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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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威廉的事;他不知道竹君对美美讲没讲;或是讲了多少。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面对美美的盘问;竹君必定会采用陈述简单事实;跳过危险情节的方法;然而;孔圣人的这个“述而不作”的方法虽然简便易行;有利于微言大义;但却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一种“谎言结构”;只要被戳穿一点;整个结构便会全部落入怀疑的范围之内。
美美转向竹君;笑问:“那天玩得开心吗?”
竹君没有开口;只是从衣领中拉出香川送给她的那只玉饰给美美看。
威廉抢过话头;道:“那天我一见之下;便热情澎湃;激素燃烧;对竹女士崇拜得五体投地;只送给她的这么一件小礼物;实难表达其中万一也。”
美美仔细察看玉饰;问:“这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威廉答道:“在我众多的优点之中;最小的那个优点;就是趁俩糟钱儿。”
香川以为;今天能够成功地打消美美的疑虑;威廉居功至伟。这个浑身扎裹着中国旧文化;满嘴中国旧词土语的英国人;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一肚子世故。同时;他也坚信竹君并未跟威廉讲述详细情况;今天威廉的所有表演;应该是无师自通的即兴发挥。
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不由得暗自赞叹。
说到威廉打马虎眼;吹牛骗人这些特点;香川并不是今天才认识到的。去年秋天;也就是美美刚把他的小楼装修完成的时候;有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找到了他的头上;而最终帮助他解决这个麻烦的关键人物;正是威廉·詹姆斯三世。
事情的起因;还是那件让他一举成名的青铜鼎;事隔七八年;那个河南的文物贩子再次找到了博物馆。
“您看看;您看看;俺又淘了一回井;把这东西给挖了出来。”河南人一层层地打开纸包;露出里边的一块青铜器残片。
香川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上次从他那里收购的青铜鼎上少的那只耳朵;耳朵下连着的残片上;铸有一行小字;正是鉴定所有者身份最重要的证据。
经过仔细鉴定和与原器比较;果然不错。他便对那人道:“你小子够狠的;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把它拿出来。”
“是新挖的;新挖的。”河南人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你是要上缴国家么?”说话的馆长是个学究。
“不敢;您老人家;俺就想换俩钱儿花花。家里房子倒了;儿子也要娶媳妇;老娘刚死还没下葬;老婆又病得要死要活;地里边旱得冒白烟;牛又把腿给崴啦;只能卖给汤锅。家里现在是要啥没啥;这才来求你老人家。”那人一嘴的“河南坠子”腔调;流畅而花巧。
“你想要多少钱?”馆长问得在理。
河南人伸出一巴掌。
馆长点点头;道:“也真难为你了;大老远的送过来。”便拿起电话;通知出纳员给送过来6000元现金。“你也不容易;来回路费和食宿都由我们出啦。”
香川认为;馆长的做法虽然极富知识分子的人情味;但与眼前这个文物贩子却是文不对题。这家伙显然是来敲诈他们的;上次博物馆只给了他15万元;他却二话没说便收下了;如今他能等上七八年;一直等到中国文物行情大涨的时候才出现;更说明这是个狠主儿;对付起来麻烦肯定少不了。
这家伙的另一个精明之处在于;那件破碎的宝鼎在当时虽然能值四五十万;但私下里买卖却违法;走私出去冒的风险就更大了;早晚会追根逆源找到他头上;自然免不了坐牢。现在;这家伙偷偷留下一块关键的残片;其余的部分上缴国家;这让他既能买好;又可当即收进一大笔钱;同时还保留着今天敲诈的机会。所有这一切;都显见得他的心思缜密;不容轻视。
文物贩子终于表明态度;说是要价不高;只需人民币500万元。
如果从敲诈的角度来看;这个价钱确实不太离谱。那件青铜鼎是只形制很大的礼器;即使不是周天子之鼎;也必是大国诸侯的镇国之宝;更让它显得珍贵的是;那84个字的铭文都在同一块残片上;上边的金文未曾有一点损伤;所以;这虽是件残破修复的青铜器;其价值也会远在同样大小的整器之上。如果能够配上这最后一块残片;不用说如今发疯一般的拍卖价;即使是博物馆间转让交换;定价也得在1000万元以上。
香川拦住沉不住气的馆长;问河南人:“你这会儿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联系?”
“俺有你们的电话号码;明天给你们打电话。”
“晚上我想请你吃顿饭。”
“谢谢您;俺还是自个吃舒坦;您老几位最好快些商量;早拿主意。”
“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不是三两天能办到的事。”
“俺家里还有病人;可等不了几天。”
“那怎么办呢?”
“你们要是不买;俺把它卖到文物市场上去;也能弄来这个价钱。到了那会儿;那些人怕是不会找你们少要喽。”这是露骨的威胁;但也是合理的生意经。
送走了河南人;香川立刻给威廉打电话;让他迅速摸清情况;他担心文物市场上已经有人见到了这块残片。
威廉在电话中道:“不就是你们博物馆里少的那只耳朵吗?”
“怎么回事?”香川心下一沉;把电话转到免提功能;让馆长和前来商量对策的同事们一起听。
“那小子是个老油条;今年春天拿给南边一家博物馆的也是块青铜器残片;竟然敲了人家将近一半的价钱。”
修复完整的青铜器和残器之间;在价钱上确实相差一半。
“早不给提个醒;这会儿放马后炮。”香川大为不满。
“你那不是公家买卖嘛?我们买下那玩意儿;多少也能赚双鞋钱不是?”威廉不知道这边众人都能听得到他讲话。
香川正是想让他说出心里话;也好先洗清自己;因为他与古董商的关系过于密切;现在出了这样一件事;难免会被同事们没来由地指摘、怀疑。
他问:“现在开价多少了?”
“这老小子给不少人看过;但都觉得不大好意思对博物馆下手;价钱现在刚开到六十来万。”
“你把话放出去;就说是我说的;谁要是敢买;我把他赶出古董行。”香川难得讲这么狠的话。
“我们这些人好办;就您一句话的事;没人敢不听;可就怕这家伙卖到别处去;要万一进了京城;那我们可就没办法了。”威廉的语气听起来话里有话。
“好吧;你先把东西给我盯紧了;告诉大伙儿都别动手;先吊着他;回头再想处置他的办法。”他不能再让威廉多说了;戏法人人会变;一旦说漏;即使他冒着风险把东西弄回来;也未必会让博物馆的领导和同事们见情。
放下电话;他问馆长:“现在得看咱们是个什么主意。”
“我没主意;馆里没有这笔钱;上级领导也绝不可能让我们出这笔钱。”馆长是个老实人。
“各位有什么高见。”香川对众人道。院中还有七八位老资格的文物鉴定专家;同行是冤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众人把头摇得整齐划一;然后将目光盯在馆长身上。这样的情形;香川早便料到了;果然;馆长终于发话;请香川代表博物馆全权处理此事;一定要把那块残片弄回来。
这就是命。但香川倒是没有不满之意;作为馆中最年轻的专家;他一直享受着最自由的待遇;所以;一旦发生这种倒霉事;自然该当轮到他出力。
不想;此后一连三天;那个河南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与博物馆联系;文物市场那边也没了他的消息。
馆长胆小;以为那人被绑了票;或是被谋财害命了。但香川知道这是生意经;那人既然把东西拿了出来;必定是要换回钱去的;况且;除去博物馆这一家买主;其他人单拿着那块残片毫无价值;所以;不论是谁;也不管是偷是抢;他最终都要与博物馆打交道。
于是;他让美美与报社的朋友联系;发出一条消息;说是博物馆下个月将在英国爱丁堡举办一次展览;展品中便有这只著名的青铜鼎。这次展览原本就在计划之中;只是他将时间提前了3个月。
香川知道;那些文物贩子们再精明;他们也未必了解博物馆展览的运作;所以;只要这只宝鼎即将出国的消息在业内传开;那只耳朵很快就会出现;因为;没有宝鼎在现场验证;即使拿来那块残片;生意也谈不成。
与此同时;他也没让美美闲着;有关文物出土、买卖的法律、法规;都让她给找了出来。
然而;坏消息很快便出现了;美美请教了国内好几位精通文物法的专家;结论是一致的——那一小块残片的单一价值过低;不足以构成犯罪;所有者可以自行处置;没人有权力干涉他。
这下子麻烦大了;那个河南人一定也清楚这中间的法律关节;否则他绝不会来取这个巧。
香川平生第一次发了愁。
5
威廉一向认为;他的先生是个好先生;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坏;如果他能把身上那种好玩的“嘎坏”进化成“真坏”;他在古董行里少不得会发上几千万的大财;正因为如此;也就难怪他面对那个河南文物贩子的敲诈;一时没了主意。
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既然拜了这等重身份、讲道德的人为师;干坏事自然该由弟子出面;于是他道:“先生;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您老人家不能出面。”
“什么主意?”香川有些吃惊。
“详细的您也就甭问了;以免有辱尊耳。这几天;他要是跟您联系;您就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他要是先跟文物市场这边联系;您老人家就别再问了;装聋作哑也是当长辈的本份不是?”
“你小子可别闹出大事来。”
这是句好话;香川先生必定是怕他闯下祸来;古董这一行虽说斯文;但出上个把条人命也不算新闻。他忙安慰先生道:“我也不是刚入行;您教给我的规矩都牢牢地记在脑袋里了;小心无大错;您老擎好吧。”
果然;没过几天;那个河南人的电话就被香川转了过来。
威廉对他道:“有主儿给你开了个价钱;65个;愿意卖就麻利儿地过来;不愿意卖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让我瞧见;敲断你的狗腿子;要是听见你卖给了别人;我就要你的狗命。”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如此;因为;在古董行里;他是公认的不讲理的浑蛋;若换成和善口气讲话;别人反倒会生疑。
要想学成先生的儒雅高贵;除非再不干这一行。他只能自叹生不逢时。
“威廉·詹姆斯三世先生;您老该不是要坑我吧?”河南文物贩子讲得连名带姓;必是对他早有耳闻。
“你有嘛值得我坑的;不愿意来就拉倒。”
“俺去;这就去。”
“你先别忙;今儿个我得去听相声;没那闲功夫伺候你;明天赶早过来。可话说回来;我拿一成的茶钱。”
“您老多费心。”那个河南人想必是被他的浑蛋名声给镇住了;可又舍不得这笔买卖;所以答应得倒也干脆。
第二天一见面;威廉对他约来的胖子买主道:“给他看看钱。”
又对河南人道:“留神别吓着。”
鳄鱼皮的手提箱打开来;露出满满一箱人民币。
威廉对胖子道:“拿出来让他瞧仔细喽;别让他说咱爷儿们拿假钱唬人。”
不想;文物贩子伸手将对方的皮箱合上;道:“钱俺不是没见过;还是先谈价儿吧。”
“东西呢?没见着东西;谈个屁?”威廉把浑蛋的架子摆足了十成。
河南人跑出墨香堂;很快就捧着个纸包回来。身怀至宝;在外边有个接应是必需的。
威廉道:“放桌儿上让咱开开眼。”
纸包打开来;里边正是那东西;半环形的耳朵下边连着碗大的一块残片。威廉高叫一声:“来个人;给我拓个墨片儿;留着当样子。”
立刻就有他的雇员端着拓片的家伙过来干活。也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