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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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瑄将孙岳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其他几个东宫官吏心里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年轻公子哥儿的手段不简单呐,难怪是皇帝破例亲自荐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里默然旁观着,没有开口制止。他胆怯怕事,又一直处于李隆基的威权压制之下,心里一直担心张瑄是皇帝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见张瑄如此强势,就更加疑惧。
李亨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和沉闷起来,能隐隐听见众人急促的喘息声。孙岳望着李亨,本来还指望李亨能帮自己说几句话,却不料李亨竟然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气苦,忍不住颤声道,“殿下,张良娣命臣出宫办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却听张瑄又沉声道,“**不干政,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也是我大唐礼制所在。张良绨有事,自有宫女、太监和杂役去应承署理,孙大人这个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习理政的辅臣,拿着朝廷俸禄的从六品官员,不是太监宫女,当知做事之本分!”
孙岳面红耳赤起来,气得哆嗦着手指着张瑄道,“张瑄,尔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礼法,倒成了欺人;孙大人玩忽职守,倒成了冤屈?”张瑄淡然一笑,凝视着孙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会上奏有司知悉,请有司裁决。”
听了张瑄的话,李亨心里一个激灵,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轻轻拍了一下桌案,斥责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孙岳有失职守,其罪不小,但本宫亦有责任……姑且这样吧,日后如有再犯,定上报礼部和吏部严惩不贷。”
“本宫累了,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
李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一众东宫官僚神色复杂地起身向李亨施礼,然后退下,唯有张瑄没有离开。
李亨皱了皱眉,“张瑄,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诸事不必急于一时……”
“殿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与殿下单独谈一谈。”张瑄躬身施礼,然后抬起头来气定神闲地平视着李亨,神色从容。
“你说吧。”
“先请殿下恕臣言语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张瑄良久,神色闪烁良久,才叹了口气轻轻道,“张瑄,汝有何话但讲无妨,本宫绝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胆直言了……殿下自开元二十六年被立为大唐储君,至今已十四年矣。这十四年来,殿下固然恭谨守礼、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奸佞之徒对于殿下的构陷仍不绝于耳,至今也难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见,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便是,殿下谦卑有余,忍让过度。犹如之前李林甫,屡次三番欺压到殿下头上,但殿下却多以沉默而告终……久而久之,这长安城里,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听了张瑄这话,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宫何尝想要忍让?只是你一个少年人何尝知晓,若是本宫不能忍让,这东宫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宫开刀,无非是父皇的有意纵容罢了。
李亨想到这里,抬头扫了张瑄一眼,目光中的复杂之色落入张瑄眼里,张瑄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又压低声音轻轻道,“恕臣无礼。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绝古今,这对于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对于殿下来说,却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抬头震惊地望着张瑄,脸色变得有些突兀的涨红。
“殿下多年来忍辱负重,所依仗者,无非是皇上不会废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构陷,殿下虽诚惶诚恐亦安然无恙……这让殿下觉得,只要忍辱负重,来日这大唐江山还是属于殿下的。”张瑄凑近一步,轻轻说着,“但请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势,已经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脸色更加涨红,头颅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头发已有几分脱落,间或有几丝的花白,加上神情萧索,竟给张瑄一种进入垂垂暮年的感觉。
李亨嘴唇哆嗦着,却没有开口,不过也没有反对张瑄继续说下去。
张瑄长出一口气,决定趁热打铁,把“调教”进行到底——
“圣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渐考虑储君之事。殿下的谨慎负重,固然是识大体、仁孝为先,但对圣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这却是一种怯懦无能、难堪大任。”
“李林甫虽死,但杨国忠继任,其权势气焰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外臣藩镇割据坐大,以安禄山为首者,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这储君之位,外有强敌和权臣倾轧,内有诸皇子窥伺,倘若殿下继续这般,臣以为,东宫地位难保。”
第二卷步步惊心 第083章坦诚相对
第083章坦诚相对
李亨脸色一变,陡然间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放肆!张瑄,尔在本宫面前如此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本宫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治尔一个教唆太子心怀叵测之罪?”
张瑄神色不变,镇定从容地望着神色变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储君之位难保。”
“臣今日斗胆进言,实是有感而发、为殿下着想。臣可对天宣誓,臣对殿下如有贰心,当死无葬身之地。”张瑄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见张瑄竟慨然发誓,神清气朗毫无惧意,李亨的疑惧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宫自是懂的。但是,汝并不完全知晓本宫的难处。”李亨长声一叹,神情萧索地扫了张瑄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松了开去。
“殿下的难处和苦衷,臣都知晓……但此刻生死关头,殿下如若还不有所动作,必将……”张瑄也叹了口气,“如今朝廷内臣专权横行,外藩拥兵自重,各方势力自成一体。而殿下这个储君,则完全被排斥在权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结藩镇和内臣,向皇上上书废殿下而自立,殿下以为皇上会如何?”
“到了关键时刻,何人可为殿下说话?众口铄金之下,皇上……”
张瑄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极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线生机,保持现状只能坐以待毙——臣言尽于此,还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张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如果李亨还是不开窍,他也不准备再说了。事不可为便不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张瑄也便要立即转变“思路”,另谋出路了。
张瑄转身缓步向书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书房里气氛极其压抑沉闷,能听见李亨急促的喘息声。
蓦然,李亨突然开口颤声道,“子瞻,留步,本宫有几句话说。”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李亨,这位一直蛰伏起来的太子殿下终归还是有几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张瑄迅速回身躬身一礼。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脸色微微涨红,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张瑄,竟然也发散出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张瑄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为东宫之臣,不为殿下着想为何人着想?况且,臣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兴则臣永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则臣亦难脱株连之祸。”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臣以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为先,将来若登圣位,必是贤德之君,当是大唐万民之幸。故而,臣愿辅佐殿下,为天下延续大唐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虽年少,但胸怀报国之志……当务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任殿下驱驰而已!”
张瑄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经说得很坦诚了,意思无非是说,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绑在一颗绳子上,你倒霉我也要跟着倒霉,你掌权我也跟着沾光……利益攸关,助人就是帮己,这种坦诚的说辞显然更有说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潜藏的那丝忧虑。
果然,李亨苦笑着望了张瑄一眼,声音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子瞻啊,话虽是这么说,但……本宫……本宫又该如何呢?”
张瑄笑了笑,辅佐在李亨下方,举起茶盏小啜了一口道,“臣以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树立权威,积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臣属都忽视了东宫的存在。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征兆。殿下应当尽快敞开宫门,广交内臣外将,争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叹了口气,“子瞻,如此谈何容易。内政权柄被杨国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视本宫为大敌;而这些年来,外将藩镇都已有归属,本宫此刻下手,已经迟了呀。况且,父皇那边……”
“殿下,杨国忠其实不足为惧。杨国忠之所以权势冲天,说到底还是因为皇上的宠信。如若失去皇上宠信,杨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当今天下藩镇,安禄山不提,安西节度使、西域大都护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门下,唯有北庭节度使程千里,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图之!”
“至于说皇上——殿下不有所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见,殿下的仁孝甚为皇上嘉许,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于取信圣听。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禀奏请示,臣以为皇上定会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实张瑄说的,李亨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对皇帝的畏惧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诺诺不敢轻举妄动的心理误区之中——皇帝是向让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谋权叛逆的心,但却不是要让他当懦弱的磕头虫。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脸色的颓废之色尽去,举起茶盏向张瑄邀饮道,“子瞻……本宫今日与卿定下盟约,若是将来本宫事成,必不负卿!”
“臣当为殿下效死!”张瑄也神色凝重严肃地举杯回应。
……
……
与张瑄一席长谈后,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动。在他的授意下,张瑄一方面整肃东宫的官僚系统,抓内务整顿;另一方面征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换了一纸文书,找上羽林卫大将军霍青,从羽林卫调了一支彪悍骁勇的百人队进入东宫,充作太子亲勋翊卫。
这本是东宫应有的编制,太子应有的礼仪护卫,皇帝没有反对,兵部和羽林卫大将军衙门那边,更是一路绿灯。
短短几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托的张瑄,在东宫议礼制、定规矩、清旧习,采取雷霆手段多管齐下,一时间便将东宫上下调动运转起来,一扫过去那种阴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东宫这边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关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便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默许了东宫的这一切,这让李亨欣喜若狂,对张瑄的信赖更加深了一层。
第二卷步步惊心 第084章杨国忠的臭棋
第084章杨国忠的臭棋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瑄入职东宫已经一月有余。月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对于张瑄来说,这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吃住在东宫,很少出宫回府。见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辅佐自己和整肃东宫上面,李亨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便彻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进入天宝十一载的这个冬天,长安城繁盛喧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