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眼睛最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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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翁倒毙不会上头条新闻。”
少群折好报纸。
立铮伏在沙发上打电话,一边密密做笔记。
有人敲门。
少群高声说:“请进来。”
噫,又是一个艳妆少妇,打扮华丽,颈上一串眼核大金色南洋珠含蓄地戴在衣领子里边,只看得到五六颗珠子,十分低调美观。
她轻轻问:“眼睛侦探社?”
立铮放下电话点点头。
“想请你们帮个忙。”
“请问有什么事?”
少妇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象是在斟酌该怎样开口,半晌才说:“我想寻找多年前失去的一件最宝贵东西。”
她的声音惆怅遗憾得令人恻然。
立铮轻轻说:“那不是一件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吧?”
“钱?才不是呢,钱有什么用,人们太重视金钱了,我说的不是钱。”
“你指什么?”少群好奇。
“多年之前,我认识一个年轻人,”
少群温和说:“我们不做寻人。”
“不,不是寻人,”少妇苦涩地说:“我终身寻找快乐,遍寻不获,我知道世上确有这回事,因为我同那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与快乐擦身而过……”她低下头。
立铮越听越奇。
“请代我寻找快乐。”少妇终于说明来意。
少群忍不住呵一声,她精神明显有问题。
立铮却出奇地好修养,她轻轻对少妇说:“我们能力有限,我们找不到快乐,我们也找不到逝去的青春,或是世上的良辰美景,以及微笑、满足,我们只是一家侦探社。”
少妇深深失望,“那么说我将永远没有快乐?”
立铮还来不及回答,一个男人推门进来,“绢子,你在这里。”
连忙拉着少妇的手,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妻子打搅你们了。”
他掏出一迭钞票放桌子上。
“绢子,跟我回家去,医生在等你呢。”
那少妇垂下头,跟在那男子身后,颓然不出声。
立铮说:“这位先生,请止步。”
那男人转过头来,再次诚恳地说:“对不起两位。”
“没关系,但是,你得好好照顾这位女士的心灵。”
“对,对,我会彻底了解她的情况。”
他领着她走了。
少群轻轻说:“寻找快乐的女子。”
立铮说:“我也到处都找遍了,抽屉底、床角落、门背后,总不见有它存在。”
“黄大律师,身体健康生活无忧难道不是快乐?”
立铮说:“你能那样想,当然最开心。”
“你太好出身,不懂感恩。”
“不,少群,我也是个明白人,我很珍惜目前拥有一切,但是有时午夜梦回——”
少群说:“得不到的,不要去想它。”
立铮深深叹息。
桌子上躺着那迭大钞,良久,都没有人去碰它。
天色渐渐暗下来,淅淅地下小雨。
楼下传来芭蕾舞钢琴伴奏声,立铮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她们都不愿意回家。
单身、独居,小公寓里冷清清,厨房连茶水都欠奉,电话许久不响一次……不如耽在办公室里。
少群精神比较好,与朱梦慈通了电话。
“胡思敏命案有何发展?”
“已经找到胡家司机小赫问话,他是最后见过少女的人,有嫌疑,据说,他喜向胡思敏搭讪,而胡小姐亦不拒绝。”
“豪门丑闻多。”
“上头已经施加压力,限时破案,总动员。”
“有钱有势多好。”
“可是,”朱警官说:“救不了那个少女。”
“那是个问题女孩吧。”
“是,十六岁,未成年,无心向学,终日游荡,许多男伴,声名狼藉,又用毒品,解剖结果,她身体象制毒厂般,血液里全是毒素。”
“这样好出身,怎么会自暴自弃?”
“不知道,也许,上天是公平的。”
少群技痒,“有什么需要帮忙?”
“少群,你可想归队?我保荐你。”
“不,”少群十分坚定,“我十分喜欢目前逍遥生活。”
谈话到此为止。
立铮打一个呵欠,转过身子,用手撑着头。
她搭腔,“据说,凡是身边的男人,胡思敏全不放过。”
少群奇问:“你怎么知道?”
立铮懒洋洋说:“我也有线人。”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生活这样淫乱,一定有个道理,属心理病多过生理病。”
“你说得对。”
“她心底一定有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立铮伸一个懒腰,“回家去吧。”
回到家,立铮梳洗后上床,谁知刹那,她又睡不着了。
她读阿嘉泰姬斯蒂着侦探小说,这位推理祖师婆婆笔下的凶手全是聪敏的知识分子,斯文有礼,情有可愿,看到最后,读者都希望不要破案,网开一面。
凡是脱离现实的小说多数是最好看的小说,立铮终于眼困,小说啪一声掉地下。
第二天亮时,她先到楼下跑步,回来冲莲蓬头,然后才回侦探社。
少群比她先到,已经在煮咖啡。
她摊开报纸头条是,“风流富家女浪荡招杀身之祸,新移民司机嫌疑最大”。
少群哗然,“未经审判定罪,这张报纸等着吃官司。”
“他们才不怕,专门雇着一队律师长期打官司。”
两人在办公室吃起早餐来。
刚收拾好,有人上来敲门,那是一个中年人,态度谨慎,言语小心。
“我想聘请一位保镖。”
立铮开口,“这位先生,怎样称呼?”
“叫我邦叔好了。”
“我们没有做私人保镖经验。”
“据说,一位苏少群小姐曾任职警官。”
少群举手,“你怎么知道?”有点讶异。
“有人保荐。”
“是吗,那人是谁?”
那中年人没有回答。
立铮问:“保护谁?”
中年人答:“我东家是胡华灼,我是他管家,需要保护的人是他长女胡智敏,两位如果有看新闻的话,应当知道她为何需要保镖。”
少群按捺着兴奋,看了立铮一眼,“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那邦叔松一口气,“太好了,今日开始工作,在胡宅食宿,廿四小时贴身保护。”
少群应一声。
他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现金支票,“先支一个月酬劳,胡先生希望你配枪。”
立铮对伙伴说:“你放心,我在办公室坐镇,你随时与我联络。”
管家站起来,“苏小姐请马上跟我回去。”
“我得收拾一下行李。”
“不用了,苏小姐,用品衣物胡宅一应俱备。”
少群挽起手提电脑便准备出发,这样好的查案机会飞临头上,怎可放弃。
立铮追上去,在她耳边轻轻说:“小心。”
少群点头。
她转头同邦叔说:“我的枪在银行保管箱。”
“我陪你去拿。”
就那样,少群跟着胡宅的管家离去。
立铮正在纳罕,朱梦慈的电话来了。
电火石光间,她明白了,脱口而出:“你是那个保荐人,你介绍胡管家到我们侦探社来。”
朱警官笑,“果然是大侦探,我示意胡某,他家需要私人护卫员。”
“少群会不会有危险?”
“她又不是卧底,会有谁想害她?”
“那个凶手。”
“你也怀疑凶手是熟人?”
“你看,少女没有挣扎,太阳穴中弹,躺在家门口,多么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
“是什么?”立铮好奇。
“别急,苏少群自然会向你报告。”
朱卖关子。
朱警官说的都是真的。
苏少群跟着管家来到胡宅,胡太太已在小会客厅里等他们。
胡太太约五十岁左右,脸容憔悴,碰到那样大的惨事,却仍有定力。
她迎上来,“这位就是苏小姐吗,幸亏请到你,管家,叫智敏下来。”
少群很沉着,回答了几个问题:“是,我练空手道与柔道,会用枪,不,我不怕辛苦。”
佣人带着胡小姐下来。
胡智敏穿着便服,笑容可掬,相貌秀丽,看着少群,轻轻说:“这么年轻,你就是我的保镖吗?”
少群是个十分敏感的人,立刻觉得不妥。
她佯装不在意笑笑坐下。
胡智敏也看看她笑。
呵胡智敏有轻度智障。
稍与常人不同就可以察觉,胡智敏有种茫然的天真,精神与眼神都不大集中,身躯左右摇摆。
她偏偏叫智敏,多么讽刺。
她的妹妹叫思敏,更完全没有为自己或为他人设想。
少群无言,这是受诅咒的一家,除却财势,一无所有。
只听见胡太太说:“智敏的保姆到东南亚度假去了,苏小姐麻烦你照顾智敏。”
胡太太起身走出会客室。
奇怪,这胡智敏也曾多次出现在报纸社交版彩图,亮相舞会,相当出风头,可是没有人提及她智力有问题。
胡智敏忽然沮丧,“思敏不在了,思敏不再能陪我,他们说,思敏永远不会回来。”
少群凝视她。
她是否用多了某种药物,才会有这种表现?
少群心中疑窦塞满了胸膛。
她的头巾气又发作了,她觉得引诱一个低能儿说出心事,或是家中秘密,是不公平行为,胜之不武,就象大人骗孩子讲话一样。
但是胡智敏很喜欢她,“来,我给你看我的结婚礼服。”
大小姐拉起少群的手,一直走到楼上寝室。
胡宅美奂美仑,间隔象美加的大屋,在高密度城市拥有一间这样的豪宅,财富惊人。
胡智敏推开更衣室门,少群看到一袭式样古典简洁的缎子礼服,非常漂亮,连她都忍不住啊地一声。
“我下月初结婚。”
“恭喜你。”
“谢谢你,妈妈说,婚礼会如期举行,但是,思敏却不能来了。”
少群心中更加讶异,家里发生惨剧,但是婚礼照常进行,为什么这样逼切?
不能稍微押后吗,似乎不近人情。
还有,谁会娶胡智敏?
抑或,不愁没有人娶胡智敏?
然后,少群发现那袭缎子礼服右肩被撕烂了一角,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女佣进来自架子上除下礼服,挽在手中。
胡智敏急问:“你干什么?”
佣人象哄撮小孩子般呵声说:“礼服公司的人来了,换一件新的给你,这件破的不要了。”
女佣向少群笑笑,象是说“你我都知道大小姐脑子有毛病”,匆匆下楼去。
片刻她又上来,这次,拎着一件新衣,式样同旧的那件一模一样。
“来,智敏,试一试。”
胡智敏很高兴,举起手让女佣替她更衣,少群在一旁静静观察。
这位胡小姐大抵终生将要需要有人服侍,不过不怕,她妆奁丰厚。
少群看着胡智敏穿上礼服,但是女佣不懂怎样戴上头纱,踌躇片刻,她请教少群:“苏小姐,礼服公司职员就在楼下,可否让她上来?”
少群点点头。
不到一会儿,那女职员上来了。
少群坐在一旁看她们张罗婚纱。
穿上礼服的胡智敏似洋娃娃,她凝立不动,脸容秀丽,不说,谁也看不出她智力有问题。
她轻轻转了一个圈。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口轻轻鼓掌。
少群立刻金睛火眼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这是谁,高大英俊,神情轻佻,嘴角带一丝嘲笑。
胡智敏笑出来,“进和。”她过去拉住他的手。
少群马上知道,就是这个人愿意娶胡智敏,是他,他叫余进和。
奇怪,这间屋子里,仿佛已经没有人记得不幸少女胡思敏。
余进和一进来就被少群吸引。
他看见一个目光炯炯,粗眉大眼的年轻女子,交叉着双臂抱胸前,冷冷地不说话。
“你是谁?”他趋向前问,“你也是她们的表姐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