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栈-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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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剑佛老叹了口气,坐在薛支胸口上,把长剑在手上绕着把玩:“疕刹,这女娃娃都带着些啥?”
“丹药、翻地龙、钢刺、迷魂散还有一对奇特的兵刃。”疕刹将善缘的私物一件件排放在地上,拿起香囊,倒出干花香粉和一张纸条,他捡起纸条打开,发现上面空无一字,“师父,这锦囊里还有张白纸。”
善缘心头一动,忙把一只手使劲塞在喉咙下垫着,仰头发声:“那是女孩儿家用的香花香纸,赶快给我塞回去,你一个大和尚拿着羞不羞?”
释剑佛老笑道:“你小命都快不保了,还有心思管什么香花香纸?”
善缘对他龇牙咧嘴:“你管!”才说完又被提罗把头按了下去。
“提罗,别伤着小娃娃,让她起身吧。”又对疕刹努努嘴,“女孩家最稀奇小东西,你帮她都收收好,一样都别落下。”
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不远处还散落着几个鸡蛋,走过去把没碎的全收进兜里。
“姑娘,要委屈你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身形闪动,人已经逼到善缘面前,对着她背上啪啪拍了两下。
善缘顿觉浑身乏力,手脚都变的沉重无比,心知气穴被封,轻功再也无法施展,她见释剑佛老径往紫晶石壁那处走去,步伐不慌不忙,一手绕着长剑,一手提着薛支的龙头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很是悠闲自得。
疕刹和提罗抬着薛支尾随在后面,善缘蹭着半边身子爬出泉池,一咬牙,抱着衣服也跟上前。
!!!
当薛支再度醒来已是身在一个洞窟之中,首先入眼的是紫黄相间的顶壁,他想起身,可一动,发现全身被缚,使不上劲来,再要发力时却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又倒了回去。
“大哥。”善缘轻轻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你别动,毒性还没完全下去呢。”
“这是哪里?”见到她安好无恙,薛支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在紫晶壁内部的石窟里,真没想到山壁后另有天地。”善缘垂眼笑了笑,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薛支见她衣服穿得齐整,乌黑的长发却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微微发紫,心中怜惜,轻问:“你肩上的伤还好吧?”
善缘点头:“你师父帮我止了血,已经包扎过,不碍事了。”
薛支闻言蹙起眉头,转头环视,果然见释剑佛老坐在一旁用看戏的眼神直瞅着这边,疕刹和提罗却不在窟里。
“他二人呢?”
释剑佛老咂咂嘴:“我酒葫芦空了,口里发淡,叫他们下山打酒买肉,到时咱师徒俩可要好好对一杯。”
薛支对他的热络恍若未见,只沉声道,“你不杀我,必有所图,别拐弯抹角,直说吧。”
释剑佛老哈哈一笑,侧卧在地上,支肘撑头,半闭着眼睛懒懒道:“我三个徒儿当中,当属疕刹最晓事,提罗最没心眼,你则是想的最多却又最不通人情。”
“人情?”薛支冷冷看着他:“不被当人看的畜生,需要什么人情?”
以往他都表现的很淡然,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但对着自己的师父,却又是另一种情绪,连装都不装了,把冷脸摆到底,但为什么善缘觉得这样看上去反倒更加有血有肉,心里很不是滋味。
释剑佛老笑容微敛:“只有自己先把自己当人看,别人才能当你是个人,再说人和畜生,又有多大差别呢……”
善缘“唉”了声,“人和畜生,差别可大了!”
释剑佛老拍着大腿,神情颇不以为然:“噢,你倒说说有什么差别?老衲可见过不少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畜生咬人那是正常,人咬畜生那就是发病,我被狗咬总不能反过来去咬狗,这不是差别是什么?”
薛支面色舒缓了下来,释剑佛老哈哈大笑,边笑边指着善缘摇头:“你这娃娃,拐弯抹角在骂人,不过你这一骂,可是把你大哥也一并骂进去了。”
善缘瞪他:“我大哥跟你们才不是一路货色!”
“赫,说到重点了!”释剑佛老姿态依旧懒散,眼瞳募然收缩,“薛支,自你放下任务,在离开暗宗的这段时日,过的可还舒适?”
薛支嘴角轻扯,他又继续道:“二十余年,暗宗给了你枷锁,却也给了你生存的目标,长久养成的习惯不是朝夕能改,你无法适应平淡的生活,骨子里有着好胜的天性,没有任务,没有争斗,纵然能解开血毒,你也不过成了一具皮囊,一具为他人而活的皮囊。”
善缘听的心中惶然,这老头看起来邋遢不起眼,说起话来可字字带针,专戳人心窝子,不待薛支开口便抢着反驳:“既是习惯,当然能改变,在暗宗难道就不是为他人而活吗?不对,那根本不叫活,而是在赌命,生活平淡至少好过走在刀口上过日子!”
“孩子话、妇人之见。”释剑佛老掏掏耳朵,小指凑到嘴边轻轻一吹,“他的性命就算不掌握在别人手中,也是由天掌控,短短数十年,终归一死,就算无法决定死法,也能决定如何活下去,好徒儿,为师不会自诩了解你,但你是那种全无野心甘于平淡的人吗?”
“噢?”薛支挑眉冷笑:“若我的野心是将佛宗院踏为平地呢?”
“有何不可?”释剑佛老双眼发亮,换了个姿势,似乎谈出了兴致,“但你技艺再高,单凭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实现,若需依凭第三方势力,哈,你也不过是个马前卒,既然都是在棋盘上,你能做马前卒,为何不可当大将呢!”
“你说的倒简单,大将是说当便能当的吗?”
“若你背弃暗宗投靠他人,自然当不了,因为在外人眼中,你永远也只是外人,但,若你肯及时回头,要当大将却再简单不过。”
“说明白。”
释剑佛老道:“你在暗宗的地位本就不是马前卒,是暗宗极力栽培的对象,就算受人利用又如何,谁对谁不是利用,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将来始终要接替我的位置,在暗宗,除了执首谁能指使得了你?”
薛支垂眼沉吟,善缘心说这老儿动机不纯,插口道:“大哥已经与暗宗反目成仇,再回去无疑是入虎口,哪有可能再受信任。”
释剑佛老纵声长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师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怎说得上是反目成仇?”
“小打小闹?恐怕看在别人眼中可不是这么简单,宗院会什么都不追究吗?”这老头真是没安好心,想拆散他们哪有这么简单。
“疕刹和提罗既然人还在江东,自然这里发生的琐事都不会传回去,我也可叫他二人永远闭口不谈。”
善缘瞠目:“你要把他们灭口?他们可是你的徒弟!”
释剑佛老吹胡子瞪眼:“你这娃娃怎么想法那般偏激,一手带出来的徒儿我怎舍得杀?当真把人都看成畜生了不成?”
善缘撇嘴:“你自己明明说人和畜生没差别。”
“畜生也懂得护犊子!”释剑佛老呸呸两声,又看向薛支,“你在江东和疕刹他们冲突的事不会传到宗院,就算知晓也无妨,这你不用挂碍,为师自会帮你周全,等你接位后,继续往上爬也不是难事,执首之位、殿院乃至宗主,只要你有本事和手段,在内部总比在外面更易积聚势力,暗宗是佛宗院的卒子,待你掌控之后,又何尝不是你的筹码?”
善缘总算听出些门道来,没好气道:“你这是教唆挑拨哩,想分化势力何不自己去做,却要假借他人之手?”
“人贵在有自知之名,一把老骨头,再争也争不了几年,佛宗院上位僧人皆年事已高,由于教宗太过专权,年轻一辈少有能当大事者,而暗宗十数年如一日,我与药德鬼老、贤诚圣老尽心授业,教予弟子的绝不仅仅是嗜杀之道。”
一派双分,明暗冲突,这倒是引起了善缘的兴趣,但只有旁观者才有看戏的心情,薛支一日不出泥潭,她就一日不安心。
“你们内部的矛盾,不要拖我大哥下水。”
“撇的干净,他两脚还站在浑水里呢,何需老衲去拖?”释剑佛老也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见薛支视线移转,落在善缘面上,神色间似有迟疑, “干嘛?你舍不下这女娃娃?”
“是,舍不下。”薛支这回倒也坦诚。
善缘心头窃喜,与他眼神相对,凝望许久,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哥,你挺住啊,回去咱俩就没戏了,你答应过要娶我的呢,就算是不娶吧,至少能时时在一起,天天对着我总比对着一群秃驴有意思吧。”
释剑佛老又吹起胡子:“臭丫头,我可都听到啦!别在老和尚面前眉来眼去,丢不丢人。”
善缘拉着眼皮对他做个鬼脸,不着痕迹地与薛支拉远了距离。
释剑佛老看向薛支,问道:“怎样,好徒儿,让为师听听你的意思。”
薛支道:“你把我缚在此处,除了让你顺心我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不然。”释剑佛老一摆手,“做同样的事情,心意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我问的是你内心真正的抉择,而不是迫于无奈,随时有可能转变方向的虚假应对。”
善缘暗笑这老儿滑稽,嘴上都说出来了哪还算心里话,但想归这么想,也对薛支的答案很是紧张。
回暗宗,他兄妹俩必散,前面辛辛苦苦绕了多少弯路,若最后是这种一拍两散的结果,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52章 人生的乐趣
善缘此番下山,最终目的就是要带薛支回山,让他摆脱佛宗院的控制。
他嗜杀,就让他远离杀戮,他无情,就让他动情,他不懂生活的乐趣,就带着他去看去听去找乐子。
不过好像是太过一厢情愿了些,原来他不是普通的赶死鬼,是有资本搅混水的那一类。
想想也是,他精通佛理又写的一手好字,说是为了克制杀性,但能耐心教他这些,就不会单纯的只是要他去杀人。
释剑佛老对他说话处处用心,说的好处也很实在,不是空口白牙说大道理。
有些人胸怀大志,有些人追名逐利,不知道薛支有没有那个雄心。
释剑佛老要他舍弃俗世——为着日后风光,回头兴风作乱。
善缘希望他弃剑归田——为着日后踏实,不如当个顺民。
二选一是个难题。
薛支不傻,所以他绕开这个话题,直接要释剑佛老开条件。日后那是日后,眼下还是保命要紧,两只受伤的兔崽子当然拼不过道行高深的老狼精,不让他讨到好处,说不定他俩就永远呆在石窟里等着化白骨了。
释剑佛老见薛支释出诚意,也就不再进逼,反正人在掌握中,有二十多年的教化当底子,鲸吞蚕食,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便爽快的替他松绑解穴,乐颠颠的出去泡温泉。
善缘道:“趁他不注意,我们开溜吧。”
薛支笑她异想天开:“他敢放我们二人独处,就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元气损耗过甚,你也受伤不轻,真与他冲突起来,讨不到便宜。”
善缘歪头打量,发现他死寂的双眼又恢复了明亮,炯然有神,一改之前的疲懒,心里阵阵发酸:“大哥,你是不是下了决心要回暗宗?”
薛支盘坐下来与她面面相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善缘蹙眉道:“佛宗院跟咱有仇,你不记这个仇那是你的事,生活环境使然,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得记,你要是回去,我就跟你断绝兄妹关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薛支失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善缘跪着挪到他身旁,把头发撩到一侧用手梳理,嘟着嘴道:“你才不受我威胁呢,你看,你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