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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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就有他的雇员端着拓片的家伙过来干活。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旅行轿车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个一脸酒气的胖子;比先前的胖子大了足足两号;进门就喊:“那块片儿在哪块儿啦;给咱瞧瞧。wωw奇書网”口音接近山东人。
威廉一抖搂手:“得;戗行事的来啦。”
那个大胖子一屁股坐在桌旁;见到那只耳朵伸手就抓;口中道:“咱买啦;多少钱?给个数。”
这个人的出现一下子给房中增添了紧张气氛;先来的小胖子伸手挡住大胖子的手;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这儿正谈着哪;谈不拢您再伸手。”
大胖子不服气:“这都啥年月了;哪来的先来后到?现在都是钱说话;谁出的钱多;东西归谁。是不是这话?”他最后一句是问威廉。
威廉指着河南人道:“他才是卖主儿;但是;今天不管谁买;都是我的中人。”
大胖子朝着屋顶打了个哈哈;道:“不就是钱嘛;给你一成鞋钱。真格得;你们谈到哪块儿啦?”
河南人道:“价钱还没说定规。”
大胖子把大手往河南人眼前一晃;道:“闭上你的鸟嘴;今天我是跟这个小胖子比比谁更有钱;你小子准备好口袋等着装钱吧;就怕你一会儿背它不动。”
小胖子把钱箱子打开给大胖子亮了亮;又关上了。
大胖子也伸手提起一只大号手提箱;朝着河南人打开来亮了亮;道:“叫价吧。”
两个人一来一往;价钱水涨船高;河南人喜得脸上开出花来。
价钱最后升到186万元人民币上才停住;后来的大胖子叫不上去了。
威廉只好出来打圆场;对大胖子道:“这位仁兄;咱们头回见面;买卖不成仁义在;往后一块儿发财的日子比树叶还多;今天你就让让吧。”
大胖子道:“我凭啥要让?”
威廉好言相劝:“这块残片要是单摆浮搁;不值一屉肉包子的价钱;任谁买了它去;不都是为了敲博物馆的竹杠嘛?”
大胖子叫道:“正是这个意思;就算闹不到一半的价钱;弄他个四五百万不算难。”
威廉仰面朝天打了个哈哈;道:“可万一博物馆犯了脾气;硬是不买怎么办?那可是国家的买卖;那只鼎是残是整;跟他们个人可没多大干系。”
“要是这么说;好吧;算咱没福哇;这么好的东西。”
大胖子爱惜不尽地拿起那只耳朵摩挲半晌;这才放下;又道:“搅扰了几位;不好意思;日后有啥难处;尽管来找我;‘青沧两县;运河两岸;回汉两教;黑白两道’;都是咱的朋友。”
“谢谢;谢谢;托福;托福。”威廉起身要送客。
那大胖子却一拍河南人的肩膀;道:“哪能就这么走啦?我得给我这兄弟留点念想;也算他没白费了心思;晌午的酒饭我候啦。”说话间打开手提箱;不想;取出来的并不是钱;而是一把装修工人用的大号橡皮榔头。
他将榔头横下里一扫;逼开众人;叫道:“咱得不着;谁也得不着。”他的话音刚落;榔头便一下子砸在那只青铜耳朵上。方才也不知是哪个浑蛋把那块青铜残片刚好架在砚台沿上;而在土中浸蚀了几千年的青铜早已氧化得酥脆;在重锤之下;顿时碎作数块。
“你哪里走?”威廉最先回过神来;做势便要拿人。不想大胖子脚下却不慢;一手拎着提箱;一手抡着榔头;龙行虎步;窜出房门;上了汽车;转眼便没了踪影。
此时追也追不上;报警也没用;小胖子只甩下一句话——丧气;便要提着钱箱子扬长而去;丢下河南人捧着那堆碎片独自哭号。
“慢着;慢着。”威廉拦住小胖子。
“你别给我号丧啦。”他又止住河南人的哭声。
两个人都定睛瞅着他;他这才摆好架式;发一阵仰天长笑;把那二人笑得呆若木鸡。
“别傻了;你们;”威廉笑得眼泪也下来了。“一块是残片;十块八块还是残片;反正博物馆拿回去也得修补。瞧瞧你们这个样子;竟然还出来捣腾文物;别给我们中国人丢脸啦!”
那二人脸上顿现喜色。威廉掰开河南人紧紧抓住残片不放的手指;道:“把它仔细看看;要是没大损伤;咱们就照刚才那个价钱成交。”
小胖子得理不饶人:“不行;都碎成这样了;价钱不能照给。”
“你看呢?”威廉问河南人。
河南人道:“东西还在;反正原器也是破的;这块碎了不碍的;还是照原价。”
那两个家伙你来我往;又是一轮争执过后;价钱最后定在了88万元人民币;小胖子开箱取钱;河南人又要把残片包裹起来。
威廉道:“等等;既然我是中人;一手托两家;事也得办地道喽。现在把这些碎片交给我;我得验货。”
依照花纹、形制;他将碎片拼在一处;与尚未干透的拓片相对照;却发现少了核桃大小的两块。
“狗娘养的王八蛋;”威廉冲着河南人勃然大怒;伸手照他的脑袋就给了一巴掌。“你小子又想玩花活;偷了那两块;日后再讹我的朋友是吧?”
“俺没拿。”河南人急得满头大汗;慌忙四下里寻找。
“你那意思是我拿啦?”威廉的嗓音一声比一声高;说话间;他脱下外边的长衫;露出里边的裤褂。“看看;我有没有?”
河南人捏遍长衫各个角落;没有。小胖子的高级西装也被威廉硬扒了下来;他身上也没有。
“该不是刚走的那人拿啦?”河南人汗如雨下。
威廉大叫:“放狗屁;他一手提着钱匣子;一手拿着橡皮榔头;怎么拿?就是你拿的;现在麻利儿地给我交出来。”
河南人苦着个脸;无话可说。
威廉拿手指戳着他的额头道:“你大爷我行走江湖20年;没栽过跟头;今天你想要我的好看;也就别怪我不仗义啦。”
“您要怎么样?”河南人被吓住了。
“来呀;”威廉招呼手下人。“把这堆破烂儿包上;全交给这位胖老兄。现在这些碎片儿你们俩人是一人拿着一份;自己外边商量去吧。”
东西到了小胖子手里;河南人畏惮威廉;不敢动手来抢;只能发一声哀嚎:“俺没拿呀!”
威廉道:“拿没拿现在也说不清了。这么着吧;这堆破烂归胖兄。胖兄;您赏给他俩车钱;也算他没白费心思。”
见河南人仍然挣扎着要说什么;他便道:“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把那两块残片交出来;按说好的价钱;一分一厘也不少你的。可你要是想歪了心又动坏主意;那便是自寻死路。”
说话间;他动手从小胖子的皮箱里抓出一万元人民币;丢到河南人的身上;紧跟着喊了一嗓子;声调之高;可比《奥赛罗》中愤怒的男高音:
“滚出去!”
当威廉把全部残片一块不少地交到香川手上时;对于收回这些东西的过程他却只字未提。他认为这算不上是对先生的欺骗;因为这是在老师跟前;自己身上的坏东西总得遮掩遮掩;正派人的体面还是应该要的。
被他约来帮忙的那个小胖子;事后曾追在他屁股后边一个劲儿地求教;想跟他学这门手艺;但他睬也不睬;便把他打发了。这种早已写入《江湖丛谈》的高级骗术;你们中国人自己不学;上当也是活该。
事情的真相其实并不复杂;那两块丢失了的残片;是被他雇来的大胖子乘乱拿走的。威廉并不是第一次与大胖子合作;对他的能力极有信心。这家伙手法巧妙;擅长表演;有偷天换日之能;瞒天过海之术;祖籍是河北省吴桥市;专业是变戏法的;所以;偷藏个物件这类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此后多年;每想到此事;威廉总是忍不住大笑不止;西方人一旦掌握了中国的民间智慧;便足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因为;当代中国人已经丢弃了他们的传统智慧;而西方人又对这种智慧一无所知。
放眼天下;能将东西方智慧合二为一的;只有他威廉·詹姆斯三世一个人!
当威廉又把思路转回到美美让他们三头对案的现场时;晚餐已经进行过半;香川端了只盘子从厨房出来;美美毫不客气却又不失熟络地对他道:“老詹;快来开开眼吧;我想你没吃过这东西。”
他已经瞧明白了;这是在一盘雪山似的油炸粉丝上边;爬着二三十只被油炸得金黄的蝎子。他道:“吓唬谁呢?不敢吃虫子;怎么能当中国人?”便伸手拈了一只放在口中。
“好样的;在外国人里边你最勇敢。”美美拍手称快。
“不敢当;我的师母!这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以往他来拜访;很是见过美美几回;只是印象不佳;他不喜欢这个性情刚烈;言语如风;瘦得像辟谷的神仙似的女人。
但今日之事;让他改变了看法;却原来;这是个热情如沸腾的钢水;嫉妒心强似雷电的女人;于是他释然了;替他的老师。像先生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若要娶妻;也只能选竹君那样温柔的多情种子;或是美美这样热情的烈火奶奶;其他种类的女人;都配不上先生的高贵。
6
美美今天很高兴;很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纵横捭阖的手段感到得意;因为她终于揭露了事实真相;而这个真相又恰好未曾超出她的预料。
弄清事实真相的每一个细节;这是她的职业习惯。经过两天的调查;她认为可以得出结论了;香川与竹君的这种迅速发展的亲热关系;其实仅仅是姐夫与小姨子式的相互倾慕;而非真正的“乱伦”;至于竹君与威廉的关系;还得看发展;因为;异族通婚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至于她自己与香川的关系;她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得出的结论是:在好色这一点上;香川与满大街的臭男人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如此;但这并不妨碍她嫁给他;因为;在香川的身上;倒是优雅的可爱之处显得更丰富;更多样;更有趣味些;如果用威廉的用词方式来形容;此可谓之“罄竹难书”;所以;这一项缺点对他们的婚姻并无大碍;只能算作是丈夫身上可控制的坏毛病而已。
况且;对于这个特定的男人来讲;好色也许并不是坏事。她认为;香川的好色绝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纵欲无度的恶行;却是接近于“好色而不淫”的君子;是一种彬彬有礼的欲望;反倒给他增添了不少男人特有的魅力。
其实;远在他们交往之初;美美对他好色的审美习惯便有所认识;那是当香川谈及第一次见到她;谈到“萱草黄色的衣裙和萱草黄色的宽沿帽”的时候。
“我没有理由到你的门前去;更不会穿什么萱草黄的衣服;我从来也没穿过黄色。”
这是她对香川的抗辩;也是对他的第一次欺骗。她之所以断然否认自己曾经出现在那条街上;是因为她在这条街的另一头刚刚结束了一段糟糕透顶的恋情。也许那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恋情;只能算是一场大猩猩式的粗鲁的追逐而已——对方是一位绝顶自私和无趣的高级公务员。
香川当时对她的否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只是略做坚持便放弃了这个话题。这让她反而不知所措;如果她能够像今天这样了解香川;知道他是那种可以在生活上;甚至原则上任意听从恋人的摆布;而在意志上永远特立独行的人;她就不会因为他当时对她的不以为意而进一步欺骗他。
当她说到他们在山中便曾有过真实的肉体接触时;香川的反应先是让她觉得有趣;甚至好玩;进而又有些生气。那虽然是在香川浑身湿透;高烧不止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他的记忆发生偏差应属正常情况;然而;那件事在他的记忆当中居然没有半点遗存;这就不得不让她生气;于是便大胆地任意编造细节来证实此事;以至于两三个月讲下来;她自己也已分辨不清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谎言了。这是她对他的第二次欺骗;是有意为之的恶作剧。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谎言对任何人都没有造成伤害;反倒是让她对这个被谎言捆缚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