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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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妃无力地摇了摇头,“王爷待我们没什么不同。我没有那么值得羡慕,真的。”
玉王妃只当云妃是宽慰她的话,笑了笑。
“我爱他。”玉王妃突然直白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惊慌地抬头看,已经四十多岁的玉王妃突兀地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与年龄不符的少女神情。
然后她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褐色瓷瓶,打开胶塞,毫无畏惧地喝了下去。
这一切的发生我们还来不及阻止,等我们围上去时玉王妃在席上无声地抽搐,着瞳孔渐渐涣散了。
虽然明晨就是行刑的时间,宫里自会有白绫赐下,玉王妃特意这么做是想向亲王表明她的不悔之心和对他的忠诚至死不渝。
我们都流下泪来,张媵颤抖着手捡起席上的褐瓶,将其余的一饮而尽。
那么短时间就去了两个人,悲恸的情绪在整个屋子里蔓延开来,有的人拔下发髻上的金钗插入腹腔,然后闷声倒下了。
这时我看见云妃也木然地从袖中掏出一枚瓷瓶,惊觉她也准备了这个。我终究处事浅,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连忙上前捂住她的瓶子,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云妃拿开我的手,望向南方,我想也许是因为亲王被拘禁在那个方位,她的眼神满是恋恋不舍,有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
她凄呼一声:“王爷您不值得……”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带着无限遗憾饮尽。
我觉得她临死前的话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一直被排斥在真相之外。
只是她的话让我猛然想起我自己以前说过的,值不值得只有自己说了算。
望着屋子里横倒着的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那都是以往在王府后院日日相见,有说有笑的人啊。我默默地将她们都安置好,为她们细细整理身上的衣饰,然后自己在她们旁边也抽出自己的发钗。
我的脑中回放着和亲王从认识到现在一起生活着的点点滴滴,他的彬彬有礼,他的温柔和煦都一点一点温暖着我的心。我亦不后悔,从不后悔,能成为这样男人的女人。
今生我们不能相守到白头,那么来世我再与你相识相知相守,可是我奢求从小便与你青梅竹马,恩爱一生。
想到这儿,我突然收回了发钗,明晨……我要等到明晨,陪亲王一同上路,来世投生为两小无猜有缘人。
我冷静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我轻轻地说:“请好好安葬她们。”
进来的侍卫看到满屋的尸体吃了一惊,他们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唤人将这些尸体抬走并马上通知宫中。
我就在这个屋子里心如死灰地等了一夜,直到天色大白,晨鸟唧叫,却迟迟等不来宫里赐下来的白绫。
我心生诧异,这样不死不活得反而坐立不安,突然门打开了,外面的阳光使我一时间感到刺眼和茫然。
进来的几个侍卫中为首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客气地说:“你可以走了。”
什么?我可以走了?去哪儿?
“你不用死了,皇太后赦免了你们。”
我不可置信地听着,随即激动地问:“那么,那么王爷呢?”
“他已经不是王爷了,他已经被贬为庶人。”那侍卫冷冷地回答。
我不管,我不在乎,“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他已经走了。”
我发了疯般冲了出去,也没人拦着我,王府里不见亲王的身影,他们告诉我他确实不在这儿了。
我只想他活着,我想他该有多痛苦,我要找到他。
可是京都是我不熟悉的,出了王府茫然四顾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像疯子般在京城里找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眠,我觉得我险些倒下了,可是那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不知疲惫地找下去。
然后第四天在行人络绎不绝的街道上我与他擦肩而过。
我险些认不出他了,可是他是我心爱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出他呢?
但是他却没有认出我,他的神情是那样空洞,目视前方。
我只顿了顿,开口想呼唤出什么,他佝偻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耳边一时间的静寂,然后街道喧闹的声音又涌了过来。
他看不到我,我知道,我叫不回来他了。
我神色木然,踉跄地慢慢往回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花了一个多月回到中州,路途上我变卖了身上所有的首饰,到最后也曾向路上的人讨口饭吃。
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是中州的天气还是延续着冬日的寒气,街上冷冷清清,每个百姓都低着头匆匆走路,脸上不见一丝笑容,间或有人走着走着就哭出声来,我想也许有她的父兄子侄战死在这场战争中。偶尔有一小队持剑的士兵带着警惕和目光迎面而过。
我来到我以前的家,已经旧了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
可这是我的家,我知道该怎么进去。我进到了府里,府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娘在听到哥哥的死讯时也早去了,这府里的花似乎都已经枯死了。
我推门来到熟悉的房间,那是娘的房间,随着吱的一声开门阳光斜射进屋子,里面不值钱的物件横横斜斜地倒着,上面皆是灰尘。
那扇屏风倒在墙面,上面还有脚印的污迹和一个穿破的窟窿,破败不堪。
我走过去将那屏风立好,立在当初的位置。我躲在屏风后面,像从前那样些微探出身去。
也曾有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屋子里一大堆的人,娘、哥哥和亲王都在这个屋子里,不时传来大家的谈笑声。亲王那清风朗朗的声音打动了一个少女的芳心,引得她微微探头一视。
我将脸贴在地上,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25章:尤妃番外
当十四岁的颛晟与其他兄弟皇子一同跪在清正殿上,听到父皇将西域进献的那匹焉耆宝马赏赐给六皇子时,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见到那匹马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它,他觉得它应该和他是有缘分的,如果骑着它去行猎一定会如虎添翼,打到更多的猎物。这个月皇子旬考杜师父对他的评价最高,他以为父皇会以此为奖励赏给他,况且单论骑马这点颛宿是比不上他的。
但是颛晟什么也没有表露,他强压下心中的失望,中规中矩地向父皇回话,间或还有几句父子间的谈笑风生。
等父皇叫他们兄弟几个退下,又向几位兄长和颛宿互相告别后,颛晟忽然感到了一阵疲累,默然不语地慢慢走回怡景宫。
不想回到宫中,竟然看到母妃一个人坐在窗前默默流泪,颛晟快走几步来到母妃面前问她怎么了。
瑾德妃连忙抹了泪,说没什么,说贞蓄终于往宫里来了信,说完将自己右手里的信交给颛晟看。
颛晟看着姊熟悉的笔迹,一阵感伤,自从姊出嫁后,有许久不能回宫来看看了。贞蓄帝姬的信写得不长,字里行间都是问弟弟的起居生活,颛晟渐渐看出了不对劲,这里面只字未提到母妃。
颛晟有些忧伤地看着母妃,他蹲下劝:“母妃,别伤心了啊。”接下来却找不合适的话语来宽慰她。
瑾德妃摇了摇头,又抽出绢帕沾了沾眼泪,努力打起精神说:“晟儿,起来,快起来。”然后她望了望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儿子,心中略感欣慰,便是这样想着不免又一阵酸楚,她红着眼睛拉着儿子的手说:“哎,还好母妃有你,母妃现在也只有你了。”
颛晟知道母妃话的意思,姊不再理母妃,就连父皇对母妃也不甚热情。秋天宫中几大美景,除了殇秋媛的秋草,就是妍淑妃瑞雀宫的橙黄银杏及怡景宫的火红枫叶了。只是今年,父皇已去看了瑞雀宫的银杏,却迟迟还未来这里,再过些日子冬风一吹,枫叶恐怕就要落尽了。
瑾德妃愧疚地低下头,“唉,母妃不能给你什么,还拖累了你。还好你自己争气,连研淑妃都常常夸赞你懂事,六皇子也愿尊你为兄长,你以后多跟他们亲近亲近,将来在亲王里也能有一番作为。”
颛晟默然,他懂母妃的意思。这未来的皇位恐怕是六皇子颛宿的,在这几个儿子里,父皇格外看重和培养颛宿,因为颛宿最聪明,他七岁就三步成诗,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在这几个有子的妃嫔之中,颛宿的母妃研淑妃最淑慧,二皇子的母妃景昭仪最顺从,都为父皇所亲近。而自己虽然也是四妃之子,但母妃生性耿直,难以取悦父皇,比之前两位倒毫无优势。若真要比,也许只比三皇子境况要好些。
母妃的意思是,反正是当亲王,那么就当站在未来皇帝那边的亲王。颛晟觉得母妃说的话很有道理,却又有些不甘,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一方面确实底气不足,另一方面怕空惹母妃担心。
看着母妃又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那棵枫树,颛晟知道她心中一定是还放不下姊。他不忍看到母妃这个样子,顿了顿,想想还是帮母妃出个主意,于是说:“母妃,如果想姊,可以在元日之前向皇祖母和父皇求情,姊不敢违命,一定会回来的。”
瑾德妃浑身轻震,她缓缓回过头打量自己的儿子,像首次才认识他似的。她想不到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已经能为她出谋划策了,她忽地觉得心被灌了半满,又惊异又感激地连连点头。
贞蓄帝姬终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回宫看亲了,可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回家的兴奋之情,她似乎有着浓重的心事,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但这一切她从未想过和自己的母妃分担,虽然本来母女间才最该说些私房话。
颛晟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也许就是对姊的残忍。不过好在贞蓄帝姬对自己的弟弟还一如既往,别人都说贞蓄帝姬为人冷清,只有颛晟知道她对自己却不是那样,她并不热络的问话里有对他真切的关心。
有一天夜晚,颛晟起床,看见姊呆呆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借着寒冷的月色他看到姊脸上的泪痕。
他走过去,问:“姊,你不开心吗?”
贞蓄帝姬惊醒过来,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说:“姊怎么会不开心。”
颛晟有些忧郁地问:“那姊为什么哭?”
贞蓄帝姬爱怜地看着颛晟,只说:“颛晟,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让她为你流泪……”
那个时候颛晟还不能理解姊说话的意思,不理解姊的忧愁从何而来,他只以为那是嫁人的伤感,还不明白对于女人来讲婚姻也分有幸与不幸。后来他想姊也许那个时候婚姻就已经不快活了,所以才发生了她断发一事,那件震惊后宫的大事。
当颛晟从妍淑妃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的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对妍淑妃和颛宿说他先告辞了,走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对妍淑妃行礼。这让妍淑妃很是吃了一惊,她想不到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已这么沉得住气。
但颛晟在路上走得很快,他在思考着什么,头脑里不断出现姊、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后宫众人的脸庞。他能想象得出皇祖母和父皇的震怒,但当务之急他应该回宫去安慰母妃,他怕母妃此时再说出什么话来让事情发展更加不利。
果然回到怡景宫,红芍匆匆迎了过来禀告道:“四皇子,娘娘她病倒了!”
“我知道。”颛晟到了这儿反而冷静下来,他想他不能慌,他慌了母妃就更好不了了,怡景宫里更将乱作一团。
红芍见颛晟如此神色,也稍稍安稳下来,带他来到瑾德妃的病榻前,瑾德妃睁开眼看见是自己的儿子,顿时泪如雨下。
颛晟坐下拉住母妃的手,紧紧的。他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