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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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认为;促使她下决心对香川动手的;不是香川本人;也不是竹君;甚至不是她自己;而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或者说是潜意识的冲动。就像她与香川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一样;她根本就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心意;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所有的聪明才智一下子全部离她而去;就让她这么糊里糊涂地误入情网之中。
到了这次回来;与香川重温旧事的时候;她仍然认为;她对香川的爱情属于非理智的范畴;是完全彻底的糊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认清自己真实的感受——她至今仍然爱着香川。这一切原本就用不着找寻任何理由;也不怕任何外在的或是时间的损害。
糊涂也有糊涂的尊严;她对自己笑道。
其实;在与香川相交之初;她原以为自己非常清醒;一点也不糊涂。就在他们第一次相遇之后;为了让香川养病住进县城招待所时;她觉得自己对感情的认知清楚得很;甚至太清醒了;以至于险些错过了她人生中的这件重大的“幸事”。
“一朝误入情网;沈腰潘鬓消磨。”第二天醒来;香川在床上拥着招待所的脏被子;大肆篡改古人佳句。
美美虽然对古诗词并不在行;但也能听出来他这是在调情;便放下装满鱼汤的大瓦盆;给了他一巴掌;道:“你是‘灾星才脱;色心又起’;还不赶紧起来刷牙、洗脸、吃饭。”
“冤枉啊!”香川朝她伸出双臂;很像是可怜人无助的申诉;却又像是要与她拥抱。
美美灵巧地一转身;从他的双臂间摆脱出来。她不想在玩笑的气氛下与他接触;尽管她已经偷偷地拥抱过他;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而且距离现在还没超过48小时。
前天夜里的暴雨来得非常突然。当时香川正在船中摇头晃脑地唱他那难听的曲子;曲词听起来倒不难懂;叫什么《风雨归舟》的。他刚唱到 “……唤童儿;放花篮;收拾起蓑衣和鱼杆;一半鱼儿在卤水里煮;一半在那长街换酒钱。”
当他那个“钱”字的甩腔还没使完;就仿佛有那坏脾气的听众迎头给他们泼下来一盆脏水——暴雨来了;天空也在一瞬间漆黑如墨;甚至让她无法看清对面香川的身影。
“快把雨衣穿上。”黑暗中;香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从昨天开始;他便已经显露出感冒的征兆。
此时美美也后悔不该让他唱这段毁嗓子又招风雨的调调;于是她也大叫:“别瞎操心啦;你也把雨衣穿上吧;淋病了又给我添麻烦。”
说话间;她抖开雨衣。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让她来不及反应。就在她刚刚把雨衣抖到最舒展的时候;一阵狂风横向里朝他们扑来;把雨衣吹得如同鼓起的帆;带得小船猛地一晃;如果她没有及时抓住船舷;必定会失去平衡;跌入深过百米的水库中。
这时;香川从船头向她摸了过来;终于抓住她的手臂;高声问:“你没事吧?”
“雨衣给吹跑啦。”
他没再说话;便松开了手。不一会儿;他又回到她身边;用一件雨披把她牢牢地包裹起来;并在她耳边叫道:“把船停在这里不要动;我这就回来。”美美一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却突然感觉小船一晃;身侧一声水响。原来香川朝着狂风吹去的方向;追赶她的雨衣去了。
美美不禁在雨中气得大骂;为了件破雨衣可不值得拼命;不知这家伙是真疯还是装疯。
夜;浓稠粘腻的黑夜;虽然有暴雨在不停地洗刷;却依旧阴沉着一张晚娘的脸;让你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雨;秋天的雨总是意外地砭人肌骨;它将原本如坐春风般的得意;将炎夏在人们体内积蓄的心头热火;一下子挤压在心底;让当事者在内外交激之下;产生出一脚踏入深渊的虚幻。
但寒冷却是实在的;不渗半点虚假的东西。美美瑟缩成一团;心中却焦急万分。香川已经去了好一会儿;她甚至听不到他划水的声音——暴雨拍打着水面;将天地间变成了一座音效极佳的剧场。
她伸手去摸船桨;桨还在;她又向防水背包中去摸手电筒;电筒的光亮落入这巨大的染缸中;除去可以照见她的手;那几丝光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香川还没有回来;一点迹象也没有。
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这个乖巧得可爱的男人如果因为她;或是因为一件不值钱的雨衣而丧命;必定会在她的生命中落下一个污点。
她摸到桨把;准确地把船头调转到香川“投江”的方向;口中高声骂道:“你取了个什么鬼名字;叫哪门子香川?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就登一整版的广告;给你改名叫‘臭河’。”
在大学里;她是4人双桨无舵手的皮艇选手;人虽然长得瘦;却是那种天生有力气的家族血统。她熟练地划动双桨;木桨沉重;桨柄粗糙;但她仍然能准确地控制木桨;让它既不入水过深增加无谓的阻力;又不入水太浅以至于损失动力;
她在口中高声喊出划桨的次数;一是便于计算划行的距离;二是希望香川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给她一个回应。
在数到26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听到香川的声音;而按照惯力加速度的计算方法;再考虑到木船与木桨造成的损耗;她此时应该划行了50米左右。
她停下船;伸手入水;感觉到水面平静;并没有水流会带动香川漂向别处;他与她的距离;应该是靠他的体力游出来的。她想了想;发觉方才并没有计算香川离开她到底有多少时间;这也就很难估算他游出来有多远。
“你是个惹事精;捣蛋鬼;谁要是嫁给了你那才叫前世冤孽现世报。”美美恨不得立刻把他揪过来;上边一拳底下一脚;打他一个“狗吃屎”。
接下来;她怕在黑暗中转错方向;并没有调转船头;而是起身坐到对面的座位上;以船尾当船头;将方向朝左拨转40度左右;向来路又划了回去。
她相信香川不会离她太远;只是这深夜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而暴雨声又让她分辨不出水中的动静。
这一次她向回划了20次桨;又向中心线拨转船头;再划20次;再拨转船头……。她相信;依照她的划艇技术;她有能力把划行路线限定在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之内。
时间在流逝;她也不知道划了多少圈;仍然没有结果。她不禁又骂:“你这个混蛋;如果你敢死了;我就把你告上法庭;让你尝尝程美美大律师的厉害……。”
最后;她决定冒一次险;将船划向三角形区域的中心地带。但这样以来;就极有可能让她失去方位感;如果在那里还找不到香川;她就已经无法再给寻找的区域定位了。
然而;中心区域也没有;至少她感觉到没有;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觉间;泪水流了下来;她感到害怕;无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个言语风趣;态度可亲;举止洒脱;模样英俊的男人;就这样死了;为了一件雨衣;或者是为了愚蠢地给她表演勇敢。
“求求你啦;好孩子;听话;快回来吧;我给你买汽车;买公寓……;混蛋;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
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句无意间的许诺;便决定了她半生的命运;因为;她突然之间回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打断了这条思路——两天前香川曾对她说:这山中有狼;如果你自己下山;我会让你带上这个。
他要让她带上的;是两只岩洞探险用的火炬。美美摸索着抖开香川的背囊;找到那两只火炬。
她想用手电筒照亮;读一读火炬上的使用说明;但手电筒进水了;不亮。她只好把头缩进雨披里;打着打火机;顺便点了支香烟让自己定定神。那家伙能否活命;全看这最后一招了。
说明书就粘在火炬上;是张黄色的防水纸;有文字说明;也有图示。上边表明;要先去掉火炬前端的胶封;她照办了;再从里边拉出一根带铁环的拉线;她也找到了;然后拔出拉线……。
猛然闪亮的镁光;让她突然间失明;雨衣也被烧了个大洞。她慌忙把火炬从洞中丢了出去。
等到视网膜中那群飞舞的白蝴蝶归巢之后;她的眼中清爽起来;这才发现;被她丢在水中的防水火炬只剩下咽咽一息了。
还好;另一支火炬并没有丢失。这一次她有了经验;在拔出拉线之前;她戴上了墨镜。粉红色的光像一只巨大的粉红色气球;一下子在夜空中映出一团球状的光明。
她左瞧瞧;右看看;猛然发现;香川就在她附近十几米远的地方。他把头靠在两只黑糊糊的东西上;没有动静。
该死的家伙;睡觉也不选个规矩地方。你要是死了;明年我绝不会给你往水里丢粽子。她掉转船头;只几下便划到香川近前;在船接近他的时候;她左手用力打倒桨;船儿轻巧地一横;挨着香川的头停了下来。
香川并不胖;但浸了水后却沉重得很。她知道;凭她一人之力;要想将香川从水中提出来;那是办不到的;若要让香川自己爬上来;也同样不可能;此刻他双眼紧闭;显然是昏了过去。于是;她脱掉一只鞋;将脚跨出船外;身子坐在船帮上;这样;在拉他上船的时候;她可以用力让船向他这边倾斜;然后借着船身复原的力量;把他弄上来。
她伸手抓紧他身前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入他背后抓紧腰带;将他向上一提;枕在他头下的那两只黑乎乎的东西朝边上一歪;漂开去了。这时她才看清;那是条裤子;他被他自己的裤子救了一命。他一定是将轻薄的登山裤扎上了裤脚;然后灌满空气当救生圈使用。
有丰富生活常识的人毕竟不同——她又不禁暗自赞叹这个刚刚被她骂得狗血喷头的男人。
船身在她脚下用力一晃;香川终于翻身滚入船舱;光着两条腿;瘫软在那里;无声无息。
她伸手拭拭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上的大动脉;一切正常;他的昏迷显然与溺水无关。
突然间她发现;香川的腰间居然系着一条结实的攀岩绳。她伸手从水中拉起绳子缠在手臂上;费了她不少功夫——这根绳子居然长过了40“肘”;约合30米;而绳子的另一头;则被系在了船头的铁环上;而且结了个“双水手扣”。
如果不是她慌乱地划船在水面上寻找;或者她的力气小些;船速没有那么快;香川早便拉着绳子;自己游回来了;而不至于因为追不上她;这才溺在水中出了问题。
都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这才慌乱起来;以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危险。想到了此处;美美这才记起她方才对上天许下的诺言;不禁恨道:“难道我真要嫁给你这惹麻烦的家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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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美美对自己那个情急之下的许诺并没有太当真;即使到了日后她主动向他求婚的时候;她也没有把当初的那个许诺当回事。她认为;当初讲那话原本只是一时的口滑;并不是该死的“机缘”之类的迷信;然而;求婚则不同了;她的求婚是深思熟虑;是生命的选择;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美美平日里并不相信香川的那套因缘果报;天道循环的迷信;但是;她却深信生命对人的特殊意义。她救了这个人的性命;她便自然而然地对这个生命有了责任、义务和权力;因为她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和生命历程。值得庆幸的是;被救的是香川;这便给她在生命的责任之外;又增添了几分趣味;因为;这毕竟是个软弱得刚好能讨人喜欢的男人。
山中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乌云变薄;天空中透出几分光亮到水面上时;她这才发现;他们离水闸已经很近了。
她跑到水坝上去看;发现并没有守夜人;依旧没有人可以帮她。
她又回到水边;将香川背到岸上;同时感觉到;虽然她自己的身上已经寒冷彻骨;但香川的身体隔着衣衫透过来的逼人寒气;仍让她难以承受。
这是溺水者体温过低的征兆;如果不能尽快给他升温;很可能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