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芦苇不开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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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又拿了全年级第一,三好学生,还奖了二十元钱。班主任在讲台上表扬我,我心不在焉,老在想小康此刻在干什么呢?
课间操,我们陆陆续续往操场走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回头,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林涛!”拍我肩膀的是小康,他脸色有些微红,一直在笑,还带点激动。
他叫我林涛,而不是一惯的涛子。
“喂,鲍小康,你跑什么跑。”我提了提嗓门。
小康吐吐舌头,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一年级二班的方队。
午间吃饭,我当然是和小康一起吃,在他的大寝室里。我把我带的菜放在他的箱子里。他一个劲为我夹着腊肉片,自己吃着干萝卜条。
小康说:“涛子,我们杨老师表扬你了。”
“表扬我?”
“是呀,说你学习好,每次都考第一,要我们这些新生向你学习。”小康又为我夹了一块肉,“涛子,你在龙溪中学很有名哦。”
“那当然!”我挺了挺胸,得意地回答。
“再有名你也是我的人。”小康凑过来,靠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说完还嘿嘿一笑,就那么可爱。
我带小康去镇上的街道逛。来到一家店铺,我拉着小康,示意他进去。他迟疑一下,扯了扯我的袖子:涛子,进去干嘛,我又不买东西。
“进去嘛,进去看看。”
拗不过我,小康进去了。
这是一家服装店,卖一些当时在农村很时髦、很新鲜的夹克衫,牛仔裤和皮带西装短裤什么的。
小康站在那些高高挂起的服装下面,只是看着,甚至连手也不伸过去摸一下。我故作老练地这翻翻,那掀掀。见我不停地翻拉掀扯,小康过来,轻声嘀咕:涛子,你要买呀!
“是呀,怎么啦?”
“好贵的。”
“贵就不能买?”
我瞥了小康一眼,走到一叠堆放在柜子里的衣服堆面前,从里面抽一个薄薄的塑料包,冲里面喊了一声:“老板,这个怎么卖?”
“1块五。”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
付了钱,我快速把塑料包塞进裤兜里。
走出服装店,小康越前一步,伸手就往我裤兜里掏
“涛子,你买什么了呀,给我看看。”
“没什么。”我打掉小康的手。
“一块擦箱布而已。”
“你也真是的,花一块5买一块抹布。”小康摇了摇头,叹着气说。
上完晚自习,我上小康的寝室找他。郭发春说小康去学校厨房后面的那口古井打水了。
等了一会儿,小康提着一桶水回来了。
见到我,他擦了擦汗。
“林涛,去把脸盆拿来,我给你匀点明早的洗脸水。”
小康就是勤快,来学校的第一天晚上就打水洗脚,还为明天早上起来洗脸蓄水。看看其他新生,有的已经去逛街买小食品,有的在床上玩牌,还有的在操场上溜达。
“鲍小康。”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你出来一下。”
操场上,我塞给小康一包东西。
“送给你的。”我说。
“什么呀?”小康鼓弄了一下塑料薄膜,发出沙沙的声音。
“今天买的箱子抹布呀!”
“送给我?我的箱子又不脏。”小康有点惊讶,“还要用纸包得这么好。”
“打开看看。”
沿着口袋边沿,小康撕开袋口,掏出纸包。拆开纸包,一张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飘落在操场的水泥地上。
“送给我最最最亲爱的人。”小康捡起纸片,深情并茂地读了起来。
扑哧,小康笑了。抓起绿色的抹布,晃了晃。晃晃的动作突然凝固在空中,徐久,他才把眼睛凑过去,盯了一小会儿,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啊,是内裤,和你一模一样的绿色内裤呢!”
显然,小康被突袭而至的惊喜击中了,激动而机械地抱着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把内裤放在手心搓了搓,再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恩,好香呀。”小康一脸的灿烂,“涛子,谢谢你,我还以为你真买了一块擦箱子的抹布呢。”
是呀,小康当然做梦也想不到,我买得是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绿色内裤,作为开学的第一件礼物送给他。不过,也是的,都上中学了,不像在村里读小学,这里好歹也是镇上,家里那种又破又烂还大的裤头怎能穿到中学来着,被人看到不笑死才怪。
“明天再给你买一条红色的,两条换着穿。”见小康高兴,我脱口而出。
“不用了,不用了。”小康连忙摆了摆手,“我自己买,我有钱。”
“谁说你没钱了?”我瞪了小康一眼,“我考了第一,学校奖了我二十元,反正是零花,就花着贝。”见小康不答应,我有点不乐意了。
说真的,小康是个自尊而敏感的人,如果送给他东西,自立性特强的他准一百个拒绝。
虽然,我送给他这条内裤,他会乐意收下,但还是有点接受别人东西那份羞涩与拘谨。这种反映我早意料到了,真正真实表露出来事,我心底还是不由产生那么点莫名的忧伤和惆怅,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我感到小康不应该这样,就像他说的,我是他的人,他也是我的人,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既然不分彼此,就不要生分。我感到他好象离我很近很近,近得就在我眼皮底下,和我眼对眼,唇对唇,又像很远很远,远的用距离都量不了。我害怕突然间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小康吹走,然后无影无踪。
见我这般坚决,小康没说什么。
“说吧,怎么谢我。”见小康不说话,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恩,你说怎么谢都行。”
“亲我一口。”
“现在?在这?”小康看了一下操场的四周,紧张地拉了一下我的手,“操场还有人呢,我们去双杠后面的那棵树下吧。”
“我不管。”
我语气虽然坚决,内心却也有点忐忑。毕竟真被人看到了,也不大好。我只不过想逗逗他,小康是新生,初来乍到,心弦绷得紧,各方面都比较陌生和新鲜,一些出格的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如果是换在云泉村芦苇坡的瓜棚,他早就饿狼般扑过来,抱着我狂啃起来。
我想看到就是小康那种想亲又不敢亲的尴尬窘迫神态。
我盯着小康,用咄人的眼神给他施加压力。
办公楼屋檐下的路灯映照下,小康脸色微红,他半垂着头,根本不敢抬起头,正面看着我。
呵,有意思,做这事,你鲍小康还有脸红、羞涩的时候。
我正欲说,“好了,回去睡觉吧,不为难你了”时,他猛然抬起了头,侧着,不等我反映过来,嘴唇就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触了一下,瞬间又离开。小康转过身,飞快跑了起来,边跑边说:“林涛,谢谢你,我回去睡觉了。”
天呀,他真亲我了,够胆!
我用舌头砸了砸嘴唇,用力朝小康奔跑的方向踢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石头骨碌追随小康而去。
我庸懒地抬了抬脚,慢悠悠地回二号宿舍楼睡觉去了。
十八
学校为全校的师生包了一场电影,电影名字叫《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是一部当时在全中国风靡一时的电影,吹到我们龙溪镇,已经晚了一大步。
电影分两次看。一年级四个班和二年一班二班先看。各个班级按照片区分配位置。
真是部赚取他人泪水的电影,啜泣声一阵连一阵,我也流了不少泪。电影一放完,灯光亮起,每个人脸都有湿湿的痕迹,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不知道为什么,电影一看完,我有种非常迫切想找到小康的愿望。我东张西望,寻找小康的影子。随着人流,我挤出了出口。电影院门口的台阶,我掂起脚尖,用眼神扫荡看完电影后如蚁外出的人群。
我看见小康了。
他也正掂着脚尖在四处打量着。
我叫了一声:鲍小康。
小康转过头,看见我,他冲我挥了挥手,泥鳅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钻到我面前,他双手卷成喇叭状,嘴边呵口气,拉起我的手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来到大街上,小康松开手。
“太感人了。”小康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涛子,回去还上晚自习吗?”
“看看吧!”我身子一抖。
看完电影只有七点多,还有六个班的同学要接着看下一场。学校并没有要求我们先看完电影的同学必须上晚自习。
回到学校操场上,小康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拉着我就急急地跑,边跑边说:“涛子,今晚去我寝室睡吧。”
小康寝室人多,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激烈谈论《妈妈再爱我一次》,和小康同床的郭发春则打水去了。
一上床,小康就紧紧搂着我:“涛子,我难受,我。。。。。。”说着,小康的鼻子竟然堵塞了,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啦?”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小康这般欲哭的表情,要知道,他可是个打落了牙齿还要和着血一块吞的人。
“那个小男孩太可怜了。。。。。。”
小康见我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控制了一下情绪,泪水终究没有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
“我也难受!”说着,我的眼泪顷刻夺眶而出,我抱着小康,用淌着泪水的嘴唇吻他。
小康抖抖索索为我解衣服,轻轻张开嘴,咬着我的鼻子,伸出舌头,亲吻我脸上闪烁的泪花。
“涛子,我一直在想,你说,以后也会不会有人强行把我们分开?”
小康捧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
“不会,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抱着小康的胸膛,强忍着,泪水却越发不可收拾。
看电影时,我一直在流着泪,被那个小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叫感染的同时,我其实也一直在想着小康,我也在想,会不会也出现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我和小康也分开呢,一想这种分开的力量,一股莫名的恐怖如黑夜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无法想象,没有小康的世界会是怎么的一个世界。
那天晚上,熄灯后,我们就这样彼此紧紧地抱着,一刻也不曾分开,生怕一松开,彼此就会成为一滴煮开后高度沸腾的水分子,一碰,烟消云散,永远离开对方。
十九
事态的发展总是那么令人张皇失措。
这个学期结束后,父亲要把我转到县城重点中学,理由是我的学习退步了。
按说我的成绩并不赖,这次期末考试全班第二,年级第五。由于我起点高,这个成绩对于严格的父亲,意味着失败。
我退步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小康。别人可能不知道(包括小康),我心理清楚得很。
看看我的思想、学习状态就知道我为什么会退步了。
除了睡觉,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小康。上课,我想着小康此刻干什么?他在听老师讲课、做小动作、看课外书,还是像我一样痴痴地想着另外一个人,抑或其他;下课,我走出教室外,朝着小康的窗户东张西望,看看他会不会出来;晚上睡觉,我在想着小康,想他此刻睡着了吗?如果没睡着,躺在床上想什么呢。那个郭发春会像可恶的袁玉骚扰我一样骚扰他吗?
总之,如果小康不在我身边,我整个胡思乱想,情绪不高,霜打茄子般。如果小康一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我精神抖擞,仿佛吃了兴奋剂,就是不和小康正面接触,我也会和旁边的同学高声说笑,推推打打。就这么亢奋,就这么有表演、表达欲望,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啦——小康成了我提神的鸦片。
当然,我最喜欢的便是周末,平时,我们虽然经常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