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郎花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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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一热,只跟着皮笑肉不笑道:“国舅此言差矣,公主是我二人恩人,如今因我等受伤,春香苦于公主门第高贵,无法上前亲侍。王爷晓得春香心意,自会连同我的那一份,更加悉心照料公主才是。春香只有感激,哪敢多疑。”
话说完身边嗤的一声,一阵风过,我看到庞青拂袖,背影挺得笔直,头也不回走了。
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寺中稍作洗盥。无人之时我摊开和尚塞在我手里的物什,是一张小小纸条。
纸条上没有旁的话,只描了一枚圆型的图徽。图徽中间用奇怪的纹缠缠绕作一个“聂”字。
在东晋,这徽志代表了某个赫赫有名的世家,家主是世袭罔替的钦天司,敕授国师之礼。
东晋聂氏。
我不由便顿了一顿。
出来之时那和尚又来了,拎了一篮新摘的蜜桔,却给拦在外头。彼时义兄正处理回程之事,梅儿因受伤并没有在我身边,门口只有新遣的十数名侍卫守着。我便让他进来,借口受惊让和尚说几段开解静心的佛偈。
桔林里两人短短的接触十分匆忙,我对他只模糊有个印象,此刻厢房中清清楚楚看上数眼,便确定无疑,此人正是这一年仲秋夜被我救下的那个哑巴——自然,他并非什么哑巴。
他一进来,便显露出些许傲慢之色来。
聂氏宗族中高低贵贱,素来泾渭分明。能拿出家族图徽的,一般只有嫡系的子孙,料定是自小被众星捧月惯了。我在眼前此人眼中,不过是一名受家主驱逐,欲除之而后快的破落户,也难怪得他露出那种神色来。
而这样的倨傲,无非是想让我显出些惶恐来。
我心中冷笑了声,也懒得与他啰唣,只问他寻我何事。他一愣,大概没料到我如此轻慢,缓了片刻才道:“我叫聂元阳。”
聂元阳是为哥哥而来。
回府一路上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起哥哥失踪初时,我曾向远在东晋的聂氏求援,最后等来的,却是家主遣来的杀手。
若是家主,定是不计一切先将我诛杀,再思如何救人。
今日聂元阳来寻我,并非家主安排。然而他却是听命行事。
授命的人是谁呢?
脑中不期然泛起桐知的一张脸。
这一晚我便在李府住下,住的是春香的房间。
离开这座府邸似乎才是昨天,可一切已经十分陌生。
义兄待我很客气,客气中带着拘谨。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的身份,中间我试探地唤了他一句义兄,他怔了片刻,旋即温柔说道:“春香,你我是亲兄妹,你怎么唤我义兄?”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压低了声音问他:“春香呢?”
从我进入这座府邸,根本不见春香的踪迹。
他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春香。”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因为没有错过他背转身时,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与春香不过是暂时的李代桃僵。
若我以后成了春香,那么那个与我生活了数年的春香,她哪里去了?而眼前的义兄,很明显对我的身份不会一无所觉,却似乎并不愿意撕破这一层关系,因此选择作戏。这又是为了什么?
诸多问题,如团团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
隔日,我求见公主。
公主下榻于芙蓉馆,从李府过去,不过一柱香的车程。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在李府会受到一段时间的软禁,然而,从我向义兄提出要出府,再到公主译馆求见,连想象中的阻挠也并未遇见,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
最终芙蓉馆的侍女将我领至一间耳房,等待公主宣见。
想来那耳房便是夜里轮值的侍女歇息之处,与公主寝室仅隔了一道墙,数道帐幔,从角窗缕花的细缝里,隐约可以看到里头寝室的形容。我在耳室这一等,便等了一个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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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 0052
52
这一日,公主的访客颇多。
首先是夏帝;遣大太监赐下诸多的珍贵药材。
夏后亲临;宫中贵妃亦分明送来东西。
其实是京中一些达官贵人;当然,公主有伤在身;不是需要一一亲见的。
她这一天基本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只有数段时间“恰巧”醒着,如皇后亲临,以及庞青、六王爷探望之时。
庞青送的是一瓶去疤的碧绿药膏。
他今日一派纨绔打扮;锦衣玉带;摇了把纸扇。一来便命小厮献上碧瑶居带来的二笼小点心;一副不谈公事的模样。奈何公主伤痛中火气甚大,对药膏以及点心都嗤之以鼻,头一句话便追问:“刺客全数擒拿了没有?背后主使是谁?”
庞青揭盅喝了口茶,翘起二郎腿:“倒是擒住了一二名,可惜这班凶徒狡诈得狠,还未询问,竟嚼了事先藏于舌下的毒药,服毒自杀。”
公主沉下脸:“这么说一个活口不剩了?”
庞青道:“一个不剩。”
公主向庞青扫了一眼:“庞国舅是今上得意之臣,在朝中把持多时,对此事不会没有想法。”
庞青便笑咪咪地:“青也很是不解,六王爷素有贤王之名,从不与谁交恶,如何会有刺客追求?莫非……”面上灵光一闪。
“莫非什么?”公主一愣。
庞青啪的一合扇:“莫非是情杀?”
他与公主胡侃了将近一个时辰。前半个时辰,就花在辩论六王爷是否风流、是否是因风流引起的情杀这个问题上。
事情经他一说,似乎是顺理成章:
“……公主一定还记得,六王爷先前有传娈养过男宠的。后来那男宠暴死,六王爷还为此消沉过几日。公主却知不知道,青府中寅夜被救走的那名疑犯,与六王爷传言死去的那名男宠有很大的干系!”他面露震惊:“青大胆推测,这班刺客与死去那名男宠定是一伙,六王爷与男宠之间长达数年,如胶似漆,如今男宠死不过月余,王爷便移情他人,旁人小声说句不敬的话,这便是男儿簿幸啊!有心人想为地下的亡魂出一口恶气,焉知没有可能?”
末了又问公主:“不知道公主对六王爷求娶李府小姐一事,有什么看法?”
小法门寺遇袭一事,庞青分明说搜查过了后山,后来却出现大批刺客,又在王爷遇袭之后姗姗来迟,追究起来,种种情形似乎与他脱不了干系。我能看得出,公主今日气势汹汹,原就打定了庞青一到便与他兴师问罪的。未曾想给庞青这一通东拉西扯,待回过神,丫环已换过二盅茶。
庞青走后不久,芙蓉馆的一名婢女提了一笼东西,鬼鬼祟祟过来与我道:“小姐,国舅爷听说您到公主驿馆拜访,命小婢送来这个。”我莫名其妙接过她手里东西,揭开一看,竟又是一笼碧瑶居的点心,正蒸蒸冒着热气,不由一呆。
王爷是与庞青错开来的。
他这一日,统共来了二回。我注意到,他一来,公主便完全没有面对庞青时的咄咄气势,恹恹躺在床上,分外娇弱。王爷便温言问公主如何了,又细细询问了太医,查看了药方,连服侍公主的侍女也被问询了一回,深秋的天气,王爷的温柔细心让一室如回到春天般温暖。
适时公主的药煎好了,侍女理所当然地将药碗递给王爷,床上的公主面露期待之色。我透过窗口缕花的缝隙,看到王爷接过那药碗,一撩袍坐在床边的锦杌上,一匙一匙地喂药。
药想必很难喝,公主数次将药咳出嘴角,王爷便取了帕子,细心地擦拭。
一碗药下来,公主顺利地偎到王爷臂弯里。
我在耳房中辨识了一下左右方位,最后发现公主这回枕的仍旧是王爷的那条伤臂,面皮便不由抽了一抽。
也亏得男女授受不亲,总算没有看到诸如衣衫半褪、包扎伤口之类的形容。
王爷一走,公主便叫了负责外务的管事回话。彼时已近黄昏,公主舀着一碗小粳米粥,唇边生出了一丝嘲讽,与那管事道:“你便大声禀与本公主听一听,今日六王爷统共去了哪里。”
管事道:“今早王爷仍旧去了早朝,早朝后陛下知道王爷身上有伤,又遣太医给王爷察看了一回伤口。随后王爷与庞国舅、都尉府几位大人商量事情,散了朝,便向公主驿馆来了。”
“……下午时庞国舅以及朝中幕僚前往王府探看王爷,随后礼部的王尚书似乎是因为即将开始的崇文馆祭有事请教王爷,待王尚书一走,王爷便命人备了轿,往公主驿馆这边来了。”
公主笑咪咪道:“若本宫没记错,从六王爷府上过来,还要经过那位李润大人的李府罢?”
管事道:“是。”
“哦?”公主拖长了声音:“本宫听说六王爷似乎有意求娶李大人府上的千金,李小姐昨日也受了惊吓,王爷竟二过其门而不入,一次也没去看望么?”
我情知此刻并非捻酸呷醋、去关注此等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那管事又应了声“是”。管事退下,公主在侍女的提醒下,似乎才记起我来。
一室升了明灯,公主重新整理了鬓发,调了胭脂眉黛在面上再妆一抹艳色,当我站到她面前时,她已妆扮得容色一新,高高端坐于四漆屏汉榻上,眼光状似不经心落在我面上,带着冷芒,刀刻一般锐利。
我与她对视了片刻,她冷冷道:“见了本公主,不行礼么?”
我笑了笑,突然说道:“春香昨日在山中认识了一名法宣和尚,他给我看了一样物事。”
公主的脸几不可见地变了变,挥手遣退了四周。
我也不理会她面上作何表情,继续道:“春香幼年之时曾与哥哥在一府聂姓的人家做客,那府上大公子新娶了杨氏,明艳动人,端的美貌,隔年便产下一女,听说承了其母的美貌。”
“公主与那位杨夫人,倒有八分相似呢。”
公主绽开一抹笑容,眼光里的冷意却是更甚:“你待要说什么?”
我摇头道:“春香自是知道不可能。否则,聂家的女儿,怎么会变作国君的公主呢?”
我的话说完,公主并不答话,房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为所动,挑衅一般与面前的女人对视。片刻之后,女子那张冷凝美艳的脸突然翻书般一变,冲我甜甜一笑:
“小姑姑,你果然还是将我认出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 52
这一日,公主的访客颇多。
首先是夏帝,遣大太监赐下诸多的珍贵药材。
夏后亲临,宫中贵妃亦分明送来东西。
其实是京中一些达官贵人,当然,公主有伤在身,不是需要一一亲见的。
她这一天基本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只有数段时间“恰巧”醒着,如皇后亲临,以及庞青、六王爷探望之时。
庞青送的是一瓶去疤的碧绿药膏。
他今日一派纨绔打扮,锦衣玉带,摇了把纸扇。一来便命小厮献上碧瑶居带来的二笼小点心,一副不谈公事的模样。奈何公主伤痛中火气甚大,对药膏以及点心都嗤之以鼻,头一句话便追问:“刺客全数擒拿了没有?背后主使是谁?”
庞青揭盅喝了口茶,翘起二郎腿:“倒是擒住了一二名,可惜这班凶徒狡诈得狠,还未询问,竟嚼了事先藏于舌下的毒药,服毒自杀。”
公主沉下脸:“这么说一个活口不剩了?”
庞青道:“一个不剩。”
公主向庞青扫了一眼:“庞国舅是今上得意之臣,在朝中把持多时,对此事不会没有想法。”
庞青便笑咪咪地:“青也很是不解,六王爷素有贤王之名,从不与谁交恶,如何会有刺客追求?莫非……”面上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