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教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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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笑了。
他恍恍惚惚地记得,第一下打击来自脑后。那个抡皮带的人显然是个生手,皮带的铜扣没有击中头顶,却从后面翻过来,砸在脸上。他眼前突然一亮,上眼皮豁开一道大口。
还没有到中午,赵大锁就全招了:爷爷是地主、奶奶当过妓女、爸爸赌过钱、自己考试作过弊、捡了钱没上缴,等等。
“还有最严重的,你没讲。”田建国用木棍指着他的眼睛,“你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了。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不想死,就早点儿说。”
“真的没有什么了,再有罪行,你们打死我。”赵大锁双手护着头,缩进墙角。
田建国的木棍没头没脸地落在他的身上。
十分钟以后,他熬不住,终于交代了自己的严重罪行:半年以前,姑姑带着三岁的小表妹从大同来北京。一天中午,他趁屋里没人,小表妹睡着了的机会,偷看了她的……
下午,在操场上召开了批斗强奸幼女犯赵大锁的大会。
当着全校上千双眼睛,田建国把赵大锁一连摔了十几个跟头。
每当赵大锁的头被狠狠地磕在土台子上时,台下都传来一阵阵开心的哄笑声。
几天以前,当田建国在这里被赵大锁摔倒时,这些人也曾开心地哄笑过。
晚上,简单地吃了点儿面包和罐头以后,刘南征找到田建国,说:“那个女流氓是北城地区有名的圈子,从她身上能挖出不少人来,你把她带来,我亲自审,不信就撬不开她的嘴!”
女流氓被带进审讯室。这里以前是校团委的活动室,现在桌子和排椅等杂物被堆进两侧的墙角,中间空出很大的一块地方。
她现在就站在审讯室的中央。头顶上低悬的一盏二百瓦的大灯泡,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你是什么出身?”刘南征开始了审问。他阴沉着脸,用手中的皮带一下一下地拍打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发出啪啪的响声。
“革命工人。”她有十六七岁,长得不算漂亮,皮肤很黑,但五官眉眼都会说话,显得很成熟、很机灵。
“说说你的罪行,都和谁在一起……耍过流氓?”刘南征走到她的身边,逼视着她的眼睛。
“那可海了去啦,一天半宿也说不完!”女流氓翻了翻白眼,把头扭向一边,避开刘南征的脸,“少说也有十万。”
“别耍贫嘴,说具体一点儿。和谁?在哪里?”
“怎么?想听着过瘾啊?实话告诉你吧,没什么听头,不如来点真格的。”
“你放老实点儿,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可以,来什么姐姐我都陪着你。”
刘南征无话可说了。他又退回去,坐在桌子上,审视着那个在强光照射下满不在乎的女流氓,过了好久,他才狠狠地说:“那好吧,把衣服给我脱了!”
“全脱?”
“脱光!”
圈子赤条条地站在灯下,毫无遮掩的打算。她的脸上仍带着那嘲讽的、挑衅的笑。
审讯室里的男红卫兵一个接一个地都走了出去。刘南征也慌了,他低声骂了句脏话,脸孔涨得通红,把头扭向一边。
“你他妈的还要一点脸不要?穿上,快给我穿上!”他气急败坏地叫着,大步向室外走去。
“雏儿,老娘见过你们这号人,嘴上干净,底下流汤,哼,假圣人!”女流氓仍不示弱,冲着刘南征的背影大喊大叫,“有种的你别跑,来荤的来素的,老娘接着。来呀,色大胆小的窝囊废!”
刘南征脸色煞白,五官都变了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猛地转过身来,一个大步跨上去,抓住女流氓的头发使劲地一抡。女流氓仰面栽倒在地上。接着,皮带呼啸着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下抽中了她的脸,第二下,目标是她的下部。
以后,一下比一下更准确、更凶狠。
她翻滚着躲避,但是,那个部位是永远也躲不开男人的攻击的。大腿内侧的肉翻了起来,两条腿上溅满了污血。
田建国和其他几个人默默地看着,没有人敢于或者愿意阻止这种野蛮的殴打。
没有人注意到,在毗邻的教室里,另一场殴打也在继续着。
这里,挥舞皮带的是陈北疆。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比刘南征冷静、沉着,更带有女人的自信和目的性,因而也更令人生畏。
皮带不紧不慢地、有节奏地落在赵大锁的身上。他静静地俯卧在地板上,不再挣扎扭动、不再哭喊告饶,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皮囊,对任何一次击打都无动于衷了。
陈北疆也同样地平静,在她那张生动的、有着牙雕般光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但是,她的每一次抽击,都是极为认真、一丝不苟的。有时她抽击一下之后,稍微停顿片刻,看看皮带,再看看地上的那具人体,好像在品味着其中的哲理。
天快亮的时候,赵大锁翻了一下身,似乎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扶着墙壁费力地站起身来。
“我要喝水。”他说。语气非常安详、平淡。
“给他!”陈北疆命令旁边的人说。语调沉着、坚定、自信。
一大饭盒冷水端来了。赵大锁捧起饭盒,一大口一大口地喝下去。他动作平稳,一滴水都没有洒落。水喝完了,饭盒从他手上无力地掉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他背靠墙壁,先是闭着眼歇了一会儿,然后,他睁开眼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落在陈北疆的身上时,定住了。很久很久,赵大锁一直在看着陈北疆,仿佛竭力要记住些什么。
最后,他喘了口粗气,笑了,嘴里吐出几个字:“我操你!”
说完,他的身子猛地往上一挺,喉咙里打了个很响的嗝,一下子就扑倒在地板上。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喷出去很远。
他死了。
血溅到了陈北疆的鞋上,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的表情仍然很平静。
她转过身,走了。
第二天,赵大锁的奶奶,那个从前是妓女兼地主婆,后来是预言家的疯老婆子也死了。临咽气之前,她说:“天上掉下两颗星,地上升起三颗星[·]。他要给他自己报仇。”
没有人留意她的胡言乱语,就把她埋了。
奇怪的是,她最后的这个预言竟没有带上那个污脏的字。
不过,没有脏话的预言,还是可怕地应验了。
6
青年湖中学红卫兵的打流氓活动进行得很不顺利。
本来,计划十分周密,动作也干净利落,全校各班有劣迹的小流氓在一夜之间悉数被擒,但是单单地让周奉天跑了。
擒贼擒王,周奉天就是青年湖一带玩儿主的王。不仅如此,一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他救走了土匪以后,便取而代之,成了整个北城地区玩儿主们的“大哥”。
周奉天原来每天都到校,在校园的各处晃来晃去,见到红卫兵时还乐呵呵地打声招呼,脸上带着笑,手却伸到衣襟里面去。那里,藏着一把七九步枪的刺刀。这是一只虎!不能突然地将他置于死地,他反过来就会伤人。因此,打虎,要有勇士。
红卫兵们都很清楚,除陈成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对付这只虎了。
陈成是学校红卫兵总部的作战部长,和周奉天是同班同学。他为人勇敢、仗义、公道,不仅在同学中有极高威信,就是玩儿主们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即使是周奉天,对陈成也向来是能让则让,能躲且躲,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同学三年,两个人一直相安无事。现在,陈成能对周奉天下手吗?
那天夜里去抓周奉天,是陈成亲自带队去的。
他先派人把周家团团围住,然后自己提着一根垒球棒,一脚踢开了房门。
周奉天的父亲正襟危坐在屋内,似乎早知道陈成要来。
周奉天不在。
“你儿子呢?”陈成怒冲冲地问。
“走了,吃完晚饭以后,他收拾了点东西走的。”周奉天的母亲是个伶牙俐齿的老太太。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进山去了,我也闹不清是个什么山。奉天走的时候说,三五天就回来。”
“为什么要进山去?找谁?”
“今儿个下午有个红卫兵来给他报信,说是夜里要来抓他,抓住就往死里打。奉天又不是傻子,能在家等死?你们来了,正好,我还得问你呢!奉天在外面胡闹,是应该教育,难道他就犯了死罪,非得被打死?打死他,我们老两口也不活了。”
“大妈,您别这样。周奉天回来以后,您告诉他,要打死他的,是陈成。”
“哪个兔崽子叫陈成?我去找他,让他先打死我!”
“大妈,陈成,就是我。”
第二天,陈成提审了顺子。在北城的玩儿主中,顺子是周奉天最要好的哥们儿。
“顺子,挨打没有?”陈成笑着问。平时,他常和顺子开玩笑,他喜欢这小伙子的机灵劲儿。
“还没有。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还没事。”
“为什么?”
“没抓着奉天嘛。所以,陈大哥您要不打我,别人谁也不敢动我一指头。再说,陈大哥又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顺子油嘴滑舌地说。
“顺子,我不会打你的。不过,你得给我办一件事。”陈成拍了拍顺子的肩膀,说,“你知道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抓住周奉天吗?”
“听说,有人给他透了信儿,是红卫兵里的人,是吗?”
“是。我现在既要抓住周奉天,又不能依靠我们的红卫兵组织,顺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单练?”顺子惊愕地问,“陈大哥,你和奉天没冤没仇的,为什么非得和他过不去呢?”
“这不是个人之间的事。有个周奉天在,红卫兵中就会出叛徒,就有人顾虑重重,连你这样的流氓都不敢动一指头。顺子,不是我和他过不去,是他和红卫兵过不去。”
“陈大哥,你让我办什么事?”
“找到周奉天,时间、地点由他选。”
7
在南城,边亚军也失踪了。
在他突然失踪的前一天,有个小佛爷受打不过,把他给供出来了,指认他是行窃多年、独行独来的老手。
佛爷的供词经过辗转传递,一天以后才到了段兵的手里。
这一天的时间,对边亚军是极为宝贵的。
上午,他得到佛爷已招供的消息以后,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把一些重要的物品和钱转移到了可靠的朋友处。
中午,他写了几封信并立刻投寄了。其中一封,是寄往大山里的。
下午,他把安慧欣约进了樱桃沟。当他们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坐下来以后,他哭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去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最后见你一面。慧欣,你忘了我吧,就当从来也没有边亚军这个人……”
“去死?你怎么会有这么个怪念头?”安慧欣惊讶地看着已哭成个泪人的边亚军,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边亚军哭着点了点头。
“你家里到底是什么出身?资本家?出身不好也不要背包袱呀!出身不能选择,革命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这是周总理说的。”
“不仅是资本家,而且是大富翁。我父亲解放以前是国民党中央银行的司库。”
他情绪平稳了一些,但还在哽咽不止。
“那也没必要去死呀!”
“我一直深深地爱着你。你出身高干,家庭和社会都绝不会允许你和我相爱的。失去你,我宁可死。”他号啕失声,用拳头用力地擂自己的额头,浑身都在颤抖。
在安慧欣的心目中,边亚军是世界上最强的男子汉。现在,这条硬汉为了自己而哭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