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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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蓉觉得王同学其实已经进化了,起码有几个词会拿中国话说了。
这时她手机响了,柳蓉一看,竟然是胡蝶,赶紧拉住就要走的常露韵,接起来。
胡蝶在那边大呼小叫地说:“放假了么?你们放假了么?快点找我玩来!奶奶的这破学校假期还要加训,就放那么几天假,没意思死了,老娘要无聊死了!快来慰藉我的小心肝啊!”
第二十二章 救命
刚刚经历过期末考试的柳蓉常露韵和梁雪,应胡蝶邀请,去了传说中的希川艺校。
希川艺校一日游的经历,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让柳蓉无法忘却。事实证明,胡蝶就是个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妞儿,即便她真的只是邀请她的朋友们来聚一聚,也能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端来。
从这方面而言,这姑娘倒是和梁肃有点异曲同工的缘分。
希川艺校是什么地方?
据说全市最好看的妹子,基本上都是从这出去的,年龄从十一二到十七八不等,有一部分从这学两三年,出去混个特长生的,年纪小的还能上高中,脑子聪明点的,没准也能弄个大学上,其他的家里有路子的,要么上艺术类学校,要么找个文艺团进去,就吃这碗饭了,再有不济的,家里有点钱,花上十几万,当个文艺兵,将来退伍转业回来,也有工作。
胡蝶爸妈终于彻底离婚了,按胡蝶的话说就是早该掰了,那一对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狗男女,当初就不应该结婚。她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叼着吃冰激凌的小勺,满不在乎,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就是被那一对“狗男女”生出来的。
即使这样,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无论是她那彪悍的老妈,还是她那窝囊的老爸,都有钱有路子,她先天条件就好,把跳舞学好了,将来还能饿死么?
——虽然她叽里呱啦抱怨得欢:“我跟你们说,学跳舞可惨了,我都想回学校念书了,这日子忒不是人过的,我们老师,天天晚上不让我吃饭,别人吃饭的时间,她就看着我在操场上跑步,我就一边跑一边哭,心里默唱小白菜。”
柳蓉打量着她,觉得这小白菜比初中那时候有精神多了。
旁边和胡蝶一起的女孩立刻酸溜溜地来了一句:“那不是老师看重你么,那老太太可势利了,看不上的人压根连管都不管。”
女孩说完把头发拢了拢,扬起下巴,对柳蓉点点头:“我叫米晓璐,跟她一个寝室,我知道你们,这傻妞一天到晚说,我听得耳根都长茧子了。”
米晓璐那正经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尖下巴,桃花眼,眼皮上面打着珠光宝气的眼影,柳蓉觉得她那眼睛里的流光简直带电,差点闪瞎她的狗眼,赵彬彬跟这帮艺校的姑娘们比起来,算什么呀,也太朴实无华了。
这时门口忽然开来一辆奥迪,按了按喇叭,米晓璐转过脸看了一眼,冲她们点点头:“我是叔来接我了,你们慢慢玩,先走了,拜拜。”
她转过身去,乌黑的大波浪头发随着她的动作甩到身后,耳垂上挂的耳坠子就随着她摇曳生姿的步伐晃来晃去。
在场的另外三个外校人士,忽然从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自卑情绪。米晓璐其实也比她们大不了一两岁,可柳蓉就是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好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
有时候不在年龄,萝莉和御姐的差距,简直是与生俱来的。
奥迪车里钻出个秃头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皮鞋锃亮,眉开眼笑地招呼着米晓璐上车,把油乎乎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并且暧昧地往下滑。梁雪眼尖看见,皱起眉,就问:“她叔?她什么叔这么猥琐?”
胡蝶就笑了,这没心没肺的姑娘这时候笑起来,竟有那么一点讳莫如深的味道,她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目光几乎穿透不出来,花瓣似的嘴角上扬,似乎是笑,却又说不出的尖刻,她说:“谁知道呢。”
梁雪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似的,看了看那绝尘而去的车,又看了看胡蝶,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胡蝶转过脸又高兴起来:“等我去教室收拾收拾东西,请你们出去吃饭。”
她们这里也有文化课,只是上课的时间不多,每天一两节,基本作用是给早起训练的姑娘们补美容觉,老师们也不大管,反正她们将来不靠这个活着,也有文化课的期末考试,胡蝶在这里成绩竟然还算是好的,于是更加如鱼得水——她简直变成了一个优等生。
希川艺校的教室是大阶梯教室,有黑板,不过黑板旁边是一架钢琴。平时她们在这里上文化课,也学乐理知识,文化课期末考试刚结束,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前排坐了个女孩。
柳蓉她们每个人跟着胡蝶进去的时候,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在这女孩身上停留一下。
在希川艺校绕一圈,即使长相出色如胡蝶,也泯然众人了,各种各样的闪亮生物层出不穷,就连米晓璐那天怒人怨的模样拿出去,也不敢在这里说一声艳压群芳。
可这女孩却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漂亮,常露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觉得这位大概和自己是一个重量级的,心里十分疑惑,这体型也是学跳舞的?
女孩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毛衣,袖口已经磨损了。她皮肤很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连血管都能看得见,暗淡无光的长发披在身后,桌上有一个玻璃杯,喝得就剩下一个底,她坐在那里,桌上放了一本语文课本,她却没在看,只是专心致志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胡蝶看见她愣了一下,轻轻地打了声招呼:“欣欣。”
女孩抠指甲抠得太投入了,连头也没抬,就把她们忽略了。
胡蝶也没当回事,径自走到后边,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带着柳蓉她们三个出去,再次经过那古怪的女孩身边的时候,忽然听见她低低地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丢人?”
胡蝶脚步一顿,想了想,大大咧咧地说:“有什么呀,咱们又不指望考试考高分活着,不就抄几道题么,监考老太太更年期,甭搭理她,下回补考混混过去就行了。甭说咱们这了,重点高中考试还有作弊的呢,是不是柳蓉?”
柳蓉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看了那女孩一眼,违心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前座那个这回就被抓住了,一路追到老师办公室,哭得跟孟姜女似的。”
黄磊同学你辛苦了——常露韵默默地脑补了一下他cos孟姜女的情景,顿时娱乐了,她看了柳蓉一眼,心想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乖乖女也能这么恶毒。
女孩却好像没听见,抠自己手的力气更大了,脸上却看不见什么表情,半晌,才更低地说了一句:“我……我不想活了。”
胡蝶愣了一下,严肃下来,把她压着的那本语文书抢过来丢到一边,拍拍她的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活着多好啊。”
女孩抿抿嘴,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要站起来,整个人却晃了一下,又软软地坐了回去,然后她慢慢地弓下腰,呓语似的说:“我头晕……”
旁边的几个女孩都吓了一跳,常露韵说:“你们这有校医院么,她是不是病了?”
胡蝶凑过去问:“欣欣,你怎么了?”
欣欣在桌子上趴着,脸埋在臂弯里,柳蓉注意到,她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白了一点,然后欣欣小声说:“我吃了半瓶……”
“半瓶什么?”
“半瓶安眠药,我头晕……”
一片静默,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被吓住了,半晌,胡蝶忽然尖叫起来:“曹禺欣,你自杀?!”
欣欣已经没声息了,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梁雪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把揪住欣欣的肩膀,硬是把她从桌子上给拎了起来,可欣欣的身体完全不着力,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拼命地往下遛,梁雪比她高出半个头,要拉不住她了,常露韵赶紧帮忙从另一边扶住。
梁雪回头跟胡蝶说:“你别叫唤了,赶紧打120,再嗷嗷要出人命了!”
胡蝶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手机,一拨号还哆哆嗦嗦地按成了128,柳蓉觉得指望这姑娘真是黄花菜都得凉了,就把她按下,自己打了急救电话,说清楚了怎么回事。然后梁雪和常露韵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欣欣往外架。
这见鬼的阴盛阳衰的艺校,梁雪一边磕磕绊绊地走着一边心里磨牙,满学校跑的都是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公的那么少,走了老远没看见一个能帮得上忙的。欣欣的头一下一下地碰在她肩膀上,梁雪就大声在她耳边说:“别睡!睡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真想死?想想你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容易么?!”
欣欣嘴里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我头晕……”
梁雪眉头夹紧了:“你没法不晕——我说,老娘亲妈跟别人跑了,家里就一个哑巴爸爸,一天到晚穷困潦倒的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是多大的事,至于么?我靠,好不容易放一寒假出来晃荡一圈,还能赶上这千载不遇的破事,真长见识,胡蝶你丧门星转世是不是?”
胡蝶怀里抱着一堆自己和欣欣的东西,一边走一边掉一边捡,费劲地跟在后边,听见了也委屈:“我哪知道啊,欣欣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柳蓉赶紧帮她把东西拿了一半,心想半瓶安眠药,那是什么概念?传说吃安眠药自杀的人,死的时候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幸福,意识是清楚的,周围人走来走去也知道,就是睁不开眼醒不过来,然后特别难受,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在后悔里慢慢死去……她打了个寒颤,看见欣欣越来越无力的头,忽然觉得离死亡是这么近。
梁雪一看实在不行了,跟常露韵说:“你扶着她点。”
然后让欣欣靠在常露韵身上,自己腾出一只手,一个大巴掌就扇上了欣欣的脸,愣是把迷迷糊糊的人给扇醒了一点,梁雪揪住她的领子,好像唯恐不对称一样,又在她另一边脸上扇了一巴掌,也不知道梁雪是下手多黑,把欣欣死人一样苍白的脸给扇得又红又肿:“睡了就死了,你个白痴!你甘心吗?!”
欣欣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眼泪就流出来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了……头晕,难受……呜……我不想死……”
救护车终于还是来了,四个人中除了胡蝶之外,有三个人都跟这个陌生的、叫欣欣的女孩萍水相逢,她们一直跟着她去了医院,守在急救室外面,觉得整个医院里飘着的消毒水的味道,都那么不详。
胡蝶说:“她原来是我们这最好的苗子,天生的身体条件好,乐感也好,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打了好多激素类的药,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减肥也减不下来,这就算是毁了,老师也不再管她。她都这个年纪了,小时候就一直在艺校,没正经上过几天学,就算到了普通学校,也跟不上别人。昨天考试的时候她被抓住作弊……其实很多人都作弊,监考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她……可能一时想不开了……”
每天晚上她们在老师严厉的监督下加课,一边训练一边哭鼻子的时候,其实曹禺欣都会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地望着,胡蝶心里清楚,那原来是她的位置。
她们抱怨累,抱怨老师严厉,可总归还有的能抱怨。
柳蓉回头张望着那紧闭的急救室的门,忽然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大玻璃罩子,一只叫欣欣的小虫子在拼命挣扎,四处碰壁,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梁雪架着欣欣出来的时候,手不小心被划了一下,破了一道口子,刚刚医生给她包扎处理了一下,她手上贴着白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