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小姨的男朋友-六翼天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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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原因。比如,他可以一辈子这样对我好,但是从不要求什么。比如,我曾经想过在这个海水里死去,因为不再有爱情了,可是我没有死,我想看着这片海活下去。又比如,这里与世隔绝,我可以不用真的生活。真的生活都是残忍的,在海的那边,在你来的地方,在我的过去。所以,你看,我有这么多理由不走。对吗?”
“我不知道。”这太复杂了。一个属于她的谜。一个只属于她的圈套。一个旁人说服不了的谎言。总之,我有一种感觉,小姨在逃避。但是我不能说,我自认没有发言权。
阿贵缓慢地走过来了。他说,“水好了。我给你们温着了。我进去了。明天要去城里买东西,你要带什么吗?”
“阿贵,带点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牛奶之类的吧,我还是老样子,要一些药水和胶卷。这里多买些彩色的。黑白的还有。”
“哦。”阿贵不住地点头。他走进去了,悄悄地掩上自己屋子的门。
“阿贵每一个月有两次进城。他去卖一些工具、材料、瓜菜,然后再给我带一点东西回来。你还想买什么?小姨有钱的哦!”她又做起了鬼脸。我看见脸上的纹路一下子收紧,又一下子放开。少有的鬼脸。我就笑起来,赶紧摇头。
“你靠什么生活呢?哪里来的钱?”
“我卖一些画、手工艺品,有时也会帮对面城市里的影楼拍一些风景照片。”小姨两手一摊。“就这些。都不固定的。只是在这里,钱没有太多用处。我赚钱,只是为了继续拍照。”
这时,小姨突然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我自然地垂下眼帘看着她。我看见她在满意地微笑。
“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模特。愿意吗?”
“拍照?”
“嗯!”
“好啊!帮我拍得漂亮点。”
“你已经很完美了。你长得像我,不像你妈妈。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有你妈妈的那种温顺,适合群居人群的温顺。”她捏着我的下巴,故意以居高临下的眼神。
“那你呢?”
“我在人群里会显得更温顺,因为我其实根本不懂得交际的规则。我是一个社会白痴。”
我的小姨就像一个离世索居的仙女。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一个人在社会规则方面的白痴,一定意味着她在自己行为准则上的固执。十八岁的我,还不能这么和她交谈社会的问题。我打断这个话题,害怕显示出自己的无知。
“晓桐,我们的石头心怎么样了?”
“啊,你终于憋不住了。”小姨笑起来。她把我拉到屋子里。她点起蜡烛,屋子里一点点亮起来。我看见石头心,还在地上。只是它的身边,那些小石头小贝壳都不见了。
“我没有先动它。我需要去找一个最小号的钻孔机。你看,我把剩下的东西都用上了。”她端起蜡烛,在一个架子上移动着光影。
小贝壳和小石头,各色各样的,都被黏合在一个造型里,我隐约地猜测着,“是鸟?”
小姨点点头。她解释说,这样的黏合作品,需要首先勾勒一个大致的形状,她画了一群鸟,正在从水面飞过,有的翅膀尖正撩在水面上。“鸟的羽毛,是贝壳。鸟的肚子,是石头。有足够素材之后,我会再上一次色,一次漆,它就会很大,很漂亮。这样的东西在旅游品商店经常有人买。”
《十八岁》第一章10(2)
我在解释后,看着这个半成品,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完成后的作品,会是怎样轻盈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缺乏想象。而小姨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有了那个结局。
“有时我会先勾个大样,有时我只是随意地黏合,随意地上色,会很抽象,也有人喜欢。自己喜欢的,就留着,谁也不卖。”
她跨过一些瓶瓶罐罐,用手掀去一块白布,下面全部都是叠着的作品,我欢喜地蹲下来,一幅一幅地看。这是第一次,我真的看到了小姨的艺术品。我目瞪口呆,因为它们匪夷所思。在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欢一幅:完全是用小石头和墨汁做成的。小石头被削平,嵌在一张白色的底子上,它们被制造成一种崩溃的样子,在它们的后面,干浓的墨汁喷成一个女人的脸,非常抽象,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一朵花。石头崩溃、花瓣撕裂的样子,偶尔地点上墨,没有突兀的感觉,仅仅从画布里面凸出有石质层次的表面。浑然天成。
“这幅有名字吗?”
“没有。我只是喜欢石头被不停地磨,再用砂纸打磨成平行凹痕的样子。放射的感觉。撕裂。痛。压抑……这是我前年做的。那是我第一次改造石头,我开始明白天地之间玄妙的美感实在是出乎意料的,而且用之不竭。”小姨的手指在那些打磨过的石头平面上摩挲着,烛光依然是那么美。
“石头有什么打动你的呢?”
“看似坚硬,其实呢,只要你用心,就能发现它存在着的历史。你和石头之间,不是改造和被改造的关系,而是,打听和倾诉,抚摸和回应,刻划和表现……你会喜欢上它的坚硬。”
小姨坐在地上,拿起那颗石头心。“我发现它非常坚硬。而坚硬的东西,最怕敲击,它不会轻易妥协,它宁可碎掉。所以我不敢草率。我需要多一点把握。它是你的幸运礼物。”
小姨柔软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说着关于坚硬的话题。我听着听着,产生一种错觉,她没有在说石头的坚硬,而是自己的固执。否则,一个人怎么可能对石头发生那么多感慨呢。
我在未来的大学里将学习中文。中文里的通感、隐喻,其实就是人和物之间的情感交流。说到底,就是一个人对着事物,倾诉自己。
小姨放下石头心,她叫我趁早去洗澡。她给我倒好了水,在一个又大又深的木盆里。坐进去的感觉非常奇妙,像躲在一个树洞里。水撩在身上的时候,海风从窗口吹进来,我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而那之后隔了三天我才洗了第二次,因为阿贵去城里,不会当天回来。小姨告诉我,这些水需要攒。靠水泵打到山顶的水,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顺利。所以,家里的水,都存在水缸里。
小姨说,八年来,都是阿贵从后院把水从水缸里打出来,装进水桶,一个扁担挑两桶。她说,她从来没有做过重活。我惊讶地看着她,眼前又出现那个浑身黝黑肌肉的阿贵,他的身体说话,他自己却沉默着。
好在岛上凉爽、干净,身上即使出汗也很快就风干了。即使这样,我还是怀疑着,小姨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八年的?仅仅有阿贵?
《十八岁》第一章11
连续一个星期,小姨常常出其不意地给我拍照。有时我们也去海边。我们欢快地奔跑,也安静地坐在树根上。小姨还让我尝试爬树,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像一个野孩子一样在粗粗的树枝上坐着,看着远方,觉得自己几乎能飞了。当我们回家的时候,走在石头铺成的斜路上,我听到照相机一直在响,小姨说,路很陡,所以月亮在你的肩头。
……我就这样熟悉了整个小岛,看到了贫穷、富裕、自然和家庭,听到了鸟鸣和松鼠爬树枝时小爪子发出的细微声响,还仰头看到星空,那无尽的宇宙深蓝深蓝的罩着我们的山头,就像一只童话中的玻璃球……我的假日是如此灿烂、无瑕,我几乎一辈子都在怀念那些日子。
而小姨,总在夜晚进入她的工作室,她自己冲印照片,把大大小小的相纸挂在绳子上,我们就在白天走在影像的帘子中,随便哪张,都是美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裙裾飘动得这么美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一片羞涩的阴影,不知道我的身体可以这样充满故事。我的摄影家,用她的镜头,教会了我看到自己。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情,小姨才开始制作石头心项链。
小姨已经选好了作为配饰的一些小石头,选好了绳子,选好了样式。她也叫阿贵专门去城里找到工匠,借来了最小号的钻头。似乎一切具备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白天。我无所事事地在岛上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海风猛烈起来。风似乎在树的上方狂奔,风的脚步忙乱粗暴地落在树叶上,整个岛上的树都在发出令人恐惧的呼啸声。我决定回家。一路快跑,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小姨和阿贵在大声地吵架。我当即愣在那里,听下来,似乎阿贵只说了一句话,听不清楚,正如他一贯的低嗓音。而小姨显得很激动,她在不停地说:“这都是胡说!你不要相信!我不会走的!我就要这样,不要别的,你懂吗?”阿贵伸手抓紧她的手,她正想把阿贵推出去。阿贵不想走,他指着地上,还没有开口,就听小姨说:“反正我不信!我一定要它。”阿贵坚持不住,终于被她推出了门外。两个人一分开,都看见了我。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台风来了。你不要出去了。”小姨的口气很硬,她向我招手说,“快进来!”
阿贵深深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进屋,坐到椅子上,喝着上午剩下的冷茶。每天早上,阿贵都泡茶给我们。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买的很贵的茶叶。
“小云,你看着我做项链吧。”
“哦。”
小姨还很激动,因为她没有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气,尖的颧骨显得非常凸出。
她把小钻头装好,试验了一下。再把石头心放在桌子上。她开始看着我。
“他说,村里人说,这是不吉利的。这是精灵的心,应该放回海里去,否则会枯死,那么海就会生气,会给渔村带去一些厄运。你信吗?”
我茫然。觉得好笑,却更觉得尴尬。
“我和阿贵吵架就是因为这个。他说,哪里来的,应该回哪里去。他居然说到你来就是为了提示让我走。他说我迟早要走,还是早点走好。我生气因为他拿这块石头说事儿。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人家说他什么了?”
“说他家里藏着两个来路不明的漂亮女人,再也不会有人把女儿嫁给他了。”
我一听,居然笑起来。小姨也自嘲地说:“这种闲话,估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这和这石头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两个低头看着石头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比我拣起来的时候要小得多。似乎真的干枯了。
“你还要吗?把它天天戴着,做你的信物?天天挂着石头心在胸前?”小姨问我,她的手里拿着钻机。
“我要!”
小姨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
她开始动手了。最细小号的钻头对准了“心窝”。一阵轻微的金属旋转的噪音,仅仅旋转了那么一下,腾的,就熄火,停止了。
我们看到那颗石头心,粉身碎骨,从心窝开始,裂缝奇异地朝四处蔓延,极其缓慢,如果窗外没有风雨声,我几乎相信那种破裂是有呻吟的。最终,它成了三瓣。
《十八岁》第一章12
我天天都去海边,想再等到一块同样的石头,第一天,小姨说,完美的东西都不可能有第二次的。第三天,她开始说,也许得再过几年你再来的时候才能等到,因为大海磨出一颗心,也不是容易的啊。
台风过后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