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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烟雨朦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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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对你爸爸好一点。”他轻声说。

“怎么?”我震动了一下。烟雨朦朦13/46

“他十分寂寞,而且,他十分爱你!”

“哼!”我冷笑了一声:“他并不爱我,我是个被逐出门的女儿!”“别这么说,他爱你,我看得出来。依萍,他是个老人,你要对他原谅些,看到他竭力讨你欢心,而你总是冷冰冰的,使人难过。”“你什么都不懂!别瞎操心!”我有些生气。

“好,就不谈这些,你们这个家庭太复杂,我也真的不能了解。”何书桓说。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以高速度冲了过来,我们让在路边,车灯很亮,车上是个穿著大红外套的少女,车垫提得很高,像一阵旋风般从我们身边“刷”的一声掠过去。我目送那车子消失在黑暗里,耸耸肩说:

“是梦萍,她快变成个十足的太妹了!”

何书桓没有说话,我们又继续向前面走。走了一段,我试探的说:“你觉得如萍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很善良,很规矩。”他说,望著我,显然在猜测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你没看出雪姨的意思吗?”我单刀直入的问。

“什么意思?”他装傻。

“你别装糊涂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如萍爱上了你,雪姨也很中意你呢!”“是吗?”他问,紧紧的盯著我。

“我为你想,”我故意冷静而严肃的说:“这头婚事非常理想,论家世,我们陆家也配得过你们何家。论人品,如萍婉转温柔,脾气又好,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型,娶了她是幸福无穷。论才华,如萍才气虽不高,可是总算中上等,何况女子只要能持家,能循规蹈矩,能相夫教子,就很够了……”我们已经走到了我的家门口,我停在门边,继续说下去。“如萍有许多美德,虽然出身在富有的家庭,却没有一点奢华气息,又不像梦萍那样浪漫,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种典型是最好的……”他把手支在门上,静静的望著我,冷冷的说:

“说完了没有?”“还有,如萍……”我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就突然吻住了我。他把我拉进他的怀里,嘴唇紧贴著我的。由于事先我丝毫没有防备到他这一手,不禁大吃了一惊。接著,就像有一股热流直冲进了我的头脑里和身体里,我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了起来,脑子中顿时混乱了,他的手紧紧的抱著我,他的身子贴著我,这种令人心慌意乱的压迫使我窒息。我听得到他的心跳,那么沉重,那么猛烈,那么狂野。模模糊糊的,我觉得我在回吻他,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我已不能分析,不能思想,在这一刻,天地万物,全已变成混沌一片。

“依萍!”他低低的叫我。

我被从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里拉回来。最初看到的,是他那对雾似的眼睛。

“依萍。”他再喊,凝视著我。

我不能说话,心里仍然是恍恍惚惚的。他摸摸我的下巴,尝试著对我微笑。我也想对他笑,但我笑不出来,我的心激荡著、飘浮著,悠悠然的晃荡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注视我,蹙著眉,然后深吸了口气说:

“依萍,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的话在我心中又引起一阵巨大震动,他的脸距离我那么近,使我无法呼吸,于是,我急急忙忙的打了门,一面对他抛下一声慌张的:“再见!”

我推他,要他走,但他仍然站著注视我。门开了,我闪了进去,立即把门碰上。妈妈不解的望著我说:

“怎么回事?依萍?”“没什么。”我心慌意乱的说,跑上了榻榻米,走进房里,一直冲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反映出我绯红的脸和燃烧著的眼睛,我把手压在心脏上,慢慢的坐进椅子里。我的手碰到了他的围巾上的穗子,我缓慢的把围巾解了下来,这是条米色的羊毛围巾,上面角上有红丝线刺绣的“书桓”两个字。望著这两个字,我又陷进了飘忽的境界里。

这晚,我的日记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我战胜了如萍和雪姨,我获得了何书桓的心,但我自己很迷乱。”

我猜,我是真的爱上何书桓了,在我的复仇计划里,这是滑出轨道的一节车箱,我原不准备对他动真情的,可是,当情感一发生,就再也无法阻遏了。这天深夜,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妈妈也在床上翻身,于是,我溜下了床,跑到妈妈房里,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妈妈用手抚摸我的面颊,轻轻的问我:

“你和何书桓恋爱了吗?”

“恐怕是的。”我说。妈妈抱住我,低声说:

“老天保佑你,依萍,你会得到幸福的。”

“妈妈,你曾经恋爱过吗?”我问。

妈妈默然,好半天都没说话,于是我又问:

“妈妈,你到底怎么嫁给爸爸的?”

妈妈又沉默了好半天,然后慢慢的说:

“那一年,我刚满廿岁,在哈尔滨。”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人生,一切都是偶然和缘份。那天,我到我姨妈家里去玩,下午四点钟左右,从姨妈家里回家,如果我早走一步或晚走一步,都没事了,我却选定了那时候回家,真是太凑巧了。我刚走到大街上,就看到行人在向街边上回避,同时灰尘蔽天,一队马队从街上横冲直撞的跑来。慌忙中,我闪身躲在一个天主教堂的穹门底下,一面好奇的望著那马队。马队领头的人就是你爸爸,他已经从我面前跑过去了,却又引回马来,停在教堂前面,高高在上的注视著我,他的随从也都停了下来。那时我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只俯身对他的副官讲了几句话,就鞭马而去,他的随从们也跟著走了。我满怀不安的回到家里,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以为没事了。可是,第二天,一队军装的人抬了口箱子往我家客厅里一放说,陆振华已经聘定我为他的姨太太!”

“就这样,你就嫁给了爸爸?”我问。

“是的,就这样。”妈妈轻声说。虽然在黑暗里,我仍然可以看到她凄凉的微笑。“抬箱子来的第二天,花轿就上了门,我在爹娘的号哭声中上了轿,一直哭到新房里……”她忽然停住了,我追著问:“后来怎样?”“后来?”妈妈又微笑了一下。“后来就成了陆振华的姨太太,生活豪华奢侈,吃的、穿的、戴的全是最好的,独自住一栋洋房。五、六个丫头伺候著……”

“那时爸爸很爱你?”我问。

“是的,很爱。是一段黄金时期……”妈妈幽幽的叹了口长气:“那时你爸爸很漂亮,多情的时候也很温柔,骑著马,穿上军装,是那么威武,那么神气,大家都说我是有福了。但,在我怀心萍的时候,你爸爸又弄了一个戏子,就是雪琴。心萍出世第二年,雪琴也生了尔豪,这以后,你父亲起码又弄了十个女人,但他都没有长性,单单对我和雪琴,却另眼看待。心萍长得很美,有一阵时间,你爸爸不抛开我,大概就是为了喜欢心萍,心萍死了,你爸爸哭得十分伤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叨心萍之福,我居然能跟著你爸爸到台湾……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爸爸也不是很无情的……”

我疲倦了,打了个哈欠,我睡意朦胧的说:

“我反对你,妈,爸爸是个无情的人!他能赶出我们母女两个,就是无情。”“这不能全怪你爸爸,世界上没有真正无情的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你现在不懂,将来会明白的。拿你爸爸待心萍来说,就不能说他无情,心萍病重的时候,你爸爸不管多忙,都会到她床前陪她说一段话……”妈又在叹气:“看到你爸爸和心萍相依偎,让人流泪。心萍的娇柔怯弱,和你爸爸的任性倔强,是那么不同,但他们父女感情却那么好。当医生宣布心萍无救时,你爸爸差点把医生捏死,他用枪威胁医生……”我又打了个哈欠。“他能这样对心萍,才是奇迹呢!”我说。

“我和你爸爸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至今还一点都不了解你父亲,可是,我断定他不是个无情的人,非但不是个无情的人,还是个感情很强烈的人。他不同于凡人,你就不能用普通的眼光去衡量他。”

“当他打我的时候,我可看不出他的感情在哪里,我觉得他像个没有人性的野兽。”我说,翻了一个身,浓厚的睡意,爬上了我的眼帘。“依萍,我为你担心。”妈妈在说,但她的声音好像距离我很遥远,我实在太困了。“一顿鞭打并不很严重,为什么你要让仇恨一直埋在你的心底?这样下去,你永远不会获得平安和快乐……”我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句,应的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妈妈的声音飘了过来:

“依萍,我受的苦比你多,我心灵上的担子比你重,你要学习容忍和原谅,我愿意看到你欢笑,不愿看到你流泪,你明白我的话吗?”“唔,”我哼了一声,阖上了眼睛。隔了好久,我又模模糊糊的听到妈妈在说话,我只听到片片段段的,好像是:

“依萍,你刚刚问我有没有恋爱过?是的,我爱过一个人……真真正正的爱……漂亮……英俊……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爱他……这么许多年我一直无法把他从心中驱除……”

妈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但她的话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听不见了,我的眼睛已经再也睁不开,终于,我放弃去捕捉妈妈的音浪,而让自己沉进了睡梦之中。烟雨朦朦14/46



天气渐渐的暖和了,三月,是台湾气候中最可爱的时期,北部细雨霏微的雨季已经过去了,阳光整日灿烂的照射著。我也和这天气一样,觉得浑身有散发不完的活力。我没有开始准备考大学,第一,没心情,一拿起书本,我就会意乱情迷。第二,没时间,我忙于和何书桓见面,出游,几乎连复仇的事都忘记了。生平第一次,我才真正了解了什么叫“恋爱”。以前,我以为恋爱只是两心相悦,现在才明白岂止是两心相悦,简直是一种可以烧化人的东西。那些狂热的情愫好像在身体中每个毛孔里奔窜,使人紧张,使人迷乱。

何书桓依然一星期到“那边”去三次,给如萍补英文。为了这个,我十分不高兴,我希望他停止给如萍补课,这样就可以多分一些时间给我。但他很固执,认为当初既然允诺了,现在就不能食言。这天晚上又是他给如萍补课的日子,我在家中百无聊赖的陪妈妈谈天。谈著谈著,我的心飞向了“那边”,飞向了何书桓和如萍之间,我坐不住了,似乎有什么预感使我不安,我在室内烦躁的走来走去,终于,我决定到“那边”去看看。抓了一件毛衣,我匆匆的和妈妈说了再见,顾不得又把一个寂寞的晚上留给妈妈,就走出了大门。

到了“那边”,我才知道何书桓现在已经改在如萍的房间里给如萍上课了。这使我更加不安,我倒不怕如萍把何书桓再抢回去,可是,爱情是那样狭小,那样自私,那样微妙的东西,你简直无法解释,单单听到他们会关在一个小斗室中上课,我就莫名其妙的不自在起来。尤其因为这个改变,何书桓事先竟没有告诉我。爸爸在客厅里,忙著用橡皮筋和竹片联起来做一个玩具风车,尔杰在一边帮忙。爸爸枯瘦的手指一点也不灵活,那些竹片总会散开来,尔杰就不满的大叫。我真想抓住爸爸,告诉他这个贪婪而邪恶的小男孩只是个使爸爸戴绿帽子的人的儿子!(当我对尔杰的观察越多,我就越能肯定这一点。)可是,时机还未成熟,我勉强压下揭露一切的冲动。直接走到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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