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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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听此果然龙心大悦,击案连说了几声好,又痛快的笑了几声,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只要是他能给的,恨不能通通搬过来赏赐给这位可爱的女儿。
宴会进行到一半,舞乐宫人皆退了下去,因秦铮是护卫,寸步不离的守卫在大王身边,姜雪羽根本无法近身。便找了一个熟络的内侍,让他带话给秦铮——
申时未央,神庙树下,不见不散。
那是她和秦铮在宫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因此也是她最喜欢的,只要闲暇时,她总爱去那里弹琴,即使不弹琴,在树下静静的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幼年之时的青梅竹马,秦铮是她记忆中唯一的美好,可惜后来遭遇天灾,家人亲族皆因灾荒而死,故土饿殍遍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两人也就此失散。
好在天上眷顾,让她十四岁入宫当选琴师,就在那一年,她找到了昔日的邻家哥哥,从此两棵流落的浮萍相依为命,彼此间算是有了依靠。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的情景……
四月**明媚好,宫人们纷纷来到神庙前拜香诵经,祈求上苍赐予国家安宁,王宫和睦。神树下,红色的缎带犹若飘舞的霓裳,她站在树下为死去的亲人悼念,转头便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们之间相隔不到一丈,冥冥之中,仿佛上天注定的一般。
那一年,她初次入宫为贵族弹琴,还不曾见到大王,而秦铮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亦不是现在的模样。
后来,秦铮因在鹰爪之下救护了绰瑶公主,被大王赏识提拔成为护卫,两人相处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而她,抱着那把古琴,默默无言的行走在王宫之中,静静守候着他们过去曾经的一川时光。
☆、琴师姜雪羽(三)
虽然约在申时,但是姜雪羽早早的便等在了神树下,还系上了今年的祈福缎带。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秦铮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新编了一首曲子,不为大王,也不为那些贵族皇亲,一腔缱绻心事,只想弹给他一人听。
当年离开家乡后,她辗转流落了很多地方才遇到教她弹琴的师父,进宫之前,师父告诉她,能够为大王弹琴是属于一个琴师最高的荣耀和人生,起初,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再一次遇见秦铮,她才渐渐发觉,她与师父始终是不同的,为大王弹琴,那是师父的信仰,却不是她的。
或许,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琴师,因为她的琴,只想为秦铮而弹。更新最快最稳定
坐等了许久,她觉得有些无聊,便取出古琴来调试琴弦,一遍遍的练习着那首琴曲,心里想着那个人,便是低到尘埃里的莫名欢喜。
夕阳西下,蔓延在天际湮灭了最后一抹余晖,神庙之中,有人掌起了宫灯,眼见着申时已过,漫长悠远的宫道上,却依旧不见秦铮的身影。
她停下琴音,望着宫道的神色有些焦急,大王的宫宴还未散么?
正想着,一个内侍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来到她面前:“雪羽大人,护卫大人说大王宫宴尚未结束,恐怕会晚一些。”
果然……姜雪羽微微垂眸,柔和的笑了,向那内侍回礼道:“多谢,烦劳告诉护卫大人,雪羽会在此等候,不见不散。”
从前,她便是这样等着他的,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却从来都不觉得累或是厌烦,好像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事,她都有着极大的耐心一般。
秦铮老实木讷,不太喜欢说话,而她也并非是多话之人,两个人在一起经常是沉默着的,即使是这样,她也喜欢和秦铮待在一起,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便觉得心安。
她想起他们的小时候,秦铮总爱背着她穿过油菜花田,两个人笑着闹着,还唱着故乡的歌谣,像是同家的兄妹一般,不知忧愁,也不在乎昨日与明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对秦铮的依赖变了质,不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注视着他的身影,渐渐地有了自私的想法和念头。
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她是喜欢秦铮,却又不敢让他知晓,只得生生的忍着,纵使心底有千回百转的缱绻思念,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之间到底隔着故人之谊,她只是他的邻家妹妹,因为这个,秦铮保护她,怜惜她,却不曾爱过她。这种感情阻隔在他们中间,像是一座大山,他没有再向她走近一步,她便也失去了翻山越岭的勇气。
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啊,对于男女之情,她已没有太多的奢求和愿望,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每天能看到他,为他弹琴,看他练剑,跟他说说话,即使她的那些心事,秦铮永远都不会懂,又有什么关系?
王宫的岁月,悠远而又漫长,就像她指尖流淌的琴音,涓涓滑过,看似平淡却又刻骨铭心。
☆、琴师姜雪羽(四)
见那内侍走远,姜雪羽怔了好一会儿,抱起古琴走向神庙之外。更新最快最稳定将琴放在地上,缓缓的跪了下来:“信女姜雪羽,祈求天神眷恩,让我与秦铮哥哥早日离开王宫,一同……”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一同……一同什么呢?
不知为何,这王宫之中看起来人声鼎沸,却好像谁和谁都没有关联,在这里住的越久,她就越是感到害怕,为自己提心吊胆着,更为秦铮担心忧虑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她和秦铮却是那么渺小的两个人,相对于整个皇城而言,性命低贱如地上的蝼蚁。总怕哪一日,她不小心触怒了大王,留下秦铮一人茕茕落落,孤孤单单,可若是秦铮不在了,她便也不会独活。
她很想回到家乡去,虽然那里比不上王宫的繁华热闹,亦没有皇城的钟鸣鼎食,却终究有犬吠蝉鸣之音,让人听了便觉得心安。
想到这里,姜雪羽的眼眸黯然了下来,她明白,秦铮是不会跟她离开的。
这里有他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就如同她一直思念着故乡和从前的时光。然而,岁月的命轮总是在缓慢的向前运转着,像是滔滔的流水,过去了,就没有人可以再回头。
夜色蔓延在神庙之中,宫灯微弱的光辉逐渐模糊了起来,紫雾笼罩,凉风乍起,不多会儿便下起了蒙蒙小雨。
姜雪羽坐在树下,寂寞的弹着琴,想着往事种种,神色凄楚,琴音也跟着低哑起来。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梦里灯花又一宵,雨点击打在桐木之上,合着琴音敲着绝望的声响。从申时开始,又是三个时辰过去了。
不见来往的宫人,不见送信的内侍,亦不见那道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身影……
天上滚雷阵阵,雨点逐渐变大,击打在指尖上,刻骨铭心的冰凉,姜雪羽怔怔的继续弹琴,落寞寂寥,水珠沿着脸颊划下,琴弦因雨水变得生涩,发出铮铮的悲鸣。
良久之后,姜雪羽终于停下琴音,望着漫长悠远的宫道,雨雾掩映的路上空无一人,她疲惫的合上了眼睛,苍白的指尖紧握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缓缓的倒在了石桌之上,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棵神树的树枝上泛起点点晶莹的蓝光,游走在夜空中像是流动的星辰,又如随风飘舞的萤火虫,唯美而静谧。
一个银灰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那里,他的身上泛着淡淡月华,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沉静而温和,雨点击打在他的身侧,又被一层薄薄的结界阻挡出去,飞溅的雨花像是一道洁白美丽的光晕,围绕在他的身边。
他微微抬手,从天而落的大雨竟然在瞬间静止在半空中,唯美沉静,仿佛不忍心再去打扰那位昏睡的美丽女子。
银时月缓缓迈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幽深黑暗的眸中氤氲着忧伤的情绪,好像在注视一位相识了许久的挚友,为她怜惜,疼爱,而又难过。
他轻轻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等得那个人,他不会来了。”
☆、琴师姜雪羽(五)
第二天,姜雪羽得了伤寒。
躺在病榻上吞咽着熬好的苦药,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不时虚弱的干咳几声,气息奄奄的注视着窗外的雨后之景。
她的院子里本来种着许多花草,**风雨过后,满地残红,坠入泥淖之中,触目惊心的悲凉。
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宫女站在门口施礼:“雪羽大人。”
姜雪羽勉强撑着精神,坐起身来,穿上鞋子走出门去,打量了那宫女一眼,浅笑问道:“你是公主宫里的吧?”
那宫女点点头,又道:“护卫大人吩咐奴婢把这封信交与大人。”
姜雪羽道谢之后,走回屋子拆开信封看,昨日失约皆是因大王吩咐他教习公主练习骑马,因此才误了时辰,从公主宫殿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下雨,想到她必然已经回去,便没有再去赴约。
姜雪羽将信小心折叠好,重新放回信封里,走到书案边润笔想给他回一封信,写了几封都不太满意,便都揉作一团扔在一边,见那位宫女还等在外面,她微微一笑,想必他现今还在教习公主骑马吧?
她握拳轻咳了一声,展开他的那封信,在下面落笔写了四个字——
勿以为念。
装在原来的那个信封里,封好之后,出门交给宫女退了回去。
虽然是在病中,宫里的传召却不容推脱,大王刚刚狩猎归来,兴致高昂,连着好几天都在设宴群臣和贵族,姜雪羽也连着几天前往宫殿伴奏,极力打着精神,才勉强没有出错。
从宫廷里退出的时候,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秦铮不知何时等在殿外的一角,俊眉微皱:“雪羽,你病了?”
他的身姿挺拔坚毅,一如既往的温暖可靠,相知相交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想到这里,姜雪羽柔柔笑了,心底泛着暖意,她摇了摇头:“不过一点伤寒而已,没有大碍。”
见她如此,秦铮便也放了心,又听姜雪羽问道:“你今日不用护卫大王么?”
秦铮摇头道:“大王现今正在和大人们用膳,一时用不到我的,而且……”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笑着:“我过几日便要去公主宫中当值了。”
姜雪羽一愣,良久才失神的答:“是么……”
她低着首,缓缓道:“跟在公主身边不比大王,这样也好。”
他们一起走出了宫苑,步行在长长的宫道中,路过一片梅林的时候,姜雪羽忽然道:“我近日新编了一首琴曲,不知你可有闲暇听一听?”
秦铮忍不住笑了:“能听上你的琴曲,已经是难得的幸事,我当然求之不得。”
姜雪羽心底泛起阵阵的喜悦,心中的郁结也顿时扫了大半,她取出琴来,端坐在园中的石桌旁,铮铮拨弦弹起琴来。
秦铮在一旁细心的聆听着,虽然他不懂音律,但是也能觉出清新脱俗的畅快之感。
姜雪羽不时抬首望着眼前的男子,水光潋滟的眼波中渐渐浮现起忧伤的神色,他果然没有听出来么?琴音中的感情,以及她的心声……
虽然如此,她到底还是高兴的,只要他陪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听她弹琴,一切便已足够。
☆、邪魔银时月(一)
一曲尚未终了,却不得已的戛然而止。
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来:“护卫大人,不好了,公主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秦铮连忙站了起来,他俊眉紧皱犹豫道:“雪羽,我……”
姜雪羽的脸色黯然片刻,才勉强一笑,温言开口:“既然如此,你就去看一看吧。”
秦铮点了点头,便撩袍迈步走远了,姜雪羽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神。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心急火燎的模样,所以才极力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