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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偷影子的人-第3章

小说: 偷影子的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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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点心的时候,她总是向我提议邀请朋友来家里玩,我耸耸肩,承诺会这么做——等下次吧。

整个十月都在下雨,七叶树落叶纷纷,鸟儿越来越少在光秃秃的枝丫上露面。很快地,鸟鸣声悄然杳去,冬天,就姗姗而来了。

每天早上,我都等着阳光出现,但一直等到十一月中旬,阳光才凿破云层射出来。

天空才刚转为湛蓝,自然科学老师就规划了一次户外教学课程,我们只剩下短短几天可以采集制作像样的植物标本。

一辆租来的游览车把我们载到小城外的森林旁,于是我们六年级C班全体同学,勇敢迎战腐殖土和湿滑的土地,捡拾各种蔬菜、树叶、蕈菇、野草以及会变色的苔藓植物。马格领头行军,俨然一副上士的模样,班上的女生争相装腔作势要吸引他的注意,但他的视线须臾不曾抽离伊丽莎白。她跟其他同学保持一段距离,假装没注意到,但我可没被骗住,我很沮丧地认识到,她正为此窃喜不已。

因为看到一株橡树根部冒出了一朵鹅膏菌菇,菇头长得很像动画片中蓝色小精灵的帽子,我一时太过专注,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远远被队伍抛在后头,一个人掉了队。换句话说,我迷路了。我听到老师在远处喊我的名字,但我完全没办法判断他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我试着重新归队,但很快就屈服于事实:要么是森林无边无际,要么就是我一直在绕圈圈。我伸直了头望向槭树梢,太阳已经偏移,把我吓得魂不附体。

顾不得自尊心,我用尽全力大叫,同学们应该离我有很大一段距离,因为我的呼救声没有激起任何回应。我跌坐在橡树根部,开始想念妈妈。要是我回不去了,谁能在晚上陪伴她?她会不会以为我和爸爸一样离开她了?爸爸至少还先告知了她,但她铁定无法原谅我就这样抛下她,尤其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刻。就算她每次逛超市都会忘记我的存在,就算她因为太难开口而很少与我交谈,甚至就算她再也不到房间和我道晚安,我还是知道她一定会难过。天哪,我早该在对着这朵该死的菌菇胡思乱想前,先想到这些后果。要是再让我找到它,我一定把它的帽子头扭下来,狠狠揍一顿,谁叫它把我害得这么惨。

“你在搞什么鬼啊,白痴?”

这真是我开学以来头一次这么开心看到马格的脸,他从两株高大的蕨类中现身。

“自然老师快急疯了,他已经准备要展开大规模搜索,我跟他说我一定会找到你。打猎时,我爸总是不停地说我天生只会找到劣等猎物,我终于相信他说对了。喂,快点啦,你真该看看自己的蠢样,我确定我要是再等一会儿才出现,铁定会看到你像个爱哭鬼一样挂着两行眼泪!”

为了配合他绝美的台词,马格面向我蹲跪下来,太阳照在他的背上,在他头上映出一圈光环,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更有威胁性。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近得我可以闻到他口中的口香糖臭味,他站起来,拐了我一记。

“嘿,你要跟我走还是想留在这里过夜?”

我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在他身后。

当他走远时,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身后的影子比平常足足高出了一米多,而马格的影子却变小了,小到我能由此推断那就是我的影子。

要是马格发现他救了我,我却趁机偷了他的影子,那我赔上的可就不只是一个学期,而是往后的学校生活都会毁于一旦,直到我十八岁考完试离开学校啊!不需要心算高手也能算出,这代表了多少个要活受罪的日子。

我立刻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打定主意要让我们的影子再次重叠,希望一切能像之前一样回归正常,回到爸爸还没离家之前那样正常。这一切毫无道理,怎么可以这样就把别人的影子占为己有呢!然而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马格的影子叠在我的上面,可是,当他走远时,他的影子还牢牢粘在我的脚下,我的心狂跳不已,两条腿都软了。

我们穿过林中空地,走向自然科学老师及同学们等候的地方。马格将双臂举向天空,摆出胜利的姿势,他看起来就像个猎人,我则是他拖在身后的猎物。老师向我们做了一个大大的手势,要我们走快点,游览车在等了。我感觉到我将因此受到严厉的斥责。同学们盯着我们看,我从他们眼中看出了嘲弄和讥笑,至少今晚,他们又可以针对我父母的婚姻问题在家里描述新的故事情节啦。

伊丽莎白已经上车,坐在跟来时同一个位子上,正眼都不瞧窗外一下,我的失踪应该没让她担心吧。太阳又朝地平线滑移了些,我们的影子一点一点被拭去,终至不见。这样也好,谁也没注意到森林里发生的事。

我爬上车,神情窘迫。自然科学老师问我怎么走散了,还说他被我吓得脸色发青,但他似乎满高兴一切终于圆满落幕,全班同学都在那里了。我走向车尾,坐在后排的位子上,整个回程一句话也没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迷路了,就这样,这种事就连高手都有可能遇到,我就曾在电视上看过一部描述资深登山客在高山失踪的纪录片,而我甚至从未自称为资深驴友。

回到家,妈妈在客厅等我,她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迷路了啊?”她抚摸着我的脸说。

她应该是随时跟校长用对讲机保持联系吧,否则我的新闻应该不可能传播得那么快。

我向妈妈解释了我的不幸遭遇,她坚持我一定要泡个热水澡,虽然我不断重复我并不觉得冷,但她没打算听进去,仿佛泡热水澡能洗去生活中所有打击我们的烦恼忧愁:对她而言是爸爸的离去,对我则是马格的到来。

在妈妈用不断刺激我眼睛的洗发精搓洗着我的头发时,我很想尝试跟她聊我对于影子的困扰,但我知道她不会把这件事当真,可能还会怪我乱编故事。于是我决定闭嘴,一边期盼着明天天气变坏,影子就会被天空的灰幕遮盖住。

晚餐时,我获得吃烤牛肉及薯条的特权,我真应该常常在森林里迷路!

早上七点,妈妈走进我房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只需梳洗、穿衣,并且马上下楼——如果我不想上学迟到的话。事实上,我还真想上学迟到,最好根本不用去上学。妈妈大声向我宣告今天天气会非常好,好天气让她心情愉快。我一听到她上楼梯的脚步声,就立刻躲回被窝。我恳求我的脚,求它们不要再任意妄为,求它们不要再偷别人的影子,尤其一有机会就要把马格的影子还给他。嘿,我当然知道一大清早跟自己的脚说话看起来很奇怪,但请站在我的立场理解我所受的苦好吗?!

书包牢牢挂在背上,我一边思考着我的难题,一边快步走去学校。要不着痕迹地交换,我和马格的影子就得再次重叠;这就表示我得找个借口去接近马格,并跟他谈话。

学校的铁栅栏近在咫尺,我踏进校门时突然有了灵感。马格正坐在长椅的椅背上,一群同学围着他听他高谈阔论,班长候选人的登记作业是在今天下课后,他已经全面展开宣传活动了。

我朝人群走去,马格应该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因为他转过身,朝我投射来一道不善的眼神。

—》文·—“你想干吗?”

—》人·—其他人也在等我回答。

—》书·—“为昨天的事向你道谢。”我结结巴巴地说。

—》屋·—“哦,好啦,你谢过了,现在可以滚一边去玩弹珠啦!”他回答我,其他同学则是不断讪笑。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量从背后升起,一股强大的推力,让我不但没听令于他走开,反而向前朝他跨了几步。

“还有什么事?”他提高音量问我。

我发誓接下来的事完全不在意料之中,我压根儿就没预想过以下要说的话,但我却用一种连自己都被吓到的坚定语气说出:“我决定参选班长,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账能算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股力量又将我推往相反方向——朝穿堂的方向,我被推着前进,像一个坚守岗位的士兵。

我身后没有一丝声音,我等着接受其他人的嘲笑,却只有马格的声音打破沉默:“好,那就开战咯,”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没回头。

伊丽莎白没有混在人群中。她迎面走来,我们擦肩而过时,她悄声告诉我马格非常火大,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我推测我活不过下一节的课休时间。

然后课休时间到了,太阳直射操场,我看着同学们开始打起篮球,然后突然发现脚下那令我担忧畏惧的东西;我脚下的影子不只高大得不像我,也完全不像之前的样子。天哪,在某人发现并揭开这让我惊慌不已的秘密前,究竟过了多久?出于谨慎,我又回到穿堂,吕克——面包师傅之子,放假时摔断了一条腿,现在还上着夹板,他跟我比了个手势,要我过去。我坐到他身边。

“我过去真是小看你了,你刚刚做的事实在太有胆量了。”

“这根本是自杀吧,”我回答,“而且我毫无胜算。”

“你要是想赢,就要改变心态。胜负尚未分明,想有胜算,就要有胜利者的意志,这是我爸说的。另外,我也不赞同你说的,我相信,在他们那群好哥们儿的表面下,反对他的一定不止一个人。”

“他?谁啊?”

“你的对手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反正,你可以相信我,我会支持你的。”

这段不算什么的小小谈话,是我从开学以来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不只因为这是个承诺,而单纯是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同龄的伙伴,足以让我忘了其他不愉快的事:我和马格的对抗、影子的问题,甚至有短短的片刻,我忘了爸爸已经离家,还想着要把这些事说给他听。

星期三下午三点半是宣战的日子。候选人名单钉在秘书处的软木公布栏上,把名字登记上名单以后——我当时注意到,马格的名字下方只有我的名字——我走上回家的路,并向吕克提议先陪他回家,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街区。

我们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我很害怕他会发现我们的影子有点不妥,因为我们的个子明明差不多高,我的影子却拖得比他的长了许多。不过他完全没注意我们的步伐,也许是因为夹板让他有点难为情,同学们从开学那天起就叫他虎克船长。

经过面包店附近,吕克问我想不想吃巧克力面包,我说我的零用钱不够买一个巧克力面包,不过没关系,我书包里有一个妈妈准备的、涂了能多益(Nutella)巧克力酱的三明治,跟巧克力面包一样好吃,而且我们还可以分着吃。吕克大笑,说他妈妈才不会付钱让他买点心吃呢,然后他骄傲地指给我看面包店的橱窗,橱窗玻璃上精巧地手绘了几个字:“莎士比亚面包店”。

看我一脸惊愕,他提醒我他爸爸是面包师傅,而说巧不巧,“莎士比亚面包店”正好就是他爸妈开的。

“你真的姓莎士比亚?”

“是啊,真的啦,不过跟哈姆雷特的爸爸没有亲属关系啦,只是同义词而已。”

“同名啦!”我纠正。

“随便啦。好啦,我们去吃巧克力面包?”

吕克推开店门。他妈妈长得圆滚滚的,好像一个圆圆的奶油面包,而且满脸笑眯眯的。她操着带方言的腔调欢迎我们,声音听起来像在唱歌,是那种一听就会让人心情愉悦的音调,一种让你觉得受欢迎的说话方式。

她让我们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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