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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宫奴-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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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明白的意思,陆天青怎么也该听出来了。他哈哈一笑,毫无神采的眼睛望住秘色,“好吧,陆某今天是来订做一件瓷器。”

秘色抬眸,“敢问是何瓷器?”

陆天青又是哈哈一笑,“陆某订做的是一管瓷笛,要天青秘色。如果姑娘能做得出,陆某愿一掷千金;如果姑娘做不出,那么陆某只希望姑娘不要再做这些蠢钝的绿釉瓷了!好好的釉料,好好的瓷土,经过那么多人费尽心血的烧制,可是烧出不来的不过是惨淡的绿釉,真是糟蹋了这些本能烧出秘色瓷的原料!”

***************

秘色眯起眼睛望眼前这个面容平淡无奇的男子。果然,他此来正是为了这秘色瓷而来,而且一提及就是咄咄逼人!

他会是什么身份?他怎么识得制作秘色瓷的原料?

莫非,他也是瓷商出身?走遍天下,只为仿造秘色瓷,以便货卖各国,赚取巨额的利润!

这样的人,秘色小的时候便听得父亲说起过太多了。

正是因为秘色瓷的皇室独享的身份,使得大唐国内,包括西域诸国,甚至西洋诸国都对秘色瓷,羡慕不已,不惜千金求得一件。但是,沈家的越州瓷窑又是官窑的身份,皇家严令不许秘色瓷外传。每一炉瓷烧出来,皇家的瓷官会选择精品中的精品送入京城,其余的,不论优劣,一律砸碎!

所以,有的以贩卖瓷器为生的商人,在千方百计诱惑沈仲纶偷渡秘色瓷不成的情况下,便走遍天下各处瓷窑,只求能够寻得仿造的秘色瓷……

想来,自己的瓷窑能够吸引了陆天青来,便也是因了这瓷窑藏身契丹草原,不易为大唐官家查知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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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单定制秘色瓷笛的生意,接下还是不接?

显而易见,陆天青要订做这秘色瓷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的根本不是一管瓷笛,而是以此作为试探,看自己这个瓷窑,能不能做出秘色瓷来!

如果接下……可是一来自己目下的确是还没有找到釉色不准的症结所在,再者就算届时能够成功,也不过是将自己的心血明珠暗投给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如果不接呢……恐怕就要忍受这个陆天青毫不遮掩的蔑视与嘲讽……

五 契丹 5、以身相抵(想要个礼物……)

***************

秘色心中一动,缓缓开口,“好,月理朵就接下您这单子。但是,天青秘色瓷乃是天下至宝,不能保证每一炉都能烧制得出来,所以恐怕要耽误些时日。如果,陆公子不介意时间,能够留下等待,那么月理朵相信,定能不负公子所托!”

对于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说,最宝贵的是什么?不是一单交易的利润厚薄,而是——时间。拖延时间,无异于湮灭了无数个赚钱的机会,一个精明的商人,绝不会只为了一单生意,而抛掷大段的时间!

秘色的意图很清晰,她就是想要陆天青自己知难而退,于是把这个球重新踢回了陆天青的脚下。

秘色等着陆天青自己取消之前的订单。

除非,他不是,真正的,商人。

************

“好!”没想到陆天青竟然一击桌案,爽朗地应下,“陆某就留在此地等待,何时成品出炉,何时陆某离去!”

秘色绝对无法想象,球这么快又被踢了回来。而且由于自己以为胜券在握而毫无防范,而那球又飞来得太急、太快,于是重重地砸在了秘色的心上,扯出震击而来的空空的疼。

秘色心底的好胜心如疯长的春草,“好,既然如此,月理朵就邀请陆公子住下!衣食费用,全都算在月理朵账上!”

陆天青顺势大笑,“好,却之不恭,陆某就此留下!只是,陆某大男人家,如果衣食费用都要姑娘张罗,不免太没用了。陆某情愿自卖自身在姑娘的瓷窑,以做工之力作为给姑娘的衣食费用吧!”

事已至此……秘色还能说什么?

除了点头答应下来,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人家这诚心,都甘愿自卖自身在你的瓷窑里给你卖苦力了;人家跟你订做一个瓷笛,将来也是要另外给钱的,断不至于用做工的付出来抵赖。于情于理,秘色都绝无拒绝之理……

可是,却不知怎地,秘色总觉得自己已经一不小心踏入了一个设好的圈套。只是,这圈套还没开始收紧,所以秘色现在还感觉不到现实的威胁……

这个圈套,到底是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值得他陆天青这般煞费心机布局设计的呢?

秘色只是隐隐地,似乎抓到了一个关键——瓷笛……瓷器各种品类的都可能,也都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一根瓷笛?

那么说,这陆天青,也是会吹笛之人咯?

难道,他真的是商人么?

*************

又是几个夜晚,无法入眠。秘色瓷的问题一直一直萦回在秘色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尤其,自从陆天青到来后,秘色的梦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瓷笛……

清雅如莲的背影……

陆为姓氏……

久久,久久地缠绕,看不到一个重点,得不来一丝解脱……

陆吟……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想起你?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上天才要用这样的梦境惩罚于我?惩罚我竟然沉溺于回鹘的迷情中无法自拔,惩罚我竟然因之而忘记了你真重的情……

陆吟!陆吟……

如今,你到底在哪里呀?是不是,身边早已经拥有了心爱的姑娘?说不定,更有一个小小的娃儿,已经学会跟在你身后,蹒跚学步了吧?

陆吟……在你的记忆中,是否还有一个人,叫做沈秘色?

陆吟……十几年前的越州初见,早已经从你的心头,淡淡远去了吧?

尘归尘,路归路,陆吟,是不是,你我今生,从此错过?

*************

笛声!又是笛声……

秘色的心,颤抖起无限的苍茫,忍不住披衣起床,掀开帐帘,走入草原初春的夜,遥望银色月光下广阔的天地。

是谁在吹笛?在这无梦的夜晚,在这惹动烦乱的初春……

那吹笛的人,也是无法入眠么?也是,满怀难平的心绪么?

这一次,秘色听得仔细,不是契丹的胡琴,不是西域的羌笛,而就是横笛,源于中原的清越竹笛!

秘色的心,忽然涨满春风,仿佛夜色中浮起淡淡的亮色,氤氲如云,银白似月,催动着秘色,朝向那个方向,奔去——************

那笛声,竟然是从瓷窑中飘飞而来的。秘色站在瓷窑门前,愣怔无比。心下有小小的跳跃,但是更多的则是无边无垠的失望。

瓷窑中的每一个人,秘色都熟悉得宛如十根指头,怎么可能会有那个清雅如莲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清越如月的笛音!

秘色颓然推开瓷窑巨大的木门——房内,依然熊熊燃着的炉火,将整个内中世界映照成一片彤红。木板搭起来的案子上,各色泥胎整齐摆放。另一边,烧制出来的成品,釉色簇新,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光。

往日一片忙碌的瓷窑,如今在宁谧的夜色里,竟然显出难得的幽静却又粗犷的美。就像一个裸着上身的汉子,劳动之后身上流着火滴着汗,虽然没有衣饰的装扮,但是那裸露的阳刚便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景致了。

秘色踏入瓷窑,左右顾盼,想看到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留在瓷窑里,吹着这般清越而又美妙的笛声。

炉火。

木案。

无言的瓷器。

秘色翠色的裙袂成为偌大个瓷窑中唯一灵动的存在。转身,再转身;不见,依然不见……

明明就是在这里啊。明明是那般清越的笛音。

怎地会遍寻不见?怎地会平地消失?

心蓦然堕入死寂。所有的亮色,所有的期待,都已经化为泡影。

脚步一个踉跄,秘色的身形跌坐在木案之前,案子上的瓷器彼此磕碰着发出脆裂的响声,就像此时秘色片片碎裂的心。

秘色的泪,悄然滑落。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伴随零落的嗓音飘溢:“陆吟,陆吟……真的不是你吗?果然不是你啊……”

“我怎么会以为会是你?我有多愚蠢,我有多愚蠢啊……”

“怎么可能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啊……莫说你远在大唐,如今音讯杳然;就算你依然还镇守在天德关,你也不会知晓,我已经离开回鹘,来到了这片更为陌生的契丹草原……陆吟,陆吟,即便你知道我现在契丹草原,你也断不会来见我的啊……我是这么不堪的女子,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再见你的颜面……你该把我忘记,你该把我忘记啊……”

炉火熊熊,给俯身哭泣的秘色披上一层柔暖的红纱;瓷器寂寂,幽幽釉光处处印满秘色纤弱的翠衣……天地无声,万物吶言,都静静地陪伴在秘色身畔,陪伴着她动情发泄的哭声。

***********

秘色不知道,其实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果真是还有一个人的。但是,那个人却不能见她。当秘色颓然推开瓷窑大门的刹那,那人便飞身登上屋顶高高挑空的房梁。

秘色的寻觅,秘色的哭泣,秘色的孤寂……全都像一根根布满尖芒的刺,重重、重重地刺在他的心上。却不敢闪躲,更不敢拒绝,只能眼见着那尖刺刺出殷红的血,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悲凉而怆痛的眸光,紧紧锁住秘色的身形,只能一如天地,静静地、静静地陪伴在她身畔。他多想,多想让自己来代替她,所有的伤,所有的痛,他都心甘情愿独自来背,可是——却不能,还不能啊……

只能等待,只能任由心上的创口血流如注。为了他日的相见,必须要学会暂时的忍耐!

*************

瓷窑门外,忽然传来尖利的狼嚎。惊止了秘色的哭泣。秘色知道,一定是色又麦从外面回来,找不见了自己,故此四处呼唤着呢。

秘色心底涌起暖暖的温意。都说狼是最孤僻的动物,它们不相信任何人,它们不轻易跟任何人产生感情。但是,自己却又是幸运的,不但拥有了这只雪狼全部的信赖,更在这陌生的契丹草原上,彼此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

人情冷暖,有时竟然不如一匹狼来得真心实意……

秘色起身,想迎出去,她知道色又麦如果不找到她,是不会甘心的。可是,秘色刚刚起身,便已经听到那轻如晚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已经来到了瓷窑的大门外。

“瑟又麦,我在这里。”秘色轻轻地向门外扬声。

正待走向门口,忽地那一阵寒凉的狼嚎声平空而起,远比之前寻找秘色时,更为凄厉。秘色的心不由得惊跳!

瑟又麦一定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按说它不该如此敏感,怎地会突然狂叫至此?

秘色来不及多想,急忙打开瓷窑大门奔了出去——月光下,银色苍茫。威武的雪狼,仿似披了一身的月光,站在深蓝的天幕前,威武骄傲。

瑟又麦看到秘色的身影,非但没有停下叫声,反倒仰高了头颅,幽幽的眸子里闪烁起刀锋一般凛冽的寒光,直直向瓷窑警告地长嘶。

难道,有人?

秘色的心再次惊跳!原来,真的,有人……

秘色带着瑟又麦再次回到瓷窑。依然是空空荡荡——炉火彤彤,釉色幽幽。

瑟又麦仿佛感知得到秘色的困惑,它抬高头颅,引导着秘色抬头向上,将眸子望向高高挑空的房梁——狼叫愈发尖利,含着明白的警告与威胁。秘色隐约见得房梁之间有飘忽的衣袂一闪,仿似一片流云,倏忽闪去。

秘色大惊,厉声喝道,“梁上君子,所为何来?”

明明有人,可是却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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