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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一花一世界-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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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义送来了吃食,还有一盆凉水。大概是为了避嫌,宇文义并没有带上门,我不用看也知道,外头定是有好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瞪着舱里了。我只是看着他,宇文义进来的时候,他就已放下了按着额头的手,看上去是随意地坐着,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的。

宇文义把东西放下以后就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门刚刚掩上,我就跑向他,他的身子很烫,脸色也越来越差了。我跑着去拿了巾子,在凉水里浸了浸,便回来替他敷在额上。看着满桌子的菜,不觉轻声劝道:“你就吃点儿吧。”

他只是摇头,目光刚一触着桌上的菜,便很快移开,手已不觉挡着嘴。

我知道他是见了那些犯恶心,心里只是痛,便赶紧把那一盘盘菜都移开,单挑了一些清淡的素菜,拿水冲淡了,端过来,几乎是哀求地道:“你就喝点儿水也好,这么水米不进的,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啊……”

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终是点了点头。我忙忙地拿了勺子喂他,他要接过来自己吃,我不让,非要亲自将那吃食送到他嘴里才放心。他无法,便只得由我喂他。好不容易看他喝了三四口,便蹙眉挡了。我强忍着眼泪,收了碗碟,笑向他道:“既吃完了,早些睡吧。”

我扶他到床上躺下,守了他一会儿,看他睡着了,自己就在一旁的榻上睡下,好就近看护他。

大约是半夜时分,我突地惊醒了,黑暗中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异样,可我的心却猛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第一眼便去看他,微弱的光线下,竟见他睁着眼睛,也在看我。目光很平静,我松了口气,起身走到他床边,轻轻笑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他看着我,分明是如往常一样淡然柔和的目光,我看在眼里,心却忽然抽痛了起来,那一种目光,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留恋……

留恋?!……

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在他的肩上,只是惶急地问:“你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语,脸上忽然一阵泛红,他身子一歪,一股血箭从他的嘴里喷出,连我的身上也溅上了斑驳的血迹。我害怕极了,伏在他的身上失声大哭。他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已是虚弱地无法转身,我抱着他的身子,帮他躺回到床上,他的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唇边还留着血迹,可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痛苦,竟有了一种清澄空明之感。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冲到门前,拉开门大声地喊:“太医!快来个人去请太医!”

船上起了一阵骚乱,第一个冲到我面前的,是宇文义。

“公子?”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眼睛直瞪着我,神色间竟透着惊恐。

我点头,说出话来已是不成句子,只是不停地道:“快!快啊!”

宇文义跑着去了,我躲在门后,见他紧张地和外头守着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不料那几个人竟哈哈笑了起来,有一个人语气轻浮地道:“这又是什么把戏?太子重病?方才在龙舟十来个人都挡不住的又是谁?”

宇文义只是不停地低声解释,那些人却仍无动于衷,最后有一个人似是好心地说了一句:“你回去吧,你就是再说也是不可能的,皇上说了,让我们一步也不得离开太子,除非太子肯领了皇上的旨意,受了封,我们才能离开。”

听到这一句话,我心下已是明白,宇文化及利诱不成,连威逼的手段也不惜对自己的儿子用上了。宇文义疾步赶了回来,隔着门悄声道:“公主,小将去找人,还请公主照顾好公子。”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幸好还有一个人忠心耿耿,我噙泪应道:“你自己小心。”便听着宇文义的脚步远去了。

宇文氏患难谋反 李世民危急送药

我回到床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他的面上已有了倦容,可一双眼睛还是不愿阖上,只是看着我。我替他拨开挡在额前的发丝,轻声道:“阿义去请大夫了,很快就会回来,你若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吧。”

他淡淡一笑,语音虽弱,却很清晰:“我怕我一睡过去,就再见不着你了……”

我心里一抽,急道:“不会的!”可我虽这样说,心里也已害怕起来,不再劝他休息,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外头也没有了声响,大概那些人见没有什么事,也就去睡了。我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宇文义却还没有回来,那沉寂便越来越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不敢去想,那一个念头却总是不时地撞在我的心上:他能挺得过去吗……

忽然,他打破了沉默,轻声道:“小的时候,我很怕水。”

他很少说他自己的事,此时突然提起这个,我不禁笑了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我一直都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怕……我常常会害怕……”他喃喃道。

这一句话,他说得竟有几分落寞,我忙忙地岔开:“为什么会怕水?”

“那时,娘的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水缸,原是养鱼的,只是娘久已无那个闲心,原来的鱼都死了,只剩了那缸。”他喘了口气,又道,“我常常见娘呆呆地往水缸里看,便总觉得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把娘的魂魄收去了。”

他说起童年的事,表面的平静下,总是带着一种藏得很深的隐痛。我伸出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轻笑道:“那我们以后不养鱼,就养鸡吧,或者养些猪,以后你不做将军了,咱们说不定要穷得没米下锅,养着那些,到时候还可以充饥。”

他笑了起来,喘得急了些,便轻咳了一声。我忙替他抚着胸,道:“你也别那么着急,咱们总会有办法的,我说不定可以去给人做靴子,你不知道,我做的靴子可有机巧在里头的呢。”想起我给小罗成做的那几双靴子,这一刻,心里竟都是苦涩。

他又笑,才要说话,却又咳得蹙了眉,我看他的脸色隐隐泛青,连唇都没了血色,终是熬不住,泪涌了出来。我握着他的手,直是哽咽,低声道:“到那时,你的伤也都好了,我们每天一起骑马,看遍群山峻岭,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他慢慢止了咳,却也不说话,只看着我。他好像很累了,眼里有一层迷蒙,眼睑微微颤动,似乎就要阖上。我有心想叫他别睡过去,可看他那样疲惫,又不忍心。我俯下身子,把脸贴上他的胸膛,很久以前,我也这样做过,现在我却只是懊悔,为什么空耗了这许多的时光,我本该陪着他,那样,也许他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伤病……

“你若想睡,就睡吧。我只守着你,哪里都不去……”我悄声道。

我说得很轻,也很模糊,但我知道,他是听见了。因为他的唇边有一丝笑,那双眼睛终是阖上了。

我听着他渐渐均匀,却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只是用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本来,因为发烧,他的身上总是很烫,可是此刻,烧却像是褪了,他的脸上竟透着凉意。我把手掌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想留住那仅存的温度,可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眼泪串成了线滚下,我怕那泪水落到他的脸上,便赶紧转开了头,却只看见,他的身子也开始僵硬了……

“秦王殿下!”

外头忽然有人喊了这么一声,我一下子站起身来,是李世民?他怎么会来了?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朝这边来了,我本该躲起来,可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坐了下来。被人发现了又怎么样呢?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时光了,我要陪着他,谁都不能把我从他身边拉开。

“皇姑姑。”这一声熟悉的称呼,听上去是照旧的亲切温和、笑容可掬。

我不理,现在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

“公主!秦王殿下有救命的灵药!”宇文义忽地大声道。

我一震,站起身来,直直地瞪着那个含笑站在门边的人。

“皇姑姑终于肯正眼瞧我了吗?”李世民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笑道,“世民这里倒是有一味祖传的灵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有奇效。世民到此,便是要将此药相赠,不过,要皇姑姑答应一件事。”

“是什么!你快说!”我急道。灵药……若能救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皇姑姑还记得在太原时世民向你问起的那句话吗?你若肯相告,这药世民就赠与皇姑姑。”李世民悠然道。

太原……是说将来谁主天下的事吗?我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好!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只要那灵药真的有效!”

“可以。”李世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翡翠玉瓶子,“这里头一共有五颗药丸,前三日每日服一颗,用温水送下,隔得两日,再服一颗,再隔三日,服下最后一颗,必有奇效。”

我接过了药,紧着倒出一颗,宇文义早端来了温水。我俯身想要喂他吃下,可是他的牙关已是紧了,根本吃不下去,我含着眼泪,自己噙了那药,嘴对嘴地替他把药送了下去。

随后便是提心吊胆的等待……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仿佛这等待再也没有尽头……忽然,他动了……我欣喜若狂,扑到他的身上,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睑在颤动,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抚着他的眉,他的眼睛,指尖感觉到了他轻微的回应。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怎么又流泪了……”

这是他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便笑:“哪儿有,你醒了,我怎么还会流泪呢?”可是泪却一直都不断。

他挣扎着要抬手,可终是无力,我看着心疼,便替他托着手,顺着他的力引着。他的手一直伸向我,指尖触着我的脸颊,替我拭去一颗泪珠。

“答应我,不要再流泪了……”他低声道。

“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我捧着他的手贴在脸上,看着他道。

“我答应。”

他说了这三个字,我便感到他的手上蓄了力,似是想要攒紧。我扳着他的手,替他握成了拳,又用双手覆在他的拳上,紧紧地握住,好像这整个世界就在我的掌心中了。

江上灵药显奇效 营中棍棒逞凶威

“皇姑姑,既是药已见效,世民就先告退了。”有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道。

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

我转身面向他,道:“多谢你的药。你这就走了吗?那件事你不是很想知道吗?”

他呵呵一笑,答道:“皇姑姑已答应了,世民自是信得过,此间不便说话,不若候时机恰当,再听皇姑姑详谈。”说着,他躬身行了个礼,便要离开,我看着他行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似是体贴地压低了声音,却分明清晰地足以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世民倒险些忘了,还有一事,恩公秦元帅的话,若皇姑姑无事,只是滞留在此,他就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我一震,忽然听到床上有了动静,我顾不上回答李世民,转身跑了回去,果然见他正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我赶忙按住他,轻声道:“不要紧。”

他看了我一眼,只是不肯躺下,却向李世民道:“秦王果然是去了敌营。”

李世民远远地看着他,笑了笑,回道:“彼此,彼此。我若不去,还不知宇文将军把敌将偷藏在座船上。”

我一惊,便知李世民指的是我,不由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李世民悠然答道:“皇姑姑那日被大火所困,其后便失了踪迹,亦无消息道皇姑姑已身故。恩公自是心焦,向世民问起,也提及了皇姑姑与宇文将军之……”他顿了顿,面上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这一顿显然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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