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破之堇年-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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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赋只看了两行便知道出自曹植之手,如此的哀饰华丽,冷冷一笑,此子虽然才华过人,但来日难成大器,心中已然不耐,但在曹操的注视下,仍然认认真真的通篇看完,目光触到最后两个字,微有所觉,心中不由一动。
恭恭敬敬的将竹简卷好,将回案几之上,这才取第二篇赋,由头至尾细细看过,心中暗暗叫好,曹丕懂得审时度势,自己果然没有选错。
看完朱砂的批注,司马懿沉默的将竹简放回案几之后,垂手退到一旁,“仲达,你如何看这两篇赋?”
沉默片刻,司马懿低声道:“丞相,这位姑娘好生聪慧,真真的令人害怕。”
“害怕?”曹操似乎在笑,可是他的眼睛却如同雪原一般冰冷,“仲达,只不过六个字,何惧之有?”
“这位姑娘已经猜到丞相的用意,而且也明白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多言,”司马懿一字一顿,回应得极吃力,直到此时,他还拿捏不定曹操待步儿的态度,若说只是陌生人,那么如何会让她在铜雀台居住,若说是亲人,又怎会如此试探于她,“所以这位姑娘小心翼翼,举重若轻,尤其是对丕公子那篇赋的批注,大有深意。”
曹操微闭的眼眸在瞬间睁开,寒光四射,“你且说说是何深意?”
好整以暇,司马懿微微扬眉,“丞相,俗不可耐这四个字似乎只是在点评赋文,似乎也在影射丕公子写这篇赋的用意,一石二鸟,明明是说了,却偏偏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听完司马懿的评论,曹操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台下的曹植和曹丕,“仲达,若让你在曹植和曹丕之中挑选一人为徒,你作何选择?”
不假思索的躬身行礼,“丞相,臣愿为丕公子之师。”
这一次,曹操更久的沉默,他缓缓的站起身,举步走到高台之前,台下的众臣急急的聚拢于台下,曹操堆起满面的笑,“众臣的赋文本相已经阅过,曹植的赋文当为众臣之首,本相决意,封曹植为齐王,总领许昌守军。”
众人齐声向曹植道贺,一片喧哗之中,司马懿看见曹丕微笑着向曹植道贺,然后不着痕迹的退到一旁,面上殊无一丝失落,会意的笑着,今日举杯高贺之人,怎知来日掌权人是今日失意人?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第三节故人把酒话桑麻(三)
第一章第三节故人把酒话桑麻(三)
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离开铜雀台,不时有人吟出曹植适才写的赋文的妙句,独自跟在众人身后,曹丕冷淡的笑着,这些大臣们只懂眼前的利益,却不知放眼未来,自己的良苦用心,放眼铜雀台,也只有司马懿能够了解。
这般想着,已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正要上车,却听身后有人跑得气喘吁吁,心中一动,已然猜到身后的人是谁,曹丕也不回身,只是站在车前,一动不动。
“丕公子,”司马懿终是跑到曹丕身后,曹丕微笑着转过身,目光快速掠过,并未见曹操的踪影,这才放下心来,只听司马懿微笑道:“丕公子走得这般快,难道是挂念府中的夫人。”
听他高声谈笑,曹丕憨厚的笑着,却不回应,司马懿上了曹丕的马车,伸手拉缰,“丕公子既然急着回城,还不上车?”
与他并肩坐在车上,司马懿轻松自如的抖动着马缰,仿佛自来便是为曹丕执鞍抖缰的一般,马车行出铜雀台的范围,司马懿放下马缰,任由拉车的马缓缓前行,“丕公子可知道你今日的赋令丞相极为不悦?”
明明知道他是在拭探,曹丕仍然显得诚惶诚恐,司马懿也不说破,只是淡然道:“世人皆道丕公子的赋不及植公子,但在我眼中,公子的赋不知比植公子高明了几许,公子可知道那两篇赋文之上都有批注?”
本就全神贯注的曹丕专注得几近颤抖,司马懿仰首看天,“植公子的赋文之后,只有两个字,极妙,而丕公子的文后,却有四个字,丕公子可知是什么字?”
“我如何知道?”因为紧张,曹丕面上的笑容微微痉挛,“司马先生就不要再逗弄在下了。”
看他着实紧张,司马懿轻轻叹息,“丕公子的后文批的字,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曹丕满面的惊诧,他显然不相信这四个字是出自曹操之手,心中虽然疑惑,却不开口询问这四个字来自何人,司马懿在心中微一犹豫,决意仍不告诉他实情,只是淡然一笑,“在丞相心里,宫中的陛下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丕公子大力的赞扬,想是令丞相极为不悦。”
不知是计的曹丕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植弟文中隐含着劝进之意,正合父相之意,兼之辞彩华美,父相定然欢喜。”
“同天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司马懿轻声吟出曹植的赋文,手中的马鞭轻轻晃动,“的确是含着劝进之意,但植公子如此愚笨,只知一味的讨好丞相,却看不出丞相心中的顾忌,丕公子,在下可猜对?”
说着,司马懿转身与曹丕相视一笑,曹丕俯身拾起马缰,用力抖动,“明日先生又要出城为冲弟守墓,今日就让在下备酒为先生送行。”
马蹄扬起的灰尘中,曹丕的脸时隐时现,远远看见许昌的城门,司马懿转过身凝视着曹丕,“丕公子,有一个问题徘徊在我心里许久,不知公子是否可以为我释疑?”
“先生请说,”曹丕全无一丝顾忌,双臂用力抖动着缰绳,“无需顾忌。”
“在下想知道,冲少爷究竟因何而死?”司马懿一字一顿,说得异样用力,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曹丕,“丕公子可告诉在下实情吗?”
眼看着一丝笑容泛上曹丕的眉梢,他转过身,满面均是淡笑,神情坦然,“冲弟是因急病而死,先生为何要这般问我?”
淡然转过身,司马懿长长叹息道:“这我便放心了。”
下了马车,司马懿躬身与曹丕行礼作别,看着他打马远走,司马懿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转身走进府门,司马昭自暗处迎上前来,“父亲,你明日又要出城,儿子特意备了些酒菜为父亲送行。”
“不用,”司马懿摇了摇头,“酒够了,我与丕公子对饮了一个时辰。”
跟随在司马懿身后,司马昭有些不解道:“父亲,你不是早已选择丕公子作为扶持的对象,为何今日看你的神情中隐约有一丝恐惧?难道丞相要除去丕公子?”
司马懿走到庭院中无灯之处,整个隐在黑暗中,只有声音仿佛浸饱了水,粘滞的传来,“我没有看错他,他果然心狠手辣,我猜虽然曹冲不是死于他之手,定然与他也有关系。”
震惊之下,司马昭呆立在原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曹冲可是他的弟弟。”
“弟弟?”司马懿的笑声破空而来,“对于君主而言,弟弟不是亲人,而是负累,咱们这位丕公子,早早儿的就把这负累抛弃了,来日他若知道那两篇赋文的指示是来自那姑娘,还不知会如何对付曹植?”
烛火跳动,步儿独自坐在灯下,周不疑的确如传言中一般聪慧,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他笔下显然那么生动而又活泼,庆幸在自己离开许昌之后,他能陪伴在冲弟身边,缓解他的孤苦与寂寞。
自从到了许昌,便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在梦里,自己快步的穿行在长廊之中,那长廊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不知道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自何处延伸而至,自己只是孤单的、执着的沿着长廊前行,仿佛希望就在长廊尽头一般。
夜风拂起窗帘,步儿披衣走到屋外,沿着白玉的台阶走到最高处,夜空深黑,漫天的星斗仿佛伸手可及一般,夜风吹过,仿佛要凌风而去,步儿伸手扶着栏杆,一任夜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和裙裾。
“谁在哪儿?”充满醉意的声音昭示着声音的主人已然沉醉,步儿缓缓侧过身,却是满面傻笑的曹植,“你是人?还是仙?”
长夜苦短,在自己最思念冲弟的时候,能有人交谈也能聊解寂寞吧!步儿回过身,“人又如何?仙又如何?”
“你若是人,便是世间最美的人,”听声音,曹植已经躺在地上,他的声音里带着赞叹,“你若是仙,那也是天上最美的神仙。”
此人不仅仅才华出众,言语还如此讨喜,难怪冲弟去后,他便成了曹操最宠爱的儿子,心中虽然欣喜他的赞美,却不喜他的轻浮,只是沉默不语,却听他曼声吟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果真是绝色的美人儿。”
明白他是在赞美自己,步儿心下的喜悦如同滴落的水渍迅速洇开,“姑娘,此景此情,只应天上有,在下看姑娘腰悬玉笛,想是极擅音律,不如吹奏一曲,以应情应景如何?”
犹豫着取下腰间的玉笛,想到在江东之时,为了来日讨得冲弟的欢喜,自己习琴吹曲儿,不承想到了许昌,却只能对着冲弟的坟茔抚琴,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了,在余下的岁月之中,自己再不会为他人抚琴,不会为他人轻舞,这曲儿,就当做是自己留给自己的安慰吧!
笛声幽幽,一如思念,清幽的笛声随风传得很远,站在台下的许褚肃立不动,自到许昌始,步儿总是郁郁寡欢,虽有丞相的严令,但今日步儿难得欢喜,就让她多欢喜一些时辰吧!
“姑娘是在想念某个人吗?”曹植仰躺在地上,面上带着虚无的笑意,“姑娘是倾出了性命来思念他吧!这样的思念,真真的令人羡慕,不知这世间有那个男子得到了姑娘的爱,真真的羡煞旁人。”
一滴眼泪落在白玉栏杆之上,带着胭脂般的色泽,步儿茫然的笑着,“果真是倾尽了性命来思念他!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想到可以回到他身边,便觉得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可以面对世间一切的残酷,那般的憧憬,仿佛那便是一生的期盼,突然之间,一切都没了,余下的,只有思念,除了思念,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被姑娘爱着的男子真真是世间最幸福的,”曹植闭上眼睛,泪如泉涌,“虽然我不知道姑娘的心上人是谁,但我也了解姑娘此刻的心情。”
了解吗?这世间无人可以了解自己的心情吧!步儿伸袖拭去面上的泪,正要勉强挤出一丝笑,却听曹植轻声道:“在几个兄弟之中,与我最亲的是冲弟,他今年才十三岁,每次我饮醉了酒,他总是想方设法为了掩饰,那一日我去见他,他晨间还笑意嫣然,到了傍晚却……。”
心中巨震,强行镇静着自己,听曹植如同梦呓般的轻语,“守灵的那一晚,我哭得肝肠寸断,二哥和彰弟说我是为了讨父相欢喜,可是你想,冲弟那般年幼,他甚至还未娶妻,我这半年来,一直在猜,是谁?究竟是谁杀了他?冲弟那般可爱,谁会忍心杀了他?”
注视着许褚负着曹植大步下台,步儿浑身冰冷,这一路来,自己一直怀疑冲弟是折于曹丕之手,今日听来,曹植醉后之言,许已道破了天机。
紧紧的握着拳头,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绝对不会放过曹丕,就算是抛弃了性命,也要为冲弟报仇雪恨!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一章第四节故人把酒话桑麻(四)
第一章第四节故人把酒话桑麻(四)
马车缓缓驰进城门,半年来,守城的军士早已习惯了这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天色微明便出城,傍晚时分回到城内,他们只是懒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