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爱大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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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们到绍兴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咸亨酒店吃的,除了要黄酒、茴香豆以外,我点了一盘酱鸭。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酱鸭”这个名称。我在老家常常吃卤鸭,在北京常常吃烤鸭,各有各的风味,但酱鸭还是第一次听说。酱鸭呈深黑色,黑得发亮,看上去很干,一点水分都没有。我夹起一块,轻轻咬一口,第一感觉是很硬。然后是豆油的香味,这种香味胜过了豆油本身的咸味。宁萱说,这也许是酱了若干年的老鸭子。我点头称是,又夹了一块。由于酱鸭腌制的时间很长,所以就好像老腊肉和牛肉干。吃到第二块的时候,我才慢慢吃出鸭子特有的味道来。酱鸭不让人感到有丝毫的油腻,剩下的全是干瘦的肉,耐得咀嚼的干肉,可谓精华中的精华也。豆油已经渗透到鸭肉的里面,甚至渗透到骨头之中。我啃完肉,还忍不住慢慢地去啃骨头。在这样的小店里,是不需要注意自己的“吃相”的。在这里,性情比形象更加重要。宁萱是大半个个素食主义者,不太吃肉,只是挑另一个盘子里的茴香豆吃,于是一大盘酱鸭被我一块接一块地吃了个干净。然后,我还觉得意犹未尽,盯着已经空了的盘子看了半天,仿佛希望里面再诞生一盘新的鸭肉。宁萱看着我的一副谗相,乐得合不拢嘴,她则对茴香豆情有独钟,几乎没有动过我面前的鸭子。
玩了大半天,又到了傍晚时分。我们漫无目的地经过一条小街,平日里难得有这样漫无目的的散步。街头有一家小店,正在卖“绍兴麻鸭”。小店前面已经排了老长的队,而小店不过十平方米的样子,可见这是一种很受欢迎的鸭子。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的肚子也饿了,一看鸭子,顿时眼睛发亮,赶紧凑上去。“什么是麻鸭?”我问卖鸭的大妈。大妈告诉我说,麻鸭因羽毛呈麻褐色而得名,只有绍兴才出产。麻鸭的躯体狭长,背平腹大,肉嫩而味道鲜美。麻鸭最好的做法是整只清炖,用麻绳捆好,炖好以后依然是整支鸭子的形状。我看到店里一只接一只已经炖好的、浅褐色的麻鸭,立即说要买一只。我问大妈:“这鸭需不需要切开呢?”大妈笑了笑说:“不用,这鸭都炖熟了,入口就化了。”有趣的是,鸭子按照只来卖,而不称重量。大概这些鸭子的重量都差不多,所以当地人习惯于把它们按只来卖。更有意思的是,装鸭子的一次性饭盒是扁圆性的,跟鸭子的形状一样,一只热腾腾的鸭子放进去,刚刚充满。我端着这个盛着鸭子的饭盒,喜滋滋地回酒店去。
一回到酒店,我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果然,这只鸭子已经炖得非常熟了,入口不用咀嚼,轻轻用牙一咬就化了。因为是仔鸭,所以肉像乳猪一样嫩。这是我吃过的最嫩的一只鸭了。就着一瓶啤酒,我硬是将整只鸭子都吃了个一干二净。宁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我说:“你的前生大概是一条鱼,被鸭子吃了,否则你怎么吃起鸭子来这么有劲头。”我听了一笑,说:“是绍兴的鸭子太好吃了。”
次日参观完鲁迅的纪念馆和故居,一直观看了四个小时,我们都饥肠辘辘了。于是,出来寻找一家有些特色的小店充饥。就在百草园的旁边,有一家小小的“百草园饭店”。我看了店名,很是感慨鲁迅先生的福泽。就在短短的鲁迅路上,就有十多家店铺,冠以鲁迅先生作品中的地方和人物的名字,如“孔乙己饭店”、“阿Q商店”、“三味古玩店”、“九斤茶庄”等等,要是先生看到这一切,不知是高兴呢,还是苦笑?我的观点是利大于弊。不管人们对先生的作品理解到怎样的程度,但他们在使用先生的作品,就说明他们对先生和先生的作品充满着一种敬意。这就足够了。显然,“百草园饭店”也是搭旁边“百草园”的车。
进了饭店,其实仅仅是一家单门面的、只能容纳七八个客人的小店而已。我们刚刚坐下,老板就走上来介绍特色菜,当然最得意的一道菜就叫“百草炖老鸭”。宁萱一声惊呼:“怎么,又是鸭!”我说:“看来,鸭与我有缘分呢。”宁萱说:“是什么缘分?我看不是缘分。昨天我说你的前生是一只鸭,今天看来不是鸭,而是一条鱼!”我疑惑地问:“此话怎讲?”宁萱笑盈盈地说:“正因为你的前生是一条鱼,被鸭子吃掉了,所以你才对鸭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整天都在吃鸭子!”
“百草炖老鸭”很快就端了上来。原来是用一口大沙锅炖的。鲁迅当年在信件中曾经写到过“神仙鸭”,用它来比喻夏天天气炎热,人在狭小而闷热的小屋中憋闷的感受。鲁迅的这一比喻,来自与绍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神仙鸭”。这里的“百草炖老鸭”实际上就是“神仙鸭”的一种。神仙鸭一般选用老母鸭,先不加任何作料,装入一种叫“神仙罐”的长颈瓦罐中,隔水用文火清炖。炖到半熟的时候,加入各种各样的作料、补药,如当归、人参、大枣、枸杞、八角等,继续炖到十成火候。这样炖的老鸭原汁连一滴都没有损失,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最具滋补效果。我一边吃,一边与昨天所吃的那只相比较:味道淡了一些,却更有鸭子的原汁原味。我在绍兴不到两天,就品尝了三中风味迥然不同的鸭子,真是“各领风骚三只鸭”。
到绍兴,就应当放开肚子,吃遍各种各样的鸭子。不管我的前生是鸭子还是鱼儿,既然此生有机会,就千万不能够放过。
茴香豆与臭豆腐
到绍兴,吃的第一种食物就是茴香豆。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尝过茴香豆,不过那是袋装的。那时,有朋友到绍兴,他知道我喜欢鲁迅的文字,爱屋及乌,一定也喜欢鲁迅笔下的茴香豆,便千里迢迢地带了一包茴香豆给我。虽然那是小小的一袋,但我却视作宝贝一样。带回家,一打开,尝了一颗,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茴香豆怎么是这样的味道呢?它远远没有我以前想象中的那样好吃。有点硬,有点粗糙,淡而无味,比起我四川老家的怪味胡豆来,简直差得太远了。
但是,这次既然到了绍兴,不吃茴香豆怎么说得过去呢?再加上宁萱对我说,茴香豆并不是你说的那么难吃,只是你上次吃的不是新鲜的、不是正宗的罢了。于是,我便硬着头皮与宁萱一起来到咸亨酒店。挤到柜台前,一看价格,茴香豆贵得吓人。一小盘,数得清楚颗数的数量,居然就要5元钱,比其他的荤菜还要贵——如熏肉、酱鸭之类的,同样是一盘,份量却还多一些。这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物以人贵、物以“文”贵——鲁迅先生的一篇文字,就让小小的茴香豆身价百倍?要是先生没有提到过茴香豆,它的价格还会居高不下么?
其实,茴香豆的成本很低。茴香豆是用蚕豆做成的。在绍兴,人们不管蚕豆叫蚕豆,而叫做罗汉豆,因为它的外形长得像罗汉。不说不觉得像,一说还真是像。从一个小小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绍兴人的确很是富于想象力和艺术天赋的。鲁迅在很多作品中,多次提到罗汉豆以及用罗汉豆做成的茴香豆。20年代末,鲁迅在广州的时候,广州的天气炎热,政治气氛也严峻,他的心情很不好。这时,他看到桌子上那盆青葱的“水横枝”,引发了缕缕的乡思。鲁迅对故乡的感情是复杂的,既向往又有些厌恶,向往它的纯朴,厌恶它的死寂。于是,先生便在记忆中、在梦中回到故乡,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记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在最普通的事物身上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和浓郁的诗意。
我一边指责茴香豆太贵,一边还是去买了一盘。端着小小的盘子,找张桌子跟宁萱一起坐下。宁萱先夹起一颗,尝了尝,连连点头称是。我疑惑地问:“真的好吃吗?还是出于心理作用?”宁萱又夹起一颗,顾不上与我说话。于是,我也夹一颗,投进嘴里。果然,这次吃的茴香豆与我原来所吃的不一样。它还有一点热度。入口时软硬适度。初一咀嚼,带着浓浓的甜味,吃完后却还有淡淡的清香和苦味。这种回味,比刚刚入口时候的味道还要强烈,也更让人留恋。古人形容美妙的音乐说,余音悬梁,三日不绝;与之相似,茴香豆也有这样的魅力。宁萱笑着对我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会心地点点头。然后,我们一人一颗,很快就把一盘茴香豆吃了个干净。
咸亨酒店的店员介绍说,茴香豆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复杂。一般是先将罗汉豆用盐水浸泡到一定的程度,再阴干,最好有几次的由湿到干、再由干到湿的反复。如此这般之后,再放上盐、茴香、桂皮等作料,用温水煮熟就可以了。其中的要领是:煮之前的生豆不能浸胀,煮时水要适度,火则不能过猛或过小。这样煮出来的茴香豆就软硬适中,风味独特。制作茴香豆的工艺,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要准确掌握分寸却也不容易。
吃完一盘后,我还觉得不解谗,又买了一份,装在塑料袋里带回房间去吃。这时,我才理解孔乙己为什么如此喜欢吃茴香豆了,就是到了贫困不堪的时候,还要把最后的几个铜板拿来喝酒和吃茴香豆。“今宵有酒今宵醉,今日有豆今日吃”,这就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读书人的生活态度。
如果说茴香豆以“香”来吸引人,那么臭豆腐就是以“臭”来征服人。我与宁萱走在绍兴的小巷子里时,看到三五步之外就有摆小摊卖一种小吃的。究竟是什么小吃呢?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种用油炸过的方块的豆腐。远远的,就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从小摊上飘过来。因为小摊是一个接一个的,所以这种味道也是似断非断、似连非连的,似乎整条小巷子都被笼罩在这一气味之中了。小巷边上是条小河,河水荡漾着,而臭豆腐的气味也荡漾着,跟着行人的脚步。行人走多远,它就飘多远。初一闻到,我还不太适应,觉得味道太刺激、太臭。多闻的几下,就觉得这种臭之中有一种奇特的异香,然后就像烟草一样,让人越闻越想闻。
小摊大致都是一样的,设备很简单。一个小火炉,上面放着一口黑色的小铁锅,铁锅里是还在烧着的大半锅油。主人一张小板凳,坐在铁锅面前。铁锅上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已经炸好的臭豆腐。炸好的臭豆腐呈现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似乎在闪烁着,煞是好看。而最诱人的还是它散发出来的味道。究竟是香还是臭,我已经很难分辨清楚——它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它挑拨着人的嗅觉器官和胃部,让人不由地不停下脚步,流连在小摊前面。小摊的主人一般都是老头老太太,他们也不急着做生意,安祥地注视着走来走去的行人。他们坐在秋日的阳光下,白发被柔和的风轻轻吹起。偶尔感到寂寞了,他们才用纯正的绍兴方言吆喝两三声,“卖臭豆腐呢!卖臭豆腐呢!”而似乎并不太在意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买。当然,如果真有人来买,他们会殷勤的招呼,这种招呼没有受多少现代商业的侵染,更多是出自内心的温情。
我们走到一个小摊前,觉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买了几块臭豆腐。老太太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一块又一块的臭豆腐来,然后仔细地在外面浇上红通通的辣椒酱。她一边浇,一边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