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时代-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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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盘放在他面前,他对真子道:“你可以离开了,把大门锁好。这里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等到外边清楚地传来真子的关门声,他这才把托盘向丁少梅推过去。
丁少梅道:“我们中国人最重父仇,这个时候,你收买不了我。”
“你现在那么有钱,还有谁能收买得了你?”德川信雄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所谓快意恩仇,那是粗人的作为,像你这么聪明又有才能,不会拿大好人生来赌我这条老命的。我这里有两个办法,请你选择。真理从选择中产生,请慎重。”
揭开白毛巾,托盘中露出一只信封,还有一只手枪。丁少梅把枪拿到手里,这是只1931年款式的女用勃朗宁,点22口径,7发子弹,开着保险。
德川信雄道:“选择一,你现在开枪打死我。真子走的时候,带着我的一封短信,我让她送给我那不成器的学生宫口,中午12点钟如果他接不到我的电话,他就会打开信封,得知我的死讯,杀我的人当然是你了。”
这种枪丁少梅不陌生,他只是担心枪膛里边的子弹,日本鬼子什么坏事干不出来?不过,日本武士向来有个爱冒险的毛病,这老家伙要在我面前一赌生死,也未可知。
他挥手一枪,原木小几上的花瓶应声而碎,娇艳的大丽花与黑白花纹的瓷片相映成趣。
“可惜啦!”德川信雄叹了口气。“虽说瓷州窑不甚名贵,可那是只元代的划花,可惜。”
“光绪年间的假货,骗法国人的玩意。”丁少梅伸手拿信封。
德川信雄长吁了一口气,笑道;“我可真怕你一时糊涂,冲动的结果往往都是悔恨。”
我昨天夜里已经冲动过了。他感激五妞的无知和那一番可笑的纠缠,时也运也命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真需要一点点好运气。信封里是两份文件,一份是自白书,另一份是公证过的遗嘱。
德川信雄又道:“这第二种选择里,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请务必应允。”
文件都是用英文写的,丁少梅读起来很方便。自白书中坦承他自己是个叛国者,对不起大日本帝国,对不起天皇;遗嘱中讲明他的自杀完全出于自愿,自杀行动与身后事由宫口贤二帮助处理。
“我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我热爱大日本帝国,从来没做过有损国家的事情。”德川信雄膝行几步,与丁少梅凑得近些。“但是,如今日本的情况,是少壮派军人当道,像我这种老家伙,即使想做些事情也办不到了。所以,如果你能允许我体面地剖腹自尽,保全我的尊严,我将感激不尽。”
老浑蛋要耍什么花招?丁少梅提高警惕。
“在我自裁之前,还有一个心愿未了。”老家伙突然拔起腰身,像是一下子长高了许多。“我一向不赞成现在就发动战争,大日本帝国还没有准备妥当,它的实力还不足以与英美抗衡,然而,根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军部已经制定了进攻东南亚的计划,实施的时间不会太晚。”
“那又怎么样?”丁少梅不由得插了句嘴,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我要做的事,就是把他们拖住,打消他们冒进的野心。”德川信雄只是用余光,就发现了对面年轻人内心的激动与兴奋。
“我有一整套计划,实施这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打击联银券。你看,我们俩人联手投机黄金,不是没来由的。华北是进攻长江一带的战略基地,一旦占领区的经济发生巨烈动荡,军队在南方的战事必定受阻。”
“还有南京的中储券呢?”那是两大伪币之一,由南京汪精卫政府的中国储备银行发行。
“中储券发行额小,又没有信誉,不值一提。现在支撑着大东亚战争的支柱并不是日元,而是联银券,打垮它,我们的军队就没有了后援,不得不撤退。当然了,这也得重庆政府正经八百地打几场硬仗,表现表现才行。说实话,我对重庆政府没多大信心,倒是穷山沟里出来的八路军可能会干出点成色来。”
打击联银券,这是事实,已经在做了,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丁少梅心中挺乱,倒不是因为他下不了决心杀掉仇人,他原本也不想像个莽汉式地动粗,他只是奇怪,这老间谍既像是满嘴跑火车,又像是在对他进行说服教育,让自己全部接受他的观点。
他问:“第一步打击联银券,第二步呢?”
“没有第二步,两步要一起走,我要让你替代吉格斯,成为情报委员会的主席。”德川信雄又回复到老祖父的样子,只是有些心事重重。
“然后呢?”
“然后,不管我们能不能让关东军退守华北,我都自裁。”
“总该有个大至期限吧?”
“3年太长,说不定我会先老死;咱们就暂定2年吧。”
“你怎么就认为我会答应呢?”丁少梅已然拿定了主意,虽说对方在利用自己,但这也是自己在利用对方。与这条苟延残喘的老命相比,抗日是大事,家仇与国仇没有可比性。
德川信雄高兴起来:“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傻事的。”
“我如果干傻事,你早在昨天夜里就派人把我给杀了,对吧?”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丁少梅的眼中热泪如珠。
德川信雄笑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想,当年曹刘二人‘青梅煮酒论英雄’,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你死的时候我要在场。”此时的生死对两个人都不重要了,丁少梅心道,我就把你当作一个死人吧,当然啦,我自己也一样是个死人。
“我一定请你观礼。”请仇人的儿子观礼,这才是真正的武士道精神。德川信雄大有老怀得到慰藉的惬意。
53。全面抗日
左应龙正有烦心事——小红宝偷人儿了。奶奶的,跟个法国洋鬼子有一腿,不把咱爷儿们放在眼里,坏中国老爷儿们的名声,混帐王八蛋的小婊子。
宫口贤二天刚刚亮就上了他的船屋,讲的话并不多,但有照片为证。一个男人被当面指出自己的女人偷人,这份难堪让他无地自容,以至于恼羞成怒,把带来坏消息的宫口贤二骂了个狗血喷头,被他连推带搡地赶下船去。
多事的小日本,奸细的本行就是传老婆舌头!
为这事,当俞长春领着少爷模样的包有闲上船时,也被他迎头泼来一盆脏水般的臭骂。
“左爷,大清早儿的撞鬼啦?”俞长春竟然胆子大了起来,腰都敢直着说话,必是长了能耐。
“小王八蛋,找我什么事?要是你娘跟着和尚跑了,求我也不帮着寻人。”
俞长春没把这脏话当回事,竟是满面春风,把包有闲引荐过去。这位老同学方才给他讲明事情缘由,让他今早的心情大畅。你终于有事求着我啦?高兴,满足!
“寻人?你娘真的跟野汉子跑了?”
“这是正经事。”俞长春正色道。“我这位朋友有位朋友,住下有几天了。他受那位朋友之托,做点小生意,不想那位朋友这几日不见了人影,他是怕那位朋友被他的朋友给卖了,或者是陷在什么地方不得脱身。”俞长春一兴奋,嘴里满是绕口令。
“什么屁事,也值得你大爷我出马?我派个小力笨就办了。也不难为你,拿双鞋钱出来,5万块吧。”左应龙的那只坏眼睁得溜圆,好眼却闭上了。该死的小红宝,弄上几万块钱,我去清吟小班买俩扬州瘦马伺候着,看你还能耐不能耐。
“哪对哪就要5万块钱?”俞长春被这大价钱吓得一蹦老高。
包有闲插言道:“只要能找到人,价钱依您。”早上他到东车站邮电局往北京发了封立等回音的照相电报,不到一个钟头,回电到了,说铁十三少并没有回家,贝勒爷的身体也硬朗得很,早上吃了两碗豆汁六个焦圈。
包有闲交代了铁十三少的姓名、样貌,他们便被赶下船,左应龙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找那个洋“插杆儿”算帐。
众女人迎财神般地把丁少梅捧起屋,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雨侬和范小青碍着五妞和宋百万,不便明言,只好拐弯抹角地问,这样以来,话头就越发地混乱了。
丁少梅分开双手向外压了压,让众人稍停片刻,说道:“各位老婆,各位朋友,从今天起,咱们开始面对面地打击日本帝国主义,打击汉奸走狗卖国贼,打击联银券,大伙儿愿意跟着我干么?”
愿意!众人故作兴奋地举手呼口号,眼神却是各自不同,担忧胜于决心。
全面抗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丁少梅先拨通的是老吉格斯的电话,三言两语,约定晚上过去“拜访”;第二个电话打给俞长春,他没在报馆,炸古董的事也该筹备起来了;第三个电话打给左应龙……;第四个电话打给宫口贤二……,该动员起来的,动给我活动活动,丁大少从今天开始不再装模做样,要亮出战旗,排开阵势,打一场一个人的“抗日战争”。当然了,内中机密,各有巧妙,不单是对宫口贤二那伙人要小心为上,对所有的追随者,也要分别对待。
他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如此的自信,如此的勇敢,如此的充满了英雄气慨,如此的……,糟糕,有一件事不能忽略,大丈夫不能偏心眼儿,他还有一位太太没有照应到——范小青,她是哪天当班来着?今天还是明天?管他呢?他对众人道:“今晚我有事要思考,需要一个人参谋参谋,就小青吧,今天你当班。”说罢,他带着雨侬径自去了公司。
退在后边的宋嫂与她丈夫对望一眼,大是担心主人的精神状况。
黄金市场早上9点半钟开市,华盛顿投资公司每天要在9点钟开个碰头会。
“今天大家精神着点儿,决战的时刻就要到啦!”丁少梅只穿着件衬衫,松开领带,大步地在会议室中走来走去。
包有闲、雨侬只是望着他,没有插言。
“我们要重新把黄金价格抬起来。”他宣布了他的决定,一只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臂大开大阖。
“现在情况不同了,单凭我们现有的资金,怕是办不到。”包有闲不是没有胆量,但他更愿意从实际上考虑问题。
丁少梅凑到他跟前,道:“你可以不参加,也可以带着自己的资金,包括我送给你的赢利离开。但如果你选择留下来,我希望得到的是你的自觉自愿和忠心不二。”
“需要我忠心的地方很多,”包有闲并没有生气。“家国天下,父母朋友都要我忠心,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没弄清楚。”
“什么?”
“你凭白送给我一大笔赢利,是为了拉我一起冒更大的风险,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通财的朋友?”
丁少梅道:“从第一天见面,我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只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与我结交。”
包有闲探问道:“你想我们交成哪种朋友?”
“共同发财的朋友,也是一同赴死的朋友。”丁大少目光如炽。
“我祖父临去世,曾再三告戒我,绝不能交朋友。可我怕是要有违祖训啦。”他并没有跳起来与丁少梅拥抱,只是叹了口气。
丁少梅亲热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对大家道:“各位战友,拿起武器,我们出发了。”
黄金价格经过昨天的过度打压,今早出现了小幅反弹,价格回升到141元上下。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没有继续出货的迹象,也许那边的高层人士认为,金融风暴前的那种在150元上下波动的局面,完全符合他们的利益。
见丁少梅进场,所有的交易商与经纪人都向他投来怨毒的目光。他们被套惨了。
他登上每日敲钟的高台,向大家招招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