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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文学概论讲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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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又以言情,说理,记事等统系各体,如诗歌颂赞哀祭等是属于言情的,议论奏议序跋等是属于说理的,传志叙记等是属于记事的。这还是把诗歌与散文搀混在一处说,势必再把诗歌分成言情,说理,记事的。这样越分越多,而且一定越糊涂。
那么,我们应当怎样研究文学的形式呢?这很简单,诗形学是专研究诗的形式的,由它可以认识诗的形式,它是诗形的科学。散文呢?没有一定的形式,无从研究起。自然小说与戏剧的结构比别种散文作品较为固定,但是,它们的形式仍永远不会象诗那样严整,永远不会有绝对的标准(此处所说的戏剧是近代的,不是诗剧)。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研究形式呢?有的人愿对于这个作一种研究。但是这不足说明它的重要。我们应提出研究形式对于认识文学有什么重要:一、文学形式的研究足以有助于看明文学的进展。请看Richard Green Moulton①的最有意思的表解(见下)。
由上表我们着出文学的起源是歌舞,其余的文艺品都是由此分化出来的。这足以使我们看清文艺各枝的功能在哪里:戏剧是重动作的,抒情诗是重音乐的……而且还足以说明文学形式虽不同,可是并非界划极严,因为文艺都是一母所生的儿女,互有关联,不能纯一。
二、由文学形式可以认识文艺作品。Moulton说:清楚的明白外形是深入一切文艺内容与精神的最重要的事。他又说:假如一个人读一本戏剧,而他以为是念一篇文章,一定是要走入迷阵的。他并且举出证据,说明文艺形式的割裂足以损失内容的含义,如《圣经》中的主祷文,原来的形式是: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实现,
在地上如同在天上。
可是在英译本中,“在地上如同在天上”只与“愿你的旨意实现”联结起来。这样割裂了原来的形式,意思也就大不同了。按着原来的形式,这最后的一句原是总承上三句的。
我们因此可以想到,不按着词的形式而读词要出多少笑话。
三、形式有时是创造的启示。形式在一种意义之下是抒情诗,史诗,诗剧等的意思。在创造的时候,心中当然有个理想的形式,是要写一首抒情诗呢,还是一出戏剧?这个理想的形式往往是一种启示。只有内容永远不能成为诗,诗的思想,精神,音乐,故事,必须装入(化入或炼入较好一些)诗的形式中,没有诗的形式便没有诗;只记住诗的内容而谈诗总不会谈到好处的。因此,要把思想、故事等化入什么形式中,有时是诗人的先决问题。东坡的摹陶,白居易的乐府,和其余的大诗人的拟古,便多半受了形式的启示。诗的体裁格架不是诗的一切,但是它确有足以使某种思想故事在某种体格之下更合适更妥当的好处。我们不能因为旧的形式而限制新形式的发展。但是新也好,旧也好,诗艺必须有形式。胡适之先生的新诗是显然由词变化出来的,就是那完全与旧形式无关属的新诗,也到底是有诗的形式,不然便不能算作诗。新诗的形式是作新诗的一种启示。新诗可以不要韵,不管平仄的规矩,但是总得要音乐,总得要文字的精美排列;这样,在写作之前,诗人必先决定诗的形式,不然,作出来的便不成为诗。他可以自己创造一种形式,可是不能不要形式。反对新诗的是不明白形式不是死定的,他们多半以诗形当作了诗艺。新诗人呢,为打破旧的形式而往往忽略了创造美好的新形式,因而他们的作品每缺乏了音乐与美好排列之美。这不是说要求新诗人们共同决定一种新的格律,是说形式之美是缺乏不得的。
四、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什么是内容?诗中的事实。什么是形式?诗的怎样表现。这样看,诗人的文字便是形式。
另有一种看法:事实的怎样排列是形式,诗人的字句是内容。这是把上一段的说法颠倒了一下。在上一段里,以《长恨歌》说吧,《长恨歌》的事实是内容,白居易的文字是形式。这里说,白居易的文字是内容,《长恨歌》的排列方法是形式。前者是要说明事实是现成的,唐明皇与杨玉环的事实是人人知道的,而白居易怎样诉说这件故事,给这件事一个诗的形式。后者是要说明诗人怎样把事实排列成一个系统,一个艺术的单位,便是诗的形式。假如他未能艺术的把事实排列好,东边多着一块,西边短着一块,头太大或脚太小,便是破坏了形式之美。前者是注重表现,后者是注重排列。后者似乎以诗完全当作形式,和看雕刻的法子差不多了。这两种看法在应用于文学批评的时候似乎有些不易调和,因为一个是偏重表现的字句,一个偏重故事的穿插。但是它们都足以说明形式的重要,并且都足以说明形式不仅是体格规律,而且应由诗人自由设计;怎样说,怎样排列,是诗人首当注意的。格式是死的,在这死板的格式中怎样述说,怎样安排,是专凭诗人的技能。格式不错而没有独创的表现与艺术的排列还不能成为诗。
可是,这两种看法好似都有点危险:重表现的好似以为内容是不大重要的,随便挑选哪个事实都可以,只要看表现得美好与否。这好似不注重诗的感情与思想。重穿插的好似以为文字是不大要紧的,只要把事实摆列得完美便好了。这好似不注重诗的表现力。在这里我们应当再提到诗是创造的;文字与内容是分不开的,专看内容而抛弃了文字是买椟还珠,专看文字不看内容也是如此。诗形学是一种研究工夫;要明白诗必须形式与内容并重:音乐,文字,思想,感情,美,合起来才成一首诗。
我们决不是提倡恢复旧诗的格式,我们根本没有把形式只解释作格式;我们是要说明形式的重要,而引起新诗人对于它的注意。专研究形式是与文艺创作无关的;知道注重形式是足以使诗更发展得美好一些的。新的形式在哪里?从文字上,从音节上,从事实的排列上,都可以找到的。这样找到的不是死板的格式,是诗的形式。今日新诗的缺点不在乎没格式,而在乎多数的作品是没形式——不知道怎样的表现,不知道怎样的安排,不知道怎样的有音节。我们不要以为创作的时候,形式与内容是两个不相同的进程:美不是这二者的黏合者。“自然的一切形象与一些心象相交,这种心象的描写只能由以自然的形象为其图画。”(E merson)①在一切美中必有个形式,这个形式永远是心感的表现。无表现力的感情,无形式之美的心境,是野蛮人的;打磨光滑而无情感的韵语是艺术的渣滓!形式之美离了活力便不存在。艺术是以形式表现精神的,但拿什么形式来表现?是凭美的怎样与心相感应。形式与内容是分不开的。形式成为死板的格式便无精力,精神找不到形式不能成为艺术的表现。

第十讲 文学的倾向(上)
这一讲本来可以叫做“文学的派别”,但是“派别”二字不甚妥当,所以改为“倾向”。“派别”为什么不妥当呢?因为文艺的分歧原是个人的风格与时代的特色形成的,是一种发展,不是要树立派别,从而限制住发展的途径。文学家有充分运用天才与技术的自由,而时代与思想又是继续变进的,因而文学的变迁是必然的。研究文学史的能告诉我们文学怎样的进展变化,研究文艺思潮的能告诉我们文学为什么变化,但是他们都不许偏袒某派的长处而去禁止文学的进展与变化。他们是由作家与作家的时代精神去研究这个进展变化的路线与其所以然,那么,他们便是追求文学的倾向;这文学倾向的移动是很有意思的研究。反之,看见一种倾向已经成形,便去逐字逐句的摹拟,美其名曰某派的拥护者,某大家的嫡传者,文艺便会失了活气,与时代精神隔离,以至子衰死。所以看文学的倾向才能真明白文学在历史上的发展,而将某时代的作品还给某时代;既明白了文学史的真义,也便不至有混含不清的批评了。专以派别为研究的对象,就是分析得很清楚,也往往有专求形式上的区分而忽略了文学生命的进展的弊病。作家的个性是重要的,但是他不能脱离他的时代;时代色彩在他的作品中是不自觉而然的;有时候是不由他不如此的;明白了这个才能明白文艺的形式下所埋藏的那点精神。举个例子说:在欧洲文艺复兴的时候,人们把埋了千来年的古代希腊拉丁的文艺复活起来,这是历史上的一件美事。人们在此时有了使古代文艺复活的功劳,可是他们同时铸成了一个大错误,便是由发现古物而变为崇拜古物,凡事以古为主,而成了新古典主义。这新古典派的人们专从古代作品中找规则,从而拿这些规则来衡量当代的作品。他们并没有问,为什么古代作品必须如此呢?因为他们不这样问,所以他们只看了古代文艺的形式,而没有追问那形式下所含蕴的精神。其实希腊作品的所以静美匀调,是希腊人的精神的表现。新古典派的人们只顾了看形式,而忽略了这一点,于是处处摹拟古人而忘了他们自己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这是个极大的错误,因为他们的历史观错了,所以把文学也弄个半死。设若他们再深入一步,由形式看到精神,他们自然会看出文学为什么倾向某方去,也便明白了文学是有生命的,到时候就会变动的。希腊人们是爱美的,但是,他们并不完全允许思想自由,梭格拉底①的死,与阿里司陶风内司②的嘲笑梭格拉底和尤瑞皮底司,便是很好的证据。以雕刻说吧,希腊的雕刻是极静美的,但是这也因为希腊雕刻是要受大众的评判的;一件作品和群众的喜好不同便不能陈列出去。希腊人的天性是爱平匀静好之美的,所以大家也便以此批评艺术;于是作家也便不能不这样来表现。他们不喜极端,因而也不许艺术品极端的表现。这样,在古代希腊艺术作品的平匀静好之下还藏这段爱平匀静好的精神;我们怎能专以形式来明白一时代的作品呢?那么,在这里我们用“倾向”,不用“派别”,实在有些理由了。
再说,一派的作品与另一派的比较起来,设若他们都是立得住的作品,便都有文学特质上相同之点;严格的分派是不可能的。就是一个作品之中有时也含着不同的分子,我们又怎样去细分呢?
派别的夸示是摹拟的掩饰,以某派某家自号的必不是伟大的创作家。那真能倡立一家之说,独成一派的人们,是要以他们的作品为断;不能因为他们喊些口号便能创设一派。
在中国文学史上虽然也可以看出些文学的变迁,但是谈到文艺思潮便没有欧洲那样的显明。自从汉代尊经崇儒,思想上已然有了死化的趋势,直到明清,文人们还未曾把“经”与“道”由文学内分出去,所以,对于纯文艺纵然能欣赏,可是不敢公然倡导;对于谈文学原理的书,象《文心雕龙》,真是不可多得的;虽然《文心雕龙》也还张口便谈“原道”“宗经”。对于文学批评多是谈自家的与指摘文艺作品的错误与毛病,有条理的主张是不多见的。至于文学背后的思想,如艺术论,美的学说,便更少了;没有这些来帮助文学的了解,是不容易推倒“宗经”与“原道”的信仰的。有这些原因,所以文艺的变迁多是些小的波动,没有象西洋的浪漫主义打倒古典主义那样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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