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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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美好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刻。
“皇上,妾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连她自己也有些微的怀疑,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出自她口。
“何事?”楚澈没有半点不悦,话中的询问之意更是淡到人察觉不到的地步,仿佛不论她开口要的是什么,他都会毫无疑义地双手奉上一般。
“妾,想见二哥一次。”
按理,宫妃有孕是可以见亲人一面的。只是如今她怀孕一事并未张扬,更何况前几日顾靖祺才入宫过,虽然知道现在的楚澈对她是千依百顺,但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仿佛是幼时偷吃了糖果地幼童一般。有种被拆穿的惶恐。
“这有何难,这几日朕也有事要见他,到时告诉你一声。你来这御书房见他便是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事情一旦进展的太过顺利。总会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皇上,妾是怕与宫规不合。”
“宫规也是人定的,若是事事拘泥于规矩。这人生不也无趣地很?”
这始料不及的回答让她呆了好一会儿,这几日来,她一直隐隐有种感觉,楚澈身上的某些东西在慢慢起着变化,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真正地他,只是她从前从未留意发现过?
“妾谢过皇上。”她裣衽而礼,他是皇帝若是真不想守规矩,自不敢有人拦着他。但是她不同。
“你身子不便,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地。”
“皇上,若是妾现下没有这孩子,你还对妾这般么?”时常听他提起那“腹中骨肉”,她不觉有些恐慌,她害怕他是因为她有孕所以才这般细心待她。
“若是没有这孩子,你可会像方才那样在朕怀中哭泣?”他亦是有些担心。担心她不过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所以才对他变了态度。
念语一怔,是啊。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会面对她对他的爱么?这么一想,便有些答不上来。
楚澈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再逼她,适时转了话题道:“眼下日头升得高了,你再回去难免会晒伤了身子,便在我这处用了午膳再走罢。”说罢,执了她地手走到了书桌前,径自坐下,也不看她,道:“替朕磨墨。”一脸的理所当然。
“嗯?”念语却是不及回过神来,抬了头,有些茫然。
楚澈润了润笔,取过一本奏折,边批阅边道:“他们都被朕遣了下去,你不磨墨难道还要朕亲自动手不成?”
看着他头也不抬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了,多少次她幻想过在慕容致远奋笔疾书的时候替他磨墨的场景,两个人虽然不言语,心灵却是相同,今日虽然身边的人换成了楚澈,她却更觉珍惜,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截玉臂忽然闯入楚澈的眼帘,黑地墨,雪般手,期间更有幽幽香味传来,不知怎的,竟不由自主地在奏折上批下“红袖添香”四字,待回过神来,却已是不及修改了,哑然而笑,细看过奏折内容,幸而不过是篇歌功颂德的,留中不发便是了。
忍不住侧了头看着正低头磨墨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一脸柔和,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一阵风吹过,长袖轻扬,措不及防地拂过他的面,那子裙上的粉蝶翩翩若飞,忽然,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又细细地看了她一遍,直到看到她头上那支红木簪之后,才是恍然大悟,缎带随风而舞,更衬得她如谪仙一般,冰清玉洁,不沾烟火。
“倒也别致。”
突然被楚澈地话惊醒,见他地眼神看着自己发髻,她笑:“不过是些小女儿家的心思罢了。”
“朕还道顾将教了一个不爱红妆地女儿出来,却不知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比起箭意来也是不遑多让啊。”见她用了那鱼尾簪,莫名地心情都好上几分。
“妾还道大周百姓有了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却不知也是个只顾贪图美色的浪荡子罢了。”她忍不住争锋相对。
“大胆!”他佯怒道,只是过不了一会,却也装不下去了,大笑道:“你可知朕儿时的愿望是什么?是做个地主家的儿子,家有良田万顷,家财万贯,整日里无所事事,不学无术,带着一群家丁横行乡里。见到漂亮的小娘子便调戏一番。”
念语不由掩唇而笑,“幸亏这上天将你生在了皇家,不然不知有多少女子会遭你毒手。”
“我佛慈悲,朕若真是生在民间,菩萨定会将你送至朕身边。也可免了那些女子受苦。”虽是说着玩笑话儿,但他此时的表情却是再再认真不过,竟叫念语一时失了心神。他也不去扰她。浅浅一笑,便又低头批起奏章来。
而乾清宫偏殿的清流此刻却是如坐针毡,楚澈事务繁忙。将她自暗处抬了出来本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已,如今,蛇既然没有什么动作,他自然也不会记得有清流这号人在,再者,清流那处他亦有眼线盯着,一旦有了风吹草动,自然有人会通知他。只是清流却不能忍受这般寂寞。自从上次德妃与嫔来她处之后,楚澈便再也没有踏入她殿中一步,这让她不免有些心急起来,却奈何又找不到法子引了楚澈来她处。
这一夜,一轮满月撒下一片清辉,楚澈从那奏折堆后抬起头来,命掌灯的宫女去推开那雕花木窗。甫一打开。那泠泠月光便一泻而入,遥望窗外。一轮明月正挂在当空,月色姣好,依了往日的惯例,他起了身往那乾清宫后地小花园去散散
有宫女在前头掌了灯,那烛光闪烁,只堪堪照出前方不过一尺的距离,只因楚澈说过,月光清冷,烛光乃是暖色,若是烛火太盛,未免坏了这月景,幸得今日云层不厚,那月光毫无阻挡地照亮了这花园的角角落落。
正缓步行进间,忽闻到一阵烧纸之味,而后便有戚戚的哭泣声传来,楚澈不由眉头一皱,这私自祭奠历来为后宫禁忌之事,今日居然有人敢在乾清宫内如此大胆,竟是将他这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了吗?
循着气味和声音走去,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穿素地女子,他更觉恼火,不由喝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那人闻言后背一缩,颤着身子转了身来,一见竟是楚澈,那泪流得更凶,止不住磕头道:“奴婢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清流?”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少女的脸,眉头微蹙,双瞳盈盈,泪湿罗裳,想要止泪,却又难以自禁,肩膀微微**,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楚澈不由叹了口气,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宫规,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你祭奠地是何人?”佳人泪眼盈盈,偏偏月色又是如此柔和,竟叫他狠不下心来严词责备。
清流缓缓抬了头,眼眸流转,那晶莹地泪花映着清光闪入了楚澈的眼:“今日,是冕哥哥的生祭,奴婢,奴婢望月感怀,想起过往种种,不忍见他孤身一人,是以才学那古人焚诗缅怀一番。”
说得愁肠百结,叫人心也慢慢软了下来,楚澈亲自上前扶起了她,拿过她手中那些未及焚烧地诗稿,见上头写着:“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你念过书?”
“皇上,并不是每个女子生下来便是做下人的命的,奴婢幼时也尝认过字,学过诗,琴棋书画一类,爹娘也曾请了西席来教,本不过是为搏个才女的名声,只是这人总大不过命去……”说到后来,仿佛她自己也知失言一般,渐渐低了声音。
这低语听得楚澈难免心中滑过些微感伤之意,入她这种蝼蚁小民怎强得过朝廷一纸文书,若是她未入宫,想来现在也已是寻一良人嫁了,说不定有了一儿半女了,这么想着,更觉肩上的担子沉了几分。忽然一阵莫名的凉风吹来,带来了几丝薄薄的香气环绕他身,那香气清清淡淡的,但却又像在勾引着他一般,只引得他深深呼吸想再更真切地问一次那香味,那小腹中慢慢觉得有一股温热之气涌了上来,他忍不住又大吸了一口气,那股热意便愈加明显,而后,他便好似跌入一个满是桃香地梦境不知自己再做些什么,在意识彻底沦陷前的那一刻,他只听到一句轻唤:“皇上……”声音甜甜糯糯的,直听得他舒爽无比……
【月中霜里斗婵娟(七)】
从一片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初醒之时便觉得腰肢酸软无比,那股清香早已消逝无踪,只留下那甜得发腻的味道证明昨晚乾清宫的那香艳之夜,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哭泣声,楚澈慢慢睁开眼睛,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才觉得清明了些,坐起了身,揉了揉额头之后才发现那阵哭声的来源——是清流。
正想说些什么,一低头便看到床单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再看清流的依旧着了昨日的那一身素白,双手合十,面朝西方,喃喃低泣,偶尔传来一个人的名字:冕哥哥。听到这个楚澈不觉有些恼意,昨夜也不知怎了,鬼使神差的竟然将清流抱上了龙床,难道真是月色扰人心?
正想着便有宫女捧了朝服等一应物事进来,还好,虽是一夜颠鸾倒凤,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没误了上朝的时辰。听到身后的动静,清流急忙揩了眼泪,转过身来,行礼道:“奴婢不知皇上醒来,未做准备,还请皇上责罚。”
楚澈漱了口,擦了把脸,将手伸进朝服的袖中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老是哭哭啼啼的,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传下去,晋为常在吧。”
清流那原本悲戚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清流谢皇上恩典。”
楚澈看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清流,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那一身白得有些刺眼地素衣还是咽了回去。迈步出了殿上朝去了,走了几步,又觉有些不对,于是对身后地周德福道:“眼下这后宫中有哪处是适合她去的?”
周德福略想了想道:“听闻清常在头一个去找的是汀嫔娘娘,那麟趾宫萦碧殿尚还空着,不知皇上的意思……”
“嗯,便是那萦碧殿了。”
“那落红……”
楚澈也不在意,随口道:“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下朝之后替朕告诉靖祺一声,说是念语想他了,叫他进宫一趟,也不必准备些什么,下完朝去便是了。”
因了楚澈大开方便之门,顾靖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是顺顺利利地入到了霁月殿内,兄妹二人细细谈了起来。
待念语将所发生之事巨细靡遗一一说完之后,顾靖祺才明白了为何她要匆匆求了楚澈见一面的缘故了。沉思半晌之后,他不由失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糊涂了,此事若是拿到台面上来可不比藏着掖着好办多了?”
念语一愣。几番思前想后之后才明白靖祺的意思,的确,若是这事一直瞒了众人,要想偷偷地“拿”掉孩子而不引起楚澈的怀疑确是难事,但若是众人皆知,依后宫地明争暗斗来看,哪怕没人下手,也可以摆出一副别人下手的姿态来。只是念语一时为情所困,只想着“小产”之后楚澈的心情,顾虑重重所以才想不到而已。
“此事说来简单,要真是做起来只怕也是困难重重,起码太医院那处得有信得过的人。”
顾靖祺神色复杂地看了念语一眼,那目光在她的小腹处蜻蜓点水地一擦而过:“当真是没有孩儿么?”
念语苦涩地摇了摇头,指尖滑过边沿。一圈又一圈。道:“自从初次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