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仇看电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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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纽约,纽约便努力负责被毁灭,“怪兽与纽约”几乎成为重要的电影题材支流。
但DV拍摄却刷新了陈旧的故事,更让特效显得无比真实——现代人都是“DV神教”信徒,宁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要相信DV。DV拍下的,还能不是真的么?更让人觉得亲切的是,几部电影中,摄像机后面那位仁兄,在身边人逐一变成丧尸、纽约变成废墟、朋友挨个血洒当场的状况下,竟稳如南山不老松,紧抓DV不放松,一直拍到他自己也身首异处。
这一点,始终被当成这类影片的硬伤,却很容易获得我们的理解。也许,这才是这两部电影最让我们觉得亲切、不愿去质疑的部分。《娱乐至死》中说:“真正的危险不在于宗教已经成为电视节目的内容,而在于电视节目可能会成为宗教的内容。”对我们来说,这句话中的关键词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替换:“真正的危险不在于生活已经成为DV(网络、博客、播客)生活的内容,而在于DV(网络、博客、播客)成为生活的内容。”如果我们是当事人,奔逐逃命的同时,大概也不会忘记拍摄,甚至心里可能兴奋地想,这要是传到Youtube、土豆、优酷上,肯定上首页。
钱钟书在《围城》中提出“语文狂”,持有此癖,不但执著于表达的狂热,甚至于连生活的样式、感悟的形态都是提前按照语文表达的形式来进行。现在这癖好还可以扩大下去,“DV狂”、“博客狂”、“豆瓣狂”、“Facebook狂”。生存既已落入空茫,总要寻找点依傍。所以,《死亡录像》中的女主持人一次再一次地说:“快!拍下来!全部都要拍下来!”在临死前,她仍然挣扎着向DV伸出手去,而最后的旁白也是:“全部都要拍下来!”
快!拍下来!快!发到博客上!快!与Youtube的观众分享!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科洛弗档案》二零零八年
蛇蝎美女
上世纪四十年代发端的黑色电影里,常常有一个标志性的角色,叫做“蛇蝎美女”。她们金发、妖艳、毒辣,诡计多端,坏男人都未必狠得下心的那些时刻,她们却扑了上去。
比如雷蒙·钱德勒编剧、比利·怀尔德导演的那部《双重保险》,其中那位金发女郎,即是典型的“蛇蝎美女”。为了得到丈夫的人身伤害保险赔偿,她色诱保险业务员,设下毒计将丈夫在火车上谋害,那位保险业务员虽为她驱使,却也渐渐发现,她丈夫的前妻,也是她杀的。她还将继女的小男友勾搭上手,并行将一同远走高飞,可怜的保险男准备除掉她,她却先开了枪。
阴郁的四十年代过去了,“蛇蝎美女”这形象却留了下来,经过无数导演的发扬光大,至今还活跃在银幕上。但创造一个“蛇蝎美女”,最重要的前提是,必须要让观众对她所知不多,她必须来历不明,生平欠奉,只负责美丽、投毒、勾引,款款地从楼梯上走下,停在第四阶楼梯上。
一旦对她知道太多,她就会变得立体,甚至获得同情,“蛇蝎美女”这一称号就难得成立。前几年热播的电视剧《溏心风暴之家好月圆》中,米雪演的那个红姨,其所作所为,就符合“蛇蝎美女”的特征。只是作为电视剧,它的篇幅,它的叙述方式,都不得不给她太多描述,我们于是看到了她的遇人不淑,她的深爱女儿,她的坏事做绝,却也难得快乐。我们原谅了她。总是这样。那个背景复杂的公司力推的女明星,我们都讨厌她,可一旦知道了她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抛妻弃女与年轻女人同居,开下等酒吧,用女儿的照片招揽顾客,我们顿时就理解了她。那个陷入不名誉纠纷的男明星,我们都嘲笑他,可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世,看到他博客上对家乡的热爱,我们顿时就明白了他。当一个人不属于彻底的黑,也不见容于自命的白,而是存身于一个灰色地带时,他是被同情,还是被鄙视,关键在于我们对他知道多少。
知道了一个人童年的稚态,看过他咿呀学语时候的笨拙,旁观了他投身世道的艰难,参与了他不为人知的血与泪,似乎也就介入了他的生活。于是他的一切作为都易于理解,易于被原谅。不相干的人的疾病是污秽,亲人、熟悉的人的疾病却永远不在传染期;远处的错失永远骇人听闻,身边人的恶行却值得惋惜,而这一切,都源于我们的“知道”。知道就是原谅,知情即是牵连。
我们也都在努力地让这个世界知道自己,似乎这个世界知道了我们,就不可能做到全然无视,似乎知道就是救赎,知道就是祈求大爱。犹如迷路的羔羊发出鸣叫,让牧人找到自己,或者一片水让另一片水知道自己,用汇合来免于干涸。
《双重保险》一九四四年
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不光疾病会传染,他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也有可能传染蔓延。
立陶宛电影《罪之密语》中,女心理医生,收了一个有性瘾及自杀倾向的年轻女病人。每周听她倾诉,听她讲自己如何纵欲,如何陷在与牧师的爱情里不能自拔,听久了,纯洁如羔羊一般的心理医生倒陷进去了。她被这种危险的生活吸引了,她穿着整齐的衣服,寻找女病人去过的屋子,学她的方式勾引流浪汉,亦步亦趋,似临摹,如描红,像一部拙劣的山寨电视剧。然后,故事就在这里断了。她的不能回头就是她人生尴尬的高潮。
然而,美剧《六尺风云》的一条副线,倒像是接着把这个故事讲下去了:女作家为表示自己胸怀宽广,与一个妓女做了朋友,整日向她取经,并努力在陌生人身上实践,以至于影响到了婚事。她于是以师出有名之姿找到妓女,把指头指到对方脸上去,愤怒地指责她教坏了自己,如果不是被她腐朽堕落的生活浸染,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怎奈该妓女一双眼睛远比她明澈,冷冷地告诉她,自己虽然是妓女,到底公私分明,私生活远比她自律。话毕,扬长而去,留下歇斯底里的女作家,不知还能向谁追究。
做了坏事,或者人生的列车出了轨,总要辩解,向自己,或者向别人。通行的办法之一,是找个替罪羊,说明自己的坏,都是学来的。飞进了苍蝇,是因为打开了窗户;官员落水,是因为思想被侵蚀;进了股市赔尽全部身家,全赖亲友招呼;染上隐疾,都怪同事聚会那天的气氛太过淫靡。
在近旁找个诱因,着实不难。看:“2005年,她在呼和浩特市交了男朋友,没想到男朋友是个瘾君子,谢某受引诱染上了毒品。同年4月,她因为吸毒被公安机关抓获,被强制戒毒六个月。”还有更可怕的,这是。电子书上的玄幻小说:“茱丽原本是纯洁善良的女孩,但遇人不殊(淑),误交了其实是血族的男友罗伯特。在被强迫变成吸血鬼后,罗伯特更是押着她出来攻击人类,以彻底断绝她的人性。”总之,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但“黑暗哲学家”克里夫·巴克对这种人就一点也不客气。从著名的《猛鬼追魂》系列到新近上映的《午夜食人列车》,总有一个对魔鬼的踪迹着了迷的普通人,丢下工作和生活,去追查魔鬼的行踪,说是要实行正义,行径倒更接近粉丝。最后魔鬼现身,冷冷地告诉他,别装了,其实你也热衷于杀戮,你也喜欢血腥事物,你内心深处黑暗无比,你也是此道中人——加入我们吧!
作为成熟的成年人,务必务必,慎重选择影响自己的人,慎重决定自己接受什么样的影响,最后,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午夜食人列车》二零零八年
情感方程式
《西雅图夜未眠》中,男主人公萨姆的妻子去世了,葬礼后回到公司,同事过去安慰。有人给了他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心理医生,联络他吧。”萨姆掏出一大把名片,一一数给他看:“丧偶互助会、芝加哥癌症家属组织、单亲父母、失亲夫妇……”他甚至念出上面的口号:“拥抱自我、拥抱朋友、拥抱心理医生,埋头苦干、拯救自我,以工作消除哀恸……”他已经被无数次地安慰过了,而且方式如出一辙。
铁凝小说《遭遇礼拜八》中的女主人公朱小芬,明明是主动离婚,并如释重负地摆脱了乏味的婚姻生活,但周围的人一定要认为,像她这样一个年纪的女人离婚,肯定是被弃的,于是对她空前地和气和小心翼翼,高姿态地向她倾泻无休止的同情和安慰。她喜乐如常,别人认为她是在掩饰自己,她在院子里跳绳,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痛苦得发狂。最后,她终于流泪了,大家于是满意了,尽管那是她被尿憋的。
人和人之间的空间,有时候太宽了,有时候又太狭窄了。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太稀薄,有时候又过分厚实。当某种变故将人拉近时,最可怕的不是突然而至的过度关怀,而是情感表达方式的机械化和程式化。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表达的必要,却并非发自内心,更缺乏鲜活的情感表达方式,于是只好依照既定的情感方程式来进行表达,不但要求自己,还强迫别人,努力把所有人纳入同一轨道。如果有人没能依照这个方程式进行,也一定要得到方程式范围内的解释。就像《遭遇礼拜八》,离婚对朱小芬是解脱,但要别人理解这个,实在太难。他们只愿意按照自己理解能力范围内的方式进行理解,她必须是痛苦的,她看起来欢乐开怀,那也是她痛苦得失常了。
但情感方程式和各种表达方程式常常通行无阻。因为它快捷便利,不给使用者和周围的人制造理解上的麻烦,大家省时省力,是最安全的。时间久了,就酿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我有个朋友每在博客上贴自己的照片,马上就有人骂自恋,有次又贴了,居然没人骂,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像踩空了一节楼梯。结果终于有一天,有个女性ID上来留言骂“自恋”了,他终于释然。我想象那个ID的主人,有一双漆黑喑哑的眼睛,觉得自己有拥有灵魂的必要,却又不知道怎样才算有灵魂,于是在周围空气作用下,做点通行一致的事。
但也未必所有人都能做得入眼。以前在西部生活,只在报纸上见过职业哭灵人和葬礼上的脱衣舞,自打到了这个海边小城,总算一一见识了。有天在一个小区,看到一家人排成两列守在灵堂前,面无表情,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概就是这类职业人士,沉痛地走一步,嚎哭一声,没有泪,哭声仿似戏曲表演,说不出的怪异,我走过去了,却觉得背上毛扎扎的。情感趋于干涸的时候,连通行实用的方程式都只好请人代劳,以便让周围人看得过去,就会造就这样怪异恐怖的结果。
人海孤鸿
科内尔·怀尔德 (Cornel Wilde)在1966年拍过一出电影,讲述一个落单的美国人在非洲的遭遇,电影名叫《裸杀万里追》。
故事主人公和来自大都市的同伴一起在非洲狩猎,众人聚在一起,尽情吹嘘着自己的勇猛,但就在此时,他们遭遇了土著居民。因为沟通不畅,土著居民将他们抓了起来,挨个处死,有的砍头,有的糊上泥巴放在火上烧烤,主人公则在猎杀游戏中侥幸逃生,在茫茫非洲草原上展开逃亡,身后是一群始终不肯放弃追杀的土著们。
尽管它的主旨,仍是展示主人公的勇敢和多谋,比如他的野外求生技能,他的无畏精神,基调仍是对美国精神的颂扬,但当主人公赤身裸体在荒原上奔逃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