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色宫墙柳-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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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安,捂着大包连忙告退。生怕皇帝问起,又是一阵教训。
皇帝脱了玄黄大氅,取下金龙冬朝冠,换了身家常的松花色倭缎团福袍子,盘膝坐在青橙对面。海安捧了茶,皇帝接过瓷碗,作势就要往地下砸。举在半空又顿住,重重往炕几上一撂。青橙不动声色,道:“海安,你取一罐子凉凉的玫瑰清露来,让万岁爷消消火气。”
海安答应着出去,又使了眼色,让屋中侍立的宫人一齐退至外厅。
青橙笑道:“我适才瞧了永璋的功课,老师的评语甚好,还说立意新颖,大有长进。”皇帝看了青橙一眼,没好气道:“眼下是说功课的时候吗?”青橙依旧笑眯眯,道:“那该说什么?”皇帝望着茶雾袅袅,道:“昨晚抓的那七个宫人,被皇后赐死了。”
雪天黑得早,皇城顶上积着厚厚一层乌云,沉甸甸往下压。院中掌了灯,氤氲的柔光透过玻璃窗户薄薄的照进屋,皇帝的脸色幽黄发黑,令人惶恐。
青橙亦是惊惧,按理说,此事皇后当一查到底,揪出幕后之人,断不该如此草草了事。且有皇帝亲办,任谁都不能自作主张。青橙道:“仰或是底下人借着皇后的名头…”
皇帝打断道:“是愉嫔办的,朕审问过,说是皇后下的令。”
青橙又是一惊,问:“皇后可承认了?”皇帝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青橙起身,坐到皇帝旁侧,她右手有伤,行事不便,用左手握了握皇帝的掌心,柔声道:“许是皇后有什么苦衷。”皇帝怒极反笑,双眸定定看着青橙,道:“苦衷?她有什么苦衷不能和朕说的?身为一国之母,行事怎可如此冷血无情,朕…真是痛心。”
海安端着玫瑰清露,立在门外,并不敢入内。
屋中静了片刻,青橙道:“皇后失了永琏,已是悲恸。后又小产,如今好不容易安安稳稳怀了龙嗣,却有人打着主意谋害。我亦为人母亲,知她恨意难平。”多年相处,她了解皇帝,他跑到自己跟前发脾气,不过想让她安慰安慰而已,其实他心中早有定论。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又怀了嫡子,无论皇后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也只能原谅。
皇帝果然舒了口气,道:“于情于法都不能滥杀无辜。”
青橙道:“人死不能复生,寻了她们的家人,多多赏赐便是。”皇帝这才回握青橙,十指相扣,他道:“你就是朕的解心锁,朕在外头不能让奴才们知道喜怒哀乐,日日只能板着一副脸,唯有在你跟前,才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青橙莞尔一笑,道:“甜言蜜语就不消说了,喝一盅玫瑰清露可好?”
海安在外头听见,定了定神色,掀帘笑道:“玫瑰清露来了!”
皇帝虽未追究皇后赐死宫人之事,到底生了间隙,数日都不愿往长春宫探望。过完正月,娴妃的绿头牌重新放回敬事房的侍寝名册,而蒙古的四名郡主,只留了博尔济吉特氏封为静嫔,赐居永和宫主位。静嫔初来乍到,分别往各宫各殿请安,皇后贤惠,赏了两柄白玉如意,娴妃、顺妃、嘉妃低一等,赏的是两支金步摇。再到翊坤宫,纯妃却推脱手上不好,连见都没见。皇帝在养心殿听吴书来禀告,顿时乐了。
青橙歇了午觉,歪在炕上听鄂嫔回禀宫中事务。过了年,并无什么大事,鄂嫔将细碎琐事一一禀了,又道:“皇上说要往静嫔寝殿添两样紫檀木做的柜子,内务府说要娘娘批张白条。”青橙嗯了一声,道:“皇上都开口了,还要我批什么条子,让他们自己找皇上去。”
外头遥遥传来笑声,道:“找朕有何事?”
鄂嫔忙起身欲要相迎,皇帝却已进了门,她往后退了半步,躬身道:“皇上万福。”青橙也屈了屈膝,道:“静嫔寝殿要添物件,你都应了,内务府还眼巴巴的让我批条子,岂不是没事找事么?”她语气不善,鄂嫔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又望了一眼鄂嫔,道:“你还有事?”鄂嫔忙道:“臣妾要回去看账册,就不打搅皇上和纯主子说话了。”皇帝挥手,道:“去吧。”鄂嫔福了福身,却身后退。至外厅门口,隐约听见皇帝舒朗的说话声,她不敢久呆,掀帘往外。
青橙捡了炕几上的书册单目,整齐垛在大案上,嘴里嘟囔道:“今儿是李朝上贡,明儿是蒙古联姻,来了一个又一个,何时才是个头。”
皇帝看她手脚麻利,道:“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青橙道:“本就是外伤,养了小半月了,差不多好全了。”又睨着他问:“这么早就散朝了?”皇帝随手帮她理着书册,却说旁的,道:“朕是来问你,静嫔来请安,你怎么避而不见?手上明明好了。”青橙真有些生气了,道:“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帝停了手上动作,揽住她的腰,道:“朕不是要问你罪,但静嫔是蒙古郡主,她祖母与孝庄皇太后是表姐妹,你统摄六宫,总该留几分颜面。”
青橙犟嘴道:“凭她什么郡主不郡主,反正我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她眼角微红,鼻尖耸动,嘟着小嘴,那小样儿和永瑢吃不到糖果时一模一样。本以为皇帝必然要愠怒,却不料他反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哎呦,朕的纯妃娘娘不会是吃醋了吧。”青橙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取笑我呢。”
皇帝将她往怀里紧了紧,道:“取笑归取笑,朕说得可都是正经话。”
青橙自知理亏,低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呆会就命人送赏礼去,她若再来请安,也不会让她吃闭门羹。”她偶尔发嗔吃醋,皇帝觉得蛮有意趣,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角,笑道:“看你这么乖,朕赏一赏你如何?”青橙的屋子已经摆满了古玩珍奇,库里的东西也是堆得金山银山,他要赏什么,她都快瞧不上了。
皇帝道:“保管你稀罕。”
过了正月,就算开春了。泛白的春日浅浅如无,映在两人周身,晕出淡而薄的华光。院里的树木花草吐了嫩芽,点点翠绿,新鲜芬芳。青橙一笑,就似花儿都开了,她道:“什么稀罕物件,无非是底下奴才贡的什么值钱东西,我又不缺银子,才不稀罕!”
皇帝道:“朕想封永璋、永瑢为贝子。”贝子与阿哥不同,是正儿八经的满清皇室爵位,品级在贝勒之下。青橙怔了怔,道:“不如等皇后生产了,封了嫡子,再封他们俩。朝廷非议,我不想再涉及永璋、永瑢。”皇帝扼住她的肩膀,道:“朕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虽然朕有意立嫡子为储君,但在朕心里,纯妃的孩子,也是独一无二的,圣宠优渥。”
青橙眉心蹙了蹙,咬唇片刻,支吾道:“可是。。。”
皇帝知她心底还是顾虑自己的汉人身份,遂拥她入怀,道:“朕是大清之主,朕要护着自己喜欢的人,护着自己珍爱的孩子,还要瞻前顾后不成?你放心吧,朕定将事情办得妥妥的,不叫你烦心。”听他娓娓道来,青橙心底一暖,像洋溢着田间湖畔的春风,满脑的繁杂思绪都一点点的沉淀、消弥。
到了四月间,正逢佛诞日,长春宫诞下一子,皇帝大喜过望,未让内务府拟字,亲自以“溪水琮琤”为意,取名永琮。皇后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抱着盼望已久的嫡子,数度哽咽难抑。虽未下密旨,但在皇帝心里,永琮已为储君,以弥补大清历代没有嫡子继位之遗憾。子凭母贵,亦是母凭子贵,皇帝待皇后比先前更加敬重,更加温柔。
永璋缩在身子倚在青橙怀里,落寞问:“是不是我读书不好,皇阿玛就不喜欢我?”
青橙道:“怎么会?皇阿玛和额娘一样,都很喜欢很喜欢永璋。”
永璋不信,眨着眼睛问:“那为什么宫里有了永琮后,皇阿玛连我的功课也不问了?”他年纪虽小,但人情冷暖亦能感觉得到。
青橙道:“你不是最怕皇阿玛问你功课吗?”
永璋道:“我怕归怕,但也知道皇阿玛关心我,才会问我的功课。现在他不问了,就是不关心我了。”他瞪着与皇帝相似的眼眸,满脸失望。青橙俯身吻了吻他的小脸,道:“皇阿玛是皇帝,要关心的人太多太多了,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你是皇阿玛的骨肉,皇阿玛怎会不喜欢你呢?额娘保证,皇阿玛和额娘一样,都很关心你。”她嘴里安慰着永璋,心里却很抑闷,仿佛胸口上堆着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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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给朕摆了半日的脸色
日渐炎热,夏天还未至,青橙已住进庆云斋避暑。 依着主殿西边建的小院落已然竣工,择了日子,永瑢便带着自己的教引嬷嬷、乳母搬了进去。西小院不大,贵在殿宇窗户用的都是整块玻璃,宽敞明净,光线极好。
皇帝的心思落在长春宫,数日都未踏入翊坤宫。青橙处理完六宫事务,至午时,用了晚膳,正要小憩,有小太监前来禀:“纯主子,万岁爷至翊坤门了。”青橙怔了怔,不想他竟会此时临驾。遂起了身,掀帘往外迎。
太阳毒辣,廊下已垂了湘竹帘幕,庭中置有数缸团荷,幽幽散着淡香。数株海棠开了花,粉白叠瓣,被深春夏初的风一扑,落了满地碎红。皇帝减了衣裳,只穿了一件杏黄蚕丝绣金龙薄长袍,脚踏漳皮黑靴,辫子梳得光亮,显得极为利落。
青橙依礼福了福身,道:“皇上万福。”妃嫔若太久不见圣面,是要行大礼的。青橙平素时常免礼,数日不见皇帝,也只行了常礼。皇帝知她心有计较,微笑着牵住她的手,穿过蝶瓣飞舞的庭院,道:“朕听说永瑢搬到西小院了,便来看看。”青橙低声道:“已经是前日的事情了。”皇帝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朕知道。”
见两人进了屋,尔绮欢喜不已,从水井中取了两盅凉凉的玫瑰清露,用朱漆盘子装着,呈上前,笑道:“万岁爷若觉不够,厨房里还有。”说罢,退至旁侧静立。皇帝一路从太阳底下过来,热了满身的汗,睨了青橙一眼,青橙却半点没有要伺候他换衣的意思。尔绮觉得屋中气氛不对,望了望海安,海安朝她使了眼色,一齐默默离开。
皇帝道:“朕头发都汗湿了,你给朕洗洗头罢。”
青橙堵着一口气,到外头吩咐海安备水,又命人取来皂角、香油等,回身站在厅中,依然不与皇帝说话。皇帝问:“朕在哪儿洗头?”青橙抿着唇,僵持半会才道:“就在花厅罢。”皇帝当做无事一般,让宫人将小榻摆到屋中,仰面躺在榻上。
宫人们端着温水、巾帕、胰子、猪苓等物候在两侧,青橙挽起袖子,坐在小杌几上,解开金龙绣丝绦子,用犀牛角梳散了头发,慢慢梳通了,方叫宫人倒了温水。先往头发上浸了水,待湿透,再抹上皂角、猪苓,放在手心细细揉搓,如此洗了三遍,方用干净的厚巾栉擦至半干。皇帝道:“头上还痒,你帮朕挠挠。”
往日在养心殿,有专门按头的太监替他挠痒,顺道会按一按肩膀颈椎。青橙道:“我去喊按头太监来。”皇帝披头散发,不似往日那般威严,他笑道:“朕就想让你按嘛。”
青橙道:“我按得不好。”
皇帝道:“朕说你按得好,你就好。”青橙生气归生气,倒不敢忤逆。其实她常给他捏背捶腿的,从未出过错漏,想来都差不多。
青橙十指纤纤温柔的替他揉着头上穴位,他舒服的闭目养神,差点就睡着了。直到吴书来在外头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