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钟情-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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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小施主何出此言?”明鉴如炬的目光直直看向那少年。
少年收起笑容,执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大厅前方,年轻的脸上是肃穆而狂热的神情,他知道:也许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名字就会响遍整个江湖!
“晚辈名叫陈新,河南人氏。斗胆问诸位前辈一句:尧庄主是否是中等身材,左眼下有一道刀疤的威严老者?”
“小兄弟见过尧庄主?”
“是。”
“什么时候?”
“昨日黄昏。”
“黄昏?”
“黄昏。”
昨日的黄昏……那便是庄主失踪后了。云从龙皱眉,转头看向二位少林长老,发现他们也是一副沉吟的样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真的可以相信么?
如果他在说谎,又怎能说出尧庄主样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
虽然向别人打听庄主样貌也不无可能,可是……
“小兄弟,你说尧庄主被兄弟暗害,是什么意思?”
……
严无谨伏在桌子上,深入骨髓般的痛楚让他无法将身体直起来,呼吸如凛冽的飓风撕扯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上冰冷僵硬,只有身体左侧象是被开水滚过一般,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呼吸……呼吸……
吃力的抬起头,少年就站在自己眼前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却看不清,也听不见。
呼吸……呼吸……
不必听,他也知道那少年说了些什么,昨日的黄昏……那个教训他的老者是义兄……他看到了义兄和他在一起……第二天……义兄失踪……他受伤……任谁都会认为是他害了义兄。他轻咳,失了血色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虚弱地苦笑:很轻易地怀疑,很容易地相信,出了什么事故,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替死鬼……这,便是江湖吧!
呼吸……用力呼吸……眼前模糊的人影在快速地旋转……意识在一丝一丝地离开自己……
“啪”的一声,萧屏儿拍案而起,再次将严无谨的意识拉了回来。
“你胡说什么!”萧屏儿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严无谨怎么可能害他的义兄?几天以前他就已经受伤了!”
“哦?是么?”云从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萧屏儿,“这位小兄弟,请问昨日你见着严无谨时;他受伤了么?”
少年抱拳:“回前辈,严无谨当时骑马穿城而来,健步如飞,并没有受伤的样子。”
少年抬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你胡说!”萧屏儿怒极,拔剑出鞘!
刹那间,干将厅里便挥洒出瑰丽的黑色光芒!血刀令牌的威名,修卢古剑的华彩,没有人会对之无动于衷!
少年抽出了他的剑,云家兄弟抓起了双戬,夏侯家的夫人将手探进了衣袖,张愁摸向了腰间的短刀……至少有一半的人亮出了他们的兵器。
在萧屏儿冲出前的一刻,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苍白、冰冷、正微微地颤抖,可却握得那么坚定,那么用力。
萧屏儿回头:“严无谨,你……”
严无谨注视着她,他的脸色苍白如死,灰蓝色的眼睛如暗夜里深邃的天空,有坚定不容反驳的光芒,失血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轻轻的,向她摇了摇头。
“可是……!”
萧屏儿还想说什么,却被严无谨打断:“这里……是万剑庄。”
“哼哼!”少年粗嘎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你刚才是想杀人灭口么?”
“你……!”
萧屏儿刚转过头,突觉后脑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云从龙收手,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丫头莽撞冲动,偏偏又是血刀的人,伤不得又放不得,只好先将她打昏,再做处置。抬眼看向严无谨,却发现他也是一脸放心的神情,又无力地伏到桌子上咳嗽。
“明鉴、明空二位大师,您们看如何处置他们比较妥当呢?”
“阿弥陀佛,云施主以为如何?”
“依在下看,尧庄主现在生死不明,姓严的这厮似乎又是个棘手的货色,不如先把他们关起来从长计议吧。”
“也好,请问赵总管,庄里可有地牢?”
赵继一直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一言未发,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万剑庄交四海朋友,从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私设牢狱?”
一句话,让年愈古稀的明鉴长老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没等他们反应,赵继又道:“地牢没有,不过在下知道一个地方,保证他们插翅难飞!”
说着,赵继向来死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而生硬的笑容。
……
严无谨见萧屏儿被打昏,知道她总算暂时安全了,心中大石终于放下,眼前的黑暗便一波接一波的向自己袭来。
模糊中有人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将他提起来,流血不止的伤口再度被碰触,巨大的痛楚终于将他的神智彻底淹没。
苦撑了这么久,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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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
萧屏儿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天黑了么?眨眨眼,萧屏儿抬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颈,却发现自己的头发竟已被汗水打湿。
这里……好热,而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是哪儿?
……严无谨呢?严无谨在哪里?他伤得那么重……会不会……会不会已经……已经被那些人杀死了?
想到这里,她得心象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下,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严无谨……”
她的声音很轻。
黑暗中,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回音。
没人回答。
“严无谨……”
她又叫了一声,声音颤抖而哽咽。
仿佛就在昨天,那个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笑容温润如玉般的男子还曾用心编了一只草兔子给她,如今,他会就这样流着血,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了么?
她等着,等着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能响起他慵懒而不矢清扬的声音,慢悠悠地、懒洋洋地,也许还打着哈欠,拖着长调唤她一声:萧丫头……
黑暗中仍旧一片静默。
这黑暗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萧屏儿却觉得,心里好冷。血液似乎在冷却,凝结成冰,一小片一小片,割得她生疼。
她已不敢再喊出声,她怕她等到的,依旧是一片静默。
萧屏儿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她要找到他,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
这地方似乎很大,黑暗中找不到方向,萧屏儿只能一点一点的摸索,生怕错过严无谨的一寸衣角。
她的脸上有潮湿的感觉,她已经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心里叫了千遍万遍的“严无谨”,却说什么也不敢唤出声音来,她怕,她怕他还是没有回答!
……严无谨……严无谨……严无谨……严无谨……
心在黑暗中不断的坠落坠落……没有,这里没有他,她已经摸索了好久,到处都找不到他!
咬住嘴唇,萧屏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出去,她要去找他!早知道,她就不该听他的话,什么这里是万剑庄?万剑庄又怎样?群雄聚集又如何?高手云集又如何?就算杀她也要带着他杀出去,总比……总比现在,他生死不明的好!
萧屏儿擦掉眼泪,握紧了拳头,站了起来。她要出去,她要出去找严无谨,她要看到他还活着!
脚下有个金属的东西,摸起来象是巨大的火钳,萧屏儿操起家伙,向墙上猛敲过去!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她的手竟有些麻了。
这墙壁是铁的么,竟然这般坚硬?萧屏儿喘着粗气,对着一片黑暗瞪着眼睛,她就不信这鬼地方真的是什么铜墙铁壁!
紧握着火钳,萧屏儿如困兽一般在黑暗中打转,她要找到门,再怎样坚固的所在,门都会是它薄弱的环节,她要找到门,她要找到门……
“呀!”脚下有什么东西横着,将她绊了个趔趄。
萧屏儿定住了。刚才那个……是什么?她刚才,没有找过这里么?
慢慢的矮下身体,慢慢的、仔细的摸索着……先是衣料……萧屏儿的心狂跳了起来……然后是腿……接着,她终于找到了他的手。
指节修长,指腹和掌心有薄薄的茧,这是一双剑客的手,这是……严无谨的手。
他的手很冷。
萧屏儿的手握住了他的,握得很紧很紧。
她不敢去探他的气息,她怕他已经……已经死了。
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吧,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
就当他还没有死,就当……他还活着。
萧屏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就这样一直坐着吧,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黑暗中,萧屏儿对自己笑了笑,一滴眼泪流到了嘴边,又苦又涩。
……
不知过了多久,萧屏儿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手中冰冷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萧屏儿惊醒,抬头。
他的手指又动了动。
虽然很轻微,但是她知道,他动了,他还活着!
“严无谨,你……你……”萧屏儿的眼圈又热了起来,一时间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恩……”严无谨轻咳了咳,缓缓道:“没错……我还活着。”
萧屏儿惊喜交加,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这里又黑又热,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严无谨轻喘着,他的声音很虚弱:“这里……应该是我义兄的剑庐吧……我身上有火折子,你找一下……”
“恩。”萧屏儿在他身上摸索着,却摸到大片湿黏的血。萧屏儿咬住嘴唇,不去想那流血的伤口。
火折子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竹筒里,没有被血水打湿,迎风一晃,便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屋子的陈设,象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铁匠铺,一边是个巨大的火炉,另一边则是个简单的起居室,有桌,有椅,有床。
桌上有盏精致的油灯,萧屏儿起身将它点燃,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
而严无谨的脸,苍白如鬼。
他正躺在这个剑庐的正中央,青色的长袍已有一半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肩膀下方的一滩血已经有些凝固,失了血色的双唇紧抿成一条单薄的琴弦。
他转头看着她,灰蓝色的眸子暗沉幽深,见不到底。
他吃力的弯起嘴角对着她微笑,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我的样子很狼狈吧?”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却仍旧不忘调侃自己,“真的……很丢脸呢!”
萧屏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说笑话!”
“是啊……咳咳……好冷的笑话,”严无谨的声音低得象是自言自语:“就和这里一样冷……”
冷?
这么闷热的地方,他居然说冷?
是了。他受了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自然比不得自己的。
看了眼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萧屏儿沉吟了一下,道:“地上凉,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吧。”
“我自己来。”
严无谨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试了几次却又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他的身体终于抬高了几寸,却又重重的倒了回去。
苍白的嘴角几不可闻地逸出一丝呻吟,坐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萧屏儿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按住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抱你过去,好么?”
没想到,他竟已这般虚弱。
“那就有劳了……咳咳,”严无谨眨了眨眼睛,笑:“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萧屏儿瞪起眼睛。
“咳咳……你舍不得。”
“哼,臭美!有本事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