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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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眼,看阴阳
秦珂瞪她一眼,又知要回簪子必不可得罪了她。“不是说吃酒的吗?为何改成喝茶了?”
周子充笑道:“好丫头,竟是你想着咱们的大事。”说着,又转向一旁的鸣泉道:“就怕浊了小师傅的眼耳鼻。”
鸣泉连忙欠身:“周公子自行方便,小僧自有这碗清水作陪。”
周春晖闻言柳眉一挑:“鸣泉小师傅可是嫌这茶不够好?”
鸣泉连忙摇头:“非也。茶色幽丽,气味芬芳,自是上乘之品。只是小僧品茶只用鼻子,从不用口。”
“哦?”周子充顿时瞪大眼睛,白玉般的面孔上面掠起一丝欣喜:“竟从未听过这样的品法?”
鸣泉微笑道:“茶色生香,何须入口,眼观鼻取,绝代风华。”
周子充闻言大喜,竟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鸣泉的肩膀上:“小师傅果然不俗。只可惜我们这些俗人,日日牛饮,竟不知真味竟在这茶色生香之中。”
周春晖眯起眸子,浓长的睫毛中闪出点点星光,她额头的黑曜石在白昼般的烛火中异常璀璨。便像是她的人一般,冷,却美的让人不愿移眸。
“捧茗在怀,水雾蒸蔚,盏托兰风,茶色生香。”说罢,一抬眼,定定望住鸣泉:“不饮便是不取,不受,便自然不离不弃。我说的可有道理?”
鸣泉连忙双手合十:“周小姐慧根深厚,果然就是这个道理。”
秦珂惊出一脑门子汗来,转头去看小灵仙,那丫头果然也是目瞪口呆。跟这些豪门贵胄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本来就让人鸭梨山大,如今竟又句句连珠,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到底是上酒,还是继续上茶呢?”秦珂抹了一把汗珠,恹恹道。
周子充顿时朗声一笑,那手仍旧扶在鸣泉肩上:“既小师傅不介意,那咱们还是上几壶好酒,慢慢等着看好戏!”
小灵仙顿时拍了拍巴掌:“好!”
“好什么好!”秦珂道:“什么是好戏?”
“这你就不知道了,姑娘节最重要的节目是子时的月老。每年都有人扮了,被人簇拥着,从这里缓缓走过。那阵势!”小灵仙摇头晃脑,竟是一副美的无法形容的样子。
秦珂一撇嘴,想都想的见,不就跟迪斯尼差不多嘛。可嘴上又不敢说,只能点头陪笑:“好啊好啊!”
“对我们这些男子来说,最大的好戏可不是月老。”说着,周子充将手从鸣泉肩膀上拿开,“我早已约了邱利两位公子在此相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鸣泉闻言稍一迟疑,刚想说什么,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帘栊微斜,来人竟是利风,今日换了件沙灰色的长衫,腰间没有佩剑,只垂着块青绿的玉玦,映着脸庞竟比秦珂第一次见他时显得挺秀。他身后是邱锦生,此时仍旧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底下沉了厚厚的黑。
“宝珍娘子何处?”周子充连忙起身相迎。众人也都跟了站起身来。
利风笑着摇摇头,转身坐在子充身边:“她今日染了风寒,不便出来走动,我便命人好生伺候着,又煲了一锅乌鸡。这才匆匆赶了来。”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好自在,一点没有富家公子的骄嗔炫耀。只如寻常丈夫体贴妻子般亲切自如。
周子充笑着点头:“利兄向来风流,可偏从遇见宝珍娘子后,便竟成了柔声柔气的小丈夫。子充真是羡慕!”
秦珂再歪着脑袋去看那周子充。他身穿燕居的淡竹绿色长衫,外罩着一件淡紫色小褂,头上白玉箍牢牢束住一把青丝。手中摇着一把素面行书的折扇,一副清雅和悦的模样。
邱锦生则是一身赭红色长衫,胸前叠着三重领,一层比一层金丝多。可衣衫绚丽的同时,到越发显得他脸色异常。他呆呆坐在那里,竟不去看任何人。
“邱公子还未见好吗?”周子充问道。
利风摇摇头。
周春晖这时忽然开口道:“哥哥又怎知浑浑噩噩不好,以我看,兴许比咱们这些个自作聪明的人还澄明。”
子充愣了愣,利风却点头苦笑:“我早就说,春晖是个巧心儿的人,与寻常闺秀最是不同。”说罢,早已举起酒杯亲自为周春晖倒满一盅。可酒虽入盅,他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是何道理!”说罢,他一扬手,酒只倒了一半,却另有一些溅到了外面。
秦珂也是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那利风朝着外面喊道:“谁在外面伺候,还不快给我滚进来!”他话音刚落,果见一男子跌跌撞撞进来。
“小人刚刚来,不知道规矩,还请公子莫要生气!”
利风觑眸看了看他:“果然是新人,我不追求,你且去换了我们常用的觥筹来,这酒盅算什么!”
众人闻言一起笑起来。
秦珂倒吸了口凉气,利风发这么大脾气,竟只是因为店家给他们上的是寻常人用的盅,而不是他们惯用的觥筹。
这边吩咐下去,那头果然由几个伙计捧着漆盘,鱼贯而入。秦珂见过无数古代酒器,却从不知道它们全新时候到底有多么巧夺天工。而今见了,果然令人震撼。
放在秦珂面前的是一只玉觥,奇巧非常。
“这些酒莫要浪费了。”周春晖端起先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笑道:“陈年的女儿红,最适合这姑娘节。”
秦珂撇撇嘴:“周小姐海量啊!”
周春晖歪头来看她:“这话到说的我爱听。”
鸣泉顿时用脚踢踢秦珂,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偏这个时候,那邱公子一抬头,看见了秦珂的脸。他顿时面露惊色,连连朝后退去。利风连忙拉住他:“锦生,那只是一个小小女童,你莫要害怕。”
邱锦生张大嘴巴,仿佛要说什么,却不确定,枯涩的眼珠一转一转。
秦珂也被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面掉下去。幸而被一只手牢牢抓住,这才稳稳坐住。她垂头一看,鸣泉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腕,而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众人也都没有发现,连小灵仙都一味顾着颤颤巍巍的邱锦生。
“怎么回事?我又不是瘟神。”秦珂轻声嘀咕。
鸣泉不露声色,轻声道:“邱公子有阴阳眼。我只担心他在你身上看见了什么?”
秦珂闻言顿时一愣,只觉一道冷风嗖的一声,刮过后背。“看到什么?你可别吓我!”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的寻个机会离开才是。”鸣泉轻声交代。
谁知,偏这时,那邱公子大声喊道:“是她!就是她!我看见那天,她掉在水里!”
秦珂闻言只觉连毛孔都炸开一般:“什么掉在水里?”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连周春晖也放下玉觥,皱起眉头。
“那水好深!好冷!一道光过后,什么都变了!”
秦珂顿时浑身僵硬,难道他真的能看到什么?这时,鸣泉忽然站起身来,朝周子充和利风深施一礼:“各位公子,时候也不早了,小僧要回寺了,请各位慢用。”说罢,拉着痴三儿便走。
众人一时都未反映过来,连小灵仙都呆坐在那里,默默的望着鸣泉和秦珂的背影。
秦珂几乎是被鸣泉架出来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有一瞬间竟险些昏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邱公子指着她说水的时候,她竟真的感觉到那冰凉的江水正在包围着她,不能呼吸。
“我不想死!”秦珂奋力喊道。
“你不会死!谁说你会死!”鸣泉的声音响在头顶。秦珂的身子渐渐感觉到了温暖,好像是有人在抱着她,两人一同颠簸在滚滚的江水之中。
她拼命睁开双眼,朦胧中,她看见了一抹紫色的月光。
“是你吗?”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是我!相信我,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秦珂忽然间觉得很安详,一切都静了下来。五光十色的江水荡漾在头顶,她和那个人渐渐朝湖底沉去。
人头攒动的街头,一个白衣少年不顾一切的狂奔。他脸上的敷面被风吹掉在地,露出一张因惊恐而变的勾魂摄魄的面孔。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女孩子的小手牢牢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月光露出凄迷的光。
九年后
九年后
秦珂越来越糊涂,不断喊着鸣泉的名字。鸣泉疯了般抱着她一路狂奔。枯禅寺默默立在山间,犹如守夜的老人。夜风袭来,吹动草丛沙沙的响。
秦珂忽然间张大眼睛,死灰般的眸子溢出一道骇人的光:“今日可是月末?”她死死盯着天上的月亮。
鸣泉抬起头来,他恍惚觉得月晕现出某种奇异的紫光,仔细看时竟又不见了。“是月末,十月的最后一天,如何?”他焦急的望着秦珂,鸣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间如此害怕,他把秦珂幼小的身子死死搂在胸前,生怕一不小心她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药……我的药!”秦珂忽然间瞪大眼睛,指着枯禅寺的方向。
“什么药?!”鸣泉再也按耐不住,将秦珂的脸捧起,借着月光看了又看。
“菩提叶,白牡丹,无根水……”秦珂说完这些便昏了过去。
鸣泉顿时明白,她说的白牡丹,就是寺庙里的那株三百年的昆山月光。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只要能将秦珂救过来,他可以什么都不问。想到这里,他嚯的起身,朝寺们跑去。
深夜寂静,秋风愈发孤冷。鸣泉的砸门声一路传进寺里。惊的寒鸦四起。智深来开门,硬是被迎面扑进来的鸣泉撞到在地。
“陈年的花瓣!快去给我找来!”鸣泉与语无伦次的喊道。
披衣而起的和尚们顿时乱作一团。可见秦珂已经奄奄一息,佛家的慈悲心又齐齐发作。纷纷跟着鸣泉朝大殿跑去。
“什么花瓣?说清楚呀?”智深趁着脖子道。
有人呵斥道:“呆子,咱们寺里还收集过什么花瓣!自然是那昆山月光!”
鸣泉早就失了魂魄一般,竟一路抱着秦珂奔到了大雄宝殿。众僧人连忙用蒲团拼在一起,让秦珂躺下。再去看她时,嘴唇已经发黑。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道。“可还有呼吸?”他刚一伸手去试,便吓的一哆嗦:“鸣泉!她……她死了!”
“胡说!”鸣泉猛的吼道。
一道电光划过大殿,紧接着雷声四起。众人惊讶的望着鸣泉暴露在闪电中的面孔,他的眸子怨愤凶残,额头的青筋瞬间挺出皮肤。
“菩提叶!快去找菩提叶!”鸣泉怒吼道。
众人惊恐万状,纷纷散去。鸣泉俯身去看秦珂,大雄宝殿瞬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痴三儿!不,秦珂!你不能死!还没吃到我做的月团,咱们的艾草和蜜饯都寄存在面馆那里,再不拿回来你可就要变成穷光蛋了!快醒过来!”他捧起秦珂的脸来,又一道闪电划过,秦珂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佛祖微垂的眼眸在晃动的烛火中忽明忽暗,手中的无畏印投下一条长长的影。鸣泉抬起头:“我佛慈悲,若是让她活过来,我便什么都肯答应,任凭是人间最痛的苦也敢承受。只要让她回来!我愿佛前三千拜,换她今生一回眸!”
就在这时,窗外哗的一声下起瓢泼大雨。鸣泉连忙跑出殿外。他仰起头,直视着苍茫的夜空。乌云遮蔽,月亮已经不见了,夜黑的吓人。雨点落入他的眸子,刺的生疼。他仍旧倔强的瞪着眼睛,直到眼白现出血色。
“你想让她回去?我偏不许!”
他敲碎石柱上的莲花头,盛了满满的雨水:“无根之水!”
他拖着石莲转身回到大殿,从地上抱起秦珂,目光竟忽然沉定下来。仰起头与面前高大的佛像静默相对,无声无息。
智深拿着菩提叶和牡丹花瓣回来时,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鸣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