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湉天下之剑谍-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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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越骂得兴奋,柳风却越开心。原来东大师有一个特点,他对你笑,表示并不在乎你,仅把你看着芸芸众生。骂你,甚至打你,却是表示要帮助你,开导你。所谓“当头棒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等他骂得累了,柳风方笑道:“大师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去方山?”
“答应个鬼。”东大师吐了一口痰,脏话都出来了,骂道:“我不答应能行吗?”
众人闻言一扫阴霾,无不振奋。
东大师是和花招齐名的大夫,“当世能比肩者,仅两三人耳。”,他恰好就是这“两三人耳”。但他和花招的治病理念却大相径庭,东大师认为“救人就是救人,杀人就是杀人”,花招却认为“有时杀人也是救人,救人却是杀人。”
由于两人观念相差太大,所以“老死不相往来”,彼此都瞧对方“很不顺眼”。
凡是花招能治好的病人,无论你出多少钱,就是抬到他面前,东大师也不治;凡是花招治过却没有治好的病人,无论跑多么远,就是分文不收,东大师也要来给你治。反之,花招亦然。
江湖上的人把这戏称为——两个凡是。
小庙后有一片药圃。
东大师让人燃点艾叶、菖蒲,并以采集乳香、沉香、檀香、玫瑰花等芳香物精练而成的药物,分于各人身上香包,用以对付鼠疫。柳一名将剩下的四十八名手下,分成四组,每组十二人,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值勤,将小庙的每一个角落都进行了防卫,安排得有条不紊。
柳风对这个年青人非常满意,实在是刮目相看,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这个人,他也相信,今夜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上一个好梦了。
有东大师、有柳一名,有四十八骑,还有什么让人放不下心的?
书房、卧室,长塌。
叫什么叫,最好不要叫春,什么都可以叫,最好不要叫床——要叫也要悄悄地叫。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小姿的精心照料、“医治”下,龙军终于恢复了,心情和身体一起恢复了。
他愉快的几乎想“叫”出来。
首先尖叫起来的却是小姿,她一边叫一边慌忙抓起床被遮住了赤裸的躯体,因为冰荷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了。
认识多年,龙军从来没有见过一向从容淡定平静如水的夫人如此的不讲礼貌,如此的破门而入,难道她吃醋了?
——冰荷的脸上没有吃醋的表情,却充满了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龙军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出了大事,天大的事。
龙军穿上衣服走到大厅,就看到了云先生和花招。云先生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袍,脸色苍白,神色黯然凝重,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拿着一杆长长的水烟壶,坐在一张发黄的藤椅上,“咕噜咕噜”大口地吸着烟。烟火忽明忽暗,烟雾缭绕,显然他已吸了一段时间了。
柳风一行全军覆没!
王爷庙共发现了五十五具尸体,计有柳园的四十八骑,庙里的三个沙弥、一个独眼火工、一个驼背药工。柳一名的尸体吊在屋檐的半空中,东大师死在一丛艾叶旁,脸带微笑,手里居然还捉着一只蛐蛐。
难道他死前也童心未眠?
还有一只手,一只戴着一枚龙眼大的宝石戒指的手,整整齐齐被人割下,放在柳风当时住的禅室里。失踪一人。
惟一失踪的人就是柳风!
听到消息,云先生就立刻现身,去了现场勘察,刚回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小姿关心兄长,急得直跺脚:“快派人去找大哥啊!”
“你正在治病,我怎么能分你们的心?”冰荷也很担忧:“已经派出五批人去寻找了,没有任何消息。”
龙军比较冷静,对云先生说:“现场发现了什么?”
云先生吸了一口烟,呼哧呼哧吞云吐雾,咳嗽了两声,整理一下思路,方慢慢地说:“现场没有看到一个活口,令人惊讶的是,柳园四十八骑,每一组的死法都不一样。”
“第一组在巡视的时候几乎在同一瞬间被斩杀于刀下,第二组是在睡梦中全部被人割断了咽喉,第三组是中的一种细如发丝的暗器,最怪的是第四组。”他说:“这些人是自己用刀割下了自己的头。”
“自己割自己的头?”龙军不敢相信。
“是的。”云先生说:“他们显然中了一种毒,迷失了心性。”
“是什么毒?”
“当时我也没有看出来,幸好花招也到了现场,由她及时检查出了死因。”云先生说:“是一种新的鼠疫!”
龙军看着花招,芒刺在背:“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病毒是全新的?原来没有的?”
“是的,否则也不会在东大师眼皮下使用了。”
“柳风这次带去的人,是柳园的精英,人人都有丰富的阅历、头脑和经验。”这次问话的是冰荷:“他们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死?又轻易中了毒?东大师那样精通医术的人也会没有发现?”
“嗯,当时我也这么想。”花招说:“柳一名是柳园年青一代中的高手,他的‘回风十三式’尽得剑法之精髓,他身中大小三十一剑,其中致命的一剑,前面的那些伤口和它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她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快的剑。”
“有多快?”
“你的剑法够快的了。”花招见识过龙军出剑:“这么说吧,你的剑还没有拨出来的时候,他的剑就已经到了你的胸口。”
龙军隐约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归隐多年的人,因为除了这个人,实在还有谁的剑有这么快。
——那也是接近于“神”的境界。
“我仔细勘察了现场之后,发现出手的人武功显然极高而且相互配合,极有杀人经验。他们传播毒的方法也非常巧妙,很难发现。”她承认:“开始连我都没有发现,直到我看到东大师手上握的东西,才查出来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他们用的是蛐蛐。”
“蛐蛐?”
“是的。荒野农田中到处都有的蛐蛐,平淡得没有人能注意到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他们巧妙地将毒通过蛐蛐来传播。”花招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瓷碗的盖子,里面有一只黑得发亮、体色很深的蛐蛐:“这就是东大师手里的蛐蛐。”
众人盯着这只蛐蛐,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仿佛看到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
花招摆了摆:“大家不要怕,现在这只蛐蛐没有毒性,只有等它开始叫的时候,才有毒。”
“叫?”众人不解:“叫也能传毒?”
“是的。”花招说:“事先给它注入毒素,它叫的时候会变成碧绿色,声音低沉雄浑,体内的毒气通过呼吸急促的胸腔运动,将毒排向空中,凡是呼吸到的人会立刻中毒。”
龙军说出了一个疑问:“这种蛐蛐难道在注入毒素的时候不死吗?”
“对。蛐蛐本就常常和毒性很强的眼镜蛇、蜈蚣、蝎子相处一处洞穴,本身有很强的抗毒性。”花招说:“所以,没有比它更好的载体了。”
众人惊叹,为对手思维之细密。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东大师一时没有察觉的原因。”花招说:“东大师很可能是在死前才显然查出了原因,所以才脸带微笑。”
云先生将烟杆抖了抖,让烟嘴里的灰烬倒出来,补充说:“柳一名受到的致命一剑和柳风房间发现的一只断手的切口一模一样,刚才夫人已经确认了断手上戴的那枚龙眼大的宝石戒指,正是柳风的。”
龙军听得冷气直往脊椎骨上蹿:“柳风可以排得上当世十大高手之列,难道有人还能砍断他的手?”
“从现场的情况看,就是这样。”云先生点点头:“否则,真的无法解释。”
众人黯然,对手的强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小童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大声报告:“病人不见了。”
鬼鹰不见了!没有任何症兆,就在众人忙碌中,空气一样地从警备森严的书房消失了!忽然就不见了。
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四十二、队长
每天,“以防万一”都要在柳园巡视三次,太阳升起、炽热、降落的早、中、晚各一次,几十年来,从未间断,从未有丝毫松懈。
他的母亲要生他之前,父亲突然接到了一个万分紧急的任务,临行前对他母亲说:“我们得给将出生的孩子取一个名字,以防万一。”
但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他父亲还没来得及想好名字,就立刻出发了。几天以后,他父亲在远方收到了飞鸽传书:“儿子‘以防万一’已于六月初六丑时出生,母子健康。”
他父亲却再也没有活着回来,甚至连儿子都没有看上一眼。为了纪念父亲,他的名字以后一直就叫“以防万一”,有趣的是,他的工作也是“以防万一”,准确地说:“就是预防、保护柳园的安全,不得有一点差错。”
——半点都不行。
——出半点差错的后果,就是血和泪!
这几天,他巡视得更仔细。柳风走的时候,只带走了部分人,留下的人由作为护卫队队长的他率领,保护柳园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三百七十八口人的安全,他感到近期肩上的责任很重,怕万一……
万一的事情,他不敢多想。只是认真的做、尽责地做,如一个猎人一样寻找猎物的蛛丝马迹;那怕是空气中的一点点信息也绝不放过,他认为,“以防万一”的核心就是预防,预防的核心就是在对手行动前,先找到他们,制止他们。
所以,他还有一个名字,江湖人士赠称的,叫“掘地三尺”。只要你对柳园有什么坏主意,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你找出来。
这天,他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鸡鸣三鼓的时候,他就出来了。长期他有一种习惯,鸡叫第一遍的时候,起床,第二遍的时候,洗漱,第三遍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青石板的路上,整个人就似手中出鞘的剑一样,冷酷、刚毅,闪着阵阵寒气。
——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打倒,也没有什么痕迹能逃过他鹰一样敏锐的眼睛。
就在刚走上后花园长廊的时候,他看到了柳枫。柳枫和柳风只差一个字,却是柳氏家族中他最不愿意见到、也最瞧不起的人。
柳枫是一个油头粉面吃软饭的人,是靠女人生活的人,头发是好看的黄色,柔顺垂下。笑容亲和,温煦无比。他的眼睛是飘满樱花的天空,迎风流泪。他的身形娇小,正好适合被人拥抱。
——吃软饭的这种男人,要么是没有骨气的人,要么是变态的人,如果他们日后没有起色,他们就会反过来怨恨你;如果他们飞黄腾达,那么他们第一个要踹掉的就是你——因为你是他的耻辱。
以防万一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一见就恶心、再见就要吐的人”,可是,柳枫却偏偏一挪一扭地走了过来,而且走得很快,好似要过来“投怀送抱”。他一路小跑,眼神十分凶邪怪异,在小奔中却忽然拨出了刀,一刀就割下了自己的头。
头骨碌碌地落了下来,滚了几圈,恰好滚在了以防万一的脚下,眼睛中好似还带有一种邪恶嘲弄的笑意,直直地盯着他。
以防万一的瞳孔突然收缩,差点呕吐出来。
空气里仿佛飘着玫瑰、紫色薰衣草的淡淡香气,若有若无,一片落叶刚好飘飞了下来,好似暗示着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以防万一忽然感觉皮肤开始干结、关节僵硬,动作失常,幻听幻视,产生一些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应。他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