯于每天这样利用快递了。
“辛苦了。我现在开门。” 棒槌学堂·出品
玄关响起低低的蜂鸣声,一接近自动门,玻璃门扇便向两边打开。我进入铺着与玄关相同瓷砖的前厅,乘电梯上五楼。
从电梯出来,是幽静的乳白色走廊,北边是朝外的大型玻璃窗,南边是一排黑褐色的门。
靠着名牌,我找到了503号室。门铃上方,全家的姓名一览无余。
503
樽宫一弘
敏惠 由纪子 健三郎
kazuhiro、tosie、yukiko、kenzaburou,我在嘴里念着这家人名字的读音,觉得宛如一节诗。樽宫家看来是个四口之家,樽宫由纪子还有个弟弟。
我在心中描绘这四口之家的画像。因为樽宫由纪子是16岁,父母大概在四十多岁。有限公司搬进这里可能是出于租借,但能家住在离市中心不太远,又这么漂亮的公寓里,足可看作是富有的证据。女儿在私立高中就读也证明这是中等以上的家庭,至少这家人自己肯定这样认为。
做父亲的大概是在市中心某处高楼里办公的大型企业的上班族,四十多岁的话,想必正是开始走向管理职位,担任课长代理或课长助理这种职务的时候。我头脑里浮现出穿着阿玛尼之类西服,戴着银边眼镜的男性形象。或许这是我在电视上的家庭剧里看到的演员的样子也说不定。
因为母亲和弟弟的相关数据全无,完全无从想像。母亲还可以硬把家庭剧里的某个母亲角色拿来凑数,弟弟就无法猜测了。说到底是因为不知道年龄。中学生?小学生?还是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家人的画像里,弟弟的部分就此空白下来。
樽宫由纪子的容貌没必要空想,只消在这里等着,很快就能见到了。
我离开503号室的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电梯对面的走廊尽头处有楼梯。楼梯整洁干净,与我的公寓大不相同,灯光也很明亮,阴影和黑暗全被放逐。
任谁都有栖身之所。有人住在小土屋里,有人住在igloo【注】里,有人生活在年久失修的钢筋公寓里,也有人生活在电子门卫守护的高级公寓里。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楼梯的装修毫不考究。外壁直接裸露着混凝土,连涂漆都没有。大概这是紧急时避难用的,除非正在减肥中的人士,否则有那么豪华的电梯,很难想像居民会特意徒步到五楼。
这里应该无须担心被旁人看见。
我在楼梯平台的地板上坐下来,确认了手表的时间。下午两点。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高中什么时候放学,但恐怕最少也得等上三个小时。
我的预想看来稍微乐观了点。
下午六点多了,樽宫由纪子还没回家。每次听到电梯停下的声音,登上楼梯张望走廊,出来的却只有西装打扮的上班族和主妇模样的女性。浅绿色的西装外套一次也没看到。
已经快过晚上八点了。樽宫由纪子似乎不是个放学后直接回家的稳重高中生。还是说,她正在积极参加什么社团活动?
可能因为中午吃的是没什么营养的速食食品,我开始感到肚子饿了。正考虑着是不是该死心离开时,听到了电梯到达的声音。我登上楼梯,从墙壁的阴影处窥探走廊,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西装外套的少女。
值得高兴的是,少女直垂到背后的头发闪着漆黑的光泽,身高约一百六十五公分。不仅身材苗条,制服的裙子那里露出的双腿也很纤细。
少女拿着个很大的布包,朝走廊走来。
第一印象,这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尖尖的下颚,浓黑的眉毛和双眼略微上扬,面貌和猫相似,但不是偷偷摸摸在墙上奔走的野猫,而是附带血统书的美国短毛猫。
虽说从远处看无法下断言,但她的耳朵、眉毛和鼻子都没有穿孔,大概并非在路上闲逛或晚上游荡,而是参加社团活动练习才这么晚回来。
少女朝503号室的门走去,按下内线对讲机。虽然听不到相互说话的声音,但门很快打开,少女消失在室内。
她一定就是樽宫由纪子。
【注】爱斯基摩人居住的冰屋。
第五节
因为不能老是请假,之后三天,我都认真工作。
十月十七日星期五,下午三点过后我申请早退。冈田部长虽然说着“下周开始就不能这样了哦”,但还是同意了。
我也很清楚,差不多快要大忙特忙了。今天可能是这个月最后一次调查的机会。
一个小时后,我在叶樱高中附近的那个公园里消磨时间。天空久违地放晴,微风吹拂,令人心情舒畅。虽说是适合外出的晴天,上次见到的那对母子却没来,大型游乐设施寂寞地晃动着。
我估量着时间,往叶樱高中走去。高中生们已经从校舍门口涌了出来。我站在正门前的公交车站旁,注视着眼前这西装外套的洪流。
说叶樱高中是东京都屈指可数的名校未免言过其实,但对东横线沿线的居民而言,确是好人家的子女就读的学校。换句话说,面向的是那些住不起单门独户的公馆,生活在三室一厅公寓里的家庭。这些家庭使用着抗菌商品,利用大型冷藏库的鲜度保持功能大量保存有机栽培野菜,周末全家在意大利饭馆聚餐,用动画录像带哄着上幼儿园的孩子。
这些意气风发走在红砖道上的学生们,青春年少,面容生气勃勃,他们一定渡过了相信灰姑娘和阿拉丁的童话故事,通过《龙猫》【注1】培养自然保护精神的充实的童年时代吧。
约等了二十分钟,樽宫由纪子和一个貌似同学的娇小少女说着话,在红砖道上出现了。
和她同行的少女戴着银边眼镜,可能因为小时候父母没有阻止她吮吸手指,前牙轻微突出,有作牙齿矫正的必要。少女看起来活脱脱就像过去日本人的讽刺画。
樽宫由纪子和朋友出了正门,径直经过公交车站,开始步下缓坡。我保持着谨慎的距离,尾随在后。 棒槌学堂·出品
虽然听不到谈话的声音,但能看到主要是娇小少女在说,樽宫由纪子微笑着默然倾听,背后的长发在秋风中摇曳,宛如黑色的羽翼随风飘舞。
两人在车站前分手。樽宫由纪子看来是乘东急东横线上学。
我加快脚步,丢下向朋友挥手告别的樽宫由纪子,抢先到达了车站。
我在售票机上买了到学艺大学站的车票,在自动检票口的出口处等候樽宫由纪子。我正站在那里装着浏览留言板,樽宫由纪子很快到来了。她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钱包,使用月票过了自动检票口,我紧随其后,踏上通往站台的台阶。
下午五点,东横线开始拥挤着回家的乘客。虽还不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站着的乘客很多,不可能在车里很方便地眺望。我决定和樽宫由纪子从同一扇门上车。
我背靠着门旁边的把手,装作若无其事地侧目观察。樽宫由纪子站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抓着吊环,仰起脸怔怔地望着车顶。她是沉浸在什么思绪中,还是被车里悬挂的女性周刊的广告吸引了注意力?
越看越觉得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连我都认为堪称美人,想必一定很受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学生欢迎。
才貌兼备。我想起了这个古老的说法。因为她,衷心希望早晨满员的电车里别有心理变态者出没。
电车驶近学艺大学站时,樽宫由纪子探手拿出装在网架里的包。我在她前面下了车,在高架铁道下的商店附近等候,很快樽宫由纪子就出来了。
樽宫由纪子通过自动检票口,来到车站前方的小花坛前。她好像不准备马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