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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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他总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与她们分别。
其实,不是他不爱江山,而是爱不起。生于乱世,他无从选择,只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政治旋涡中,笃定地执自己那一叶扁舟。像一棵在血雨腥风中傲然挺立的青莲,不管外面的世界是什么颜色,依然保持着那让人动容的晶莹。
如果没有这风雨乱世的洗礼,恐怕也不会留给后人这般惊艳的艺术。即使如此,这艰难的过程,留给人更多的,仍然是痛心和遗憾。
如果历史给仓央嘉措一个重来的机会,当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结局,他还会不会在自由和佛法之间,再次犹豫呢?答案我们无从得知,但这愁肠百结的历史中,这些悲剧折射出的光环,穿透了悠远的时光,仍然足以让我们震撼,甚至潸然而下。
不自由而缺少温情的生活,早就令仓央嘉措生不如死。就他自己的生命来说,他并不怜惜。他怜惜的,是他所爱之人的生命。他回到布达拉宫,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他的恋人。他自愿回那华宫,去当显赫的囚徒。但他的心,却从没离开过自己的爱人。
可自我牺牲,并不等于能救得了谁。一厢情愿的付出,也未必能得到回报。仓央嘉措的回宫,可能保全了于琼卓嘎的性命,但却无法保全她的人生。很快,这个将生命的一切都系在仓央嘉措身上的女子,就从拉萨消失了。她远离了他的生命,一如当年的仁增旺姆一般,毫无音讯。
得知消息的仓央嘉措震惊了,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让步,竟然可能为他的最爱带来致命的伤害。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他担心的,是她和塔乃坚一般,遭遇什么到了不测。
他开始咆哮,甚至以死相逼。第巴桑结嘉措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他真的被恐吓到了。然而,他怕的,不是仓央嘉措寻短见。其他人的死,对他来说轻于鸿毛。他真正担心的,是他的政治赌注六世达赖的归天,将给他的政途带来动荡。
他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但他不能承认,只好装作很委屈地,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来的消息:于琼卓嘎回到了工布地区。
工布江达地处西藏东南部,念青唐古拉山南麓,雅鲁藏布江以北,尼洋河中上游。在藏语中,“工布江达”意为“凹地大谷口”。这里是林芝地区的西大门,印度洋暖湿气流使这里气候温润宜人,景色秀美,人称“西藏江南”。
在藏语中,一般把河称为“曲”,把湖称为“措”,所以藏民把尼洋河叫做尼洋曲。相传尼洋河的水是仙女神山流出的眼泪。那水清澈晶莹,即使到了雨季,洪水暴发,尼洋河水的颜色也不像其他河流那样浑浊,依然是如明镜般清澈见底。飞溅的白浪,犹如飞花碎玉,这样的冰清玉洁,恐怕也只可能是仙女的泪。
到底美丽的仙女为何而流泪,是为世间的苦难而悲,还是为人间的真情而泣?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流落到了此处,日日流泪,日日相思。相思的眼泪化作暗流,潜入那汹涌激荡的尼洋河里。
得知恋人的行踪,他终于放下一颗心来。至少她还活着,至少她在远离危险。但相思,确是这样的安慰无法慰藉的,分离只能使他的相思与日俱增。他开始如当年思念仁增旺姆一般,思念于琼卓嘎。对她的思念,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如果给他一双翱翔蓝天的翅膀,恐怕工布就是他第一个飞去的地方。他无法对任何人诉说满心的苦衷,除了他的朋友,他的诗:
会说话的鹦鹉,
从工布来到这方,
我那心上的姑娘,
是否平安健康?
在四方的玉妥柳林里,
有一只画眉“吉吉布尺”。
你可愿和我结伴而飞,
一起去工布地区?
东方的工布巴拉,
多高也不在话下;
牵挂着情人的心啊,
就像奔腾的骏马。
江水向下流淌,
流到工布地方。(高平译)仓央嘉措的思念之情只能寄托于一江滔滔春水,流向工布,流向情人的心房。
任何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中,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成为牺牲品,双方的势不两立,中间的是与非、情与理,说不明,道不清。但可以明确的是,其中总有人,他们的自由和幸福,或者他们的利益,甚至他们的生命,在这场暴风雨中凄然凋零。
然而第巴桑结嘉措的强硬惨绝的手法,并没使仓央嘉措断了他的情根,他低估了爱情无形却很强大的力量。关于对爱情的解读,桑杰嘉措了解得太肤浅。遭遇了亲朋的死、情人的离失,仓央嘉措痛不欲生。可是这种铭心的痛反而像一道不可阻挡的力量,促使他去摆脱这样的束缚。
现在的拉萨,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让仓央嘉措“离经叛道”的人,故事似乎到了一个让人扼腕叹息的结局。可这并不是结局,亲人的死,爱人的失踪,并不是悲剧的高潮。他的身份——六世达赖,并不允许他就此沉默。桑结嘉措和拉藏汗的斗争,还没有结束,而且愈演愈烈。仓央嘉措,就是这场政治角逐的箭靶。
第25章 升起风马
记得那次去藏区的路上,本是昏昏欲睡地坐在车窗边,忽然,车驰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浮满云絮的蓝天下,可见高低起伏的青色山峦。垭口上,五色的风马旗高高招展,旗上满是经文。风吹动它一次,便是替人念诵了一次佛经。
风马旗算得上是西藏一道独特的风景,但凡世人认为有需要祈福的地方,都会挂起五颜六色的小旗。这些小旗,在藏语中称为“隆达”,“隆”意为风,“达”意为马。小旗上大多印制着各种经文、佛像,它们承载着世人的愿望,仿佛是替人驮着心愿的马。当风吹这些小旗,它们就呼啦啦地迎风招展,让风将其上的愿望送达天界。
这样的风马旗,飘了多少年?又曾为多少人祈福?思念情人温柔的笑,担忧孩子柔弱的肩,怀念父母宽大的掌,回味朋友醇厚的酒。一面面五彩的幡,承载了多少情感。
在数百年前,那个名叫仓央嘉措的男子,落寞地在一年一度的传大召中行走。他的心里,失落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他感觉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孤独人。此次的传大召,他仍然没有受到邀请。他不要在布达拉宫享受孤独,他要将自己隐没于这场盛会的嘈杂中,让尘世的喧哗来慰藉自己的寂寥。
桑结嘉措已经警告过他危险的存在,他却满不在乎。自己在乎的人都已不见了,他的生命在与不在有何所谓!他也不担心被人认出。在这拉萨,真正认识他的并不多,他稍一乔装,便成了谁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行走在人群中的仓央嘉措,看起来与任何一个青年喇嘛没有区别。穿着僧袍行走在人群中,挨挨挤挤的,在盛会的宗教气氛中,掺杂着他喜欢的世俗的味道。
他走过弥漫着烟尘的街头,摩肩接踵的人塞满了拉萨。祈祷、燃桑、匍匐、转经,到处都在虔诚地礼佛。他看向人们的脸:他们对天上的神与地下的活佛,有着虔诚的信仰,可他们却不知,他们所膜拜的宗主,却在他们中间闲闲走过。
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少年喇嘛,正是本应坐在高高殿堂中的六世达赖。可他的心中,没有装着他们的佛。他的心中,空荡荡的,没着没落。他看着他们的虔诚,却激不起往昔心中的感动。
那个再次失去恋人的喇嘛,在这里看到了世俗的快乐与痛苦。俗世中如同蝼蚁一样的人们,对那虚无缥缈的神佛,无比崇敬。他的耳朵甚至听见他们的谈论:若有幸得到活佛的赐福,这一生也就没有遗憾。他看见他们脸上浮现着简单的笑意,而那笑意下,绽开的皱纹里,又满满的都是生活的悲苦。
可再多的虔诚又有何用?连活佛自己都感觉不到幸福,他如何能赐福于众?当一个人在心中不眷恋任何人事,世间于他有何意义,佛祖于他又有何裨益?仓央嘉措的心已被现世伤得伤痕累累,他不再奢望任何人事,没有希望,总就不至于失望了。
他在这世俗的人群中行走,在世人的虔诚中感受凄凉。不经心地,他看到一排色彩斑斓的风马旗,阳光透过它们落下,在他清癯的身影上留下一个个明亮的光点。那色彩,鲜亮得招人的眼,那是谁的祈愿?
世人自会去创造诸多奇迹,在世间拉起的这一道道许愿的彩旗,自在风中招展自己的姿彩。即便无人在前,它亦不倦地展露着浓浓的虔诚与情感。即便这是拉萨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景致,仓央嘉措任被它的美触动了心灵。即便爱人不在身边,他亦能如此执著地保有一份爱吗?
他的身形震动了一下,那许久未在他心中出现的佛,竟在他心中亮起了光芒。原来,爱与不爱,不在乎她在不在身边,只要心中有爱,人在何方均不用计较。这才是真正的爱,这才是佛对世人的爱。
仓央嘉措迎着风马旗透下的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此刻突然明白,只要他心中保持着对人的爱,那些离去的人,终将与他相伴。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释然。抖了抖僧袍,他轻松地走上了一条僻静的街。
看透了失去,人才会有所得。仓央嘉措明白了外物的可逝,并不能带走心中的情意。他的心重新回来了,拥着它一世的情,安坐。
他的脚步走得很稳,走得很坚实。他在这瞬间,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子。
僻静的小巷里,仓央嘉措遇见一女子,她正一边走,一边对着天空念念有词。她的头微微偏着,她的口中念诵着祈福的言语,她的双眼中映出了阳光的色彩,她的面容如同莲花一般美好。
仓央嘉措一呆,他认出,那竟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仁增旺姆。多年过去了,她明显胖了,脸上也印着沧桑。但她的眉目没变,还是那清秀脱俗的美,还有他熟悉的清澈的眼。他轻唤她的名字,看她惊讶地望向他的眼神,他认定是她,便大步走过去,将她一拥在怀。
此刻,他忘记了他曾怨恨她,他也忘记了自己穿着僧袍。他只知道,他对她的爱,一直就在心头,没有远去,依然浓烈。原来真心的爱,是真的可以没有时间和距离的限制,它就在心中,不动不移。既然爱在身边,就该用力去呵护,它去了远方,则在心中祝福。若每个人都懂得此道理,感情还有何可值得纠葛?
仁增旺姆被突变惊得热泪盈眶,阔别数年,他的怀抱还是如此温暖。这几年,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又与丈夫分离。她的心中一直念着他,但她只能把思念变成对他虔诚的供奉。她每日吃斋、念经、祈福,做着他可能会做的一切。透过这宗教的仪式,她让他仿佛就在身边。
寂寞的日子,就在每日的相思中煎熬。但她的心中却是幸福的,她相信他一直与她在一起,她相信在这一言一行的举动中,他们有了奇迹般的牵连。为此,她觉得生命亦没有遗憾,心中的爱,让她每日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完满。
她念经、祈福,做的是僧人的事;而他时时游戏红尘,过的是俗人的生活。但她并不介意,只要他生活得美满,就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了。不过她心中仍想见他,便来这圣城祈祷,在靠近他的地方,感受他的温度。
现在,她感受到了,不仅他的温度,更有他胸膛中心脏的跳动。他真实地在自己的身边,却如一场梦幻不能相信。她抬头去看他,那张她曾经熟悉的脸,满是经历人事的成熟。是了,在梦幻中,他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