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沐烟雨-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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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看了她一眼,想到往常会和浮萍一起出现,伺候在自己左右的苏云珠,心中一阵木木的痛,她垂下眼眸,没有言语。
宣绍将她抱进正房,吩咐浮萍取来衣服,让人备下温水。
烟雨木呆呆的坐在软榻上看着他。
眼中似有他的倒影,又似整个人都陷入回忆,许久都不曾眨一下眼睛。
待温水备好,宣绍让她去沐浴。
她只呆呆坐着,毫无反应。
宣绍也不多言,亲自上手,将她的衣衫一件件脱去。
不过几日不见,她竟好似已经瘦了很多。莹白的肌肤却透出暗黄的气色。
他眉头微微蹙起,“你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就算你不想活,也不能带累你腹中孩子。”
烟雨怔怔看他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抱起光溜溜的她,一步步走进后间的浴室。
将她放入盛满温水的浴桶之中。
她抬手想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之气,不知是饿了太久,太过虚弱。还是这一夜的刺激太多,她已完全没有心力。从水中抬起的手,不住的颤抖,几次从肩上滑落。
宣绍站在浴桶旁,一直沉默的看着她。
忽见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跌进满是温水的浴桶中。
他立即疾步上前,将她从水中拽起。
她却仍旧不免呛了几口水。
宣绍虽一直冷着脸,却生生忍着自己的性子,亲自上手,为她搓洗。
烟雨沐浴之后,身上倒是清爽了。
宣绍却已经是满身大汗。
他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衫,将她放在床上,拉上被子为她盖好。
忙碌了一夜,此时东方已渐渐透出微弱的亮光。
烟雨看着下巴上冒出微微胡茬,满目沧桑疲惫的宣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宣绍将她安置好,坐在床边,淡声道:“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
烟雨动了动嘴唇,却在他起身离开房间之时,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听见宣绍出了院子,骑上了马,又出了府。
渐渐远去,听不见了。
她回来了,那昨晚那些去救她的人呢?秦川呢?
苏云珠……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
为什么苏云珠要推开她,为什么她要去挡那只箭……
她缓缓闭上眼睛,看到火光冲天的丞相府,看到父亲母亲在火光里挣扎。
看到宣文秉吐血倒地,看到宣夫人指着她的脸骂她狼心狗肺……
看到一只羽箭射来,就要贯穿她的心肺,她闭上眼,只觉死了就轻松了,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脸上突然被溅上温热的液体,她挣开眼,看到苏云珠挡在她前面,挡住了那只飞来的羽箭。
她看到殷红的鲜血漫过了苏云珠的全身。
她看到苏云珠笑着倒下,血顺着地面,漫上了她的鞋,她的裙角,她的腿……
那殷红殷红的血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看到秦川,拿着剑,从远处跑来,大声叫着苏云珠的名字……
“云珠……苏云珠……”
烟雨忽的从床上坐起。
浮萍推门而入,“少夫人,您醒了?”
烟雨大口的喘着气,额上满是细汗,她朝自己下身看去,想看看那血是不是已经淹没上来。
却只看到干净温软的棉被。
“苏云珠……”烟雨喃喃道。
“云珠昨日就离开了,至今还未回来,也不知她又野到哪里去玩儿了?这次回来,看我不好好骂她!”浮萍轻笑着说道。
烟雨抬头,怔怔的看了眼浮萍。
是了苏云珠昨日就离开了,昨晚她和秦川一起去地牢救她,然后为她挡了羽箭……再也回不来了……
烟雨扭头看了看窗外,阳光分外的明媚。
好似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烟雨抬手捂住了脸。
梦醒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骤然有反胃之感涌了上来,她伏在床边干呕了几口。
许久都没吃过东西了,什么也没能呕出来。
浮萍紧张上前,为她轻抚着后背。
“少夫人,公子让人备了安胎止吐的汤药,您起来喝点吧?”浮萍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说道。
烟雨缓缓点了点头。
自己如今能做的,就是为宣绍生下这个孩子了吧?
既然他看起来,那么在意这个孩子,她还是不要违背他的心意,不管孩子将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应该把他生下来吧?
上天既然安排了这个孩子在这个时间到来,就一定是有用意的吧?
烟雨没有抗拒,就着浮萍的手,将一碗浓浓的汤汁咽下了肚,汤药微苦,浮萍一早就备好了沾了桂花的蜜饯给她。一个蜜饯没吃下肚,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烟雨拼命的克制,可好似身体偏偏要和她作对,她忍得眼泪都被憋了出来。伏在床边,哇哇吐个不停,刚喝下去的汤药,霎时被吐了个干净。
“去,再煮一碗来。”烟雨接过浮萍手中的帕子,一面沾着唇边,一面吩咐道。
“是。”浮萍命人将地上收拾干净,又吩咐小厨房重新熬药。
回来之时,却见烟雨挣扎着正要下床。
她忙上前,“少夫人,您身子虚弱,还是在床上躺着吧?您有事吩咐奴婢就行。”
烟雨却摆了摆手道:“许是躺得久了,所以才药一入腹就吐了出来,下来坐着,不窝在那儿或许会好些。”
浮萍闻言,觉得有道理,便为烟雨穿好衣服,搀扶着她来到外间坐了。
烟雨坐着,只觉头晕目眩,眼前时不时的发黑。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的涌上来,她都尽量去克制。
药很快又被呈了上来。
浮萍备好蜜饯在桌上,吹凉汤药,心有余悸的看着烟雨,“主子,要不,您慢点喝,先喝一半?歇一歇,再喝另一半?”
烟雨呕吐不止的样子实在让人心悸,好似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一般。
烟雨缓缓点了点头,抬手,却是端不稳药碗。
只好还是就着浮萍的手,将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这次她只喝了一半,浮萍便放下碗,递上蜜饯。
烟雨刚把蜜饯含在口中,那种恶心的感觉便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她双手捂住嘴,拼命的想把这种感觉忍回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很不好,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如今她已怀有身孕一个多月,孩子需要一个健康有力的母体让他成长。
她一定要忍住……一定要为了孩子,为了宣绍忍住……
浮萍立在一旁,看她忍得辛苦的样子,眼眶有些湿。
她瞧着烟雨煞白的一张脸,生生憋成了通红的颜色,心下亦觉心疼又难过。
却忽见烟雨一侧身,浓黑的药汁竟从她鼻中喷出。
呛得她两眼泪花,她放开手,扶着桌边好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
可忍了半天的药,却从口中鼻中全部涌了出来。
吐光了汤药,她的呕吐却仍旧停不下来。
直到呕出了苦涩的胆汁,连带着几许血丝,才算有所缓解。
浮萍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为她擦着手上,脸上。
烟雨长叹一声,伸手去端剩下的半碗汤药。
浮萍立时夺了过去,“主子,咱们不喝了,不喝了!成么?”
她实在是怕了,看烟雨忍得那般辛苦,却还是免不了吐成那个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烟雨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喝药,行么……”
“主子吐得这么厉害,就算喝下去也没有用,奴婢去回禀公子,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浮萍紧紧抱着手中药碗说道。
烟雨抬头,看她紧张的样子,略笑了笑,“好,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浮萍转身出了上房,扔下药碗便立时去了外院,让人去通知宣绍,烟雨情况不太好。
她瞧着烟雨面色蜡黄,人也消瘦了不少。
若这么一直吃不下东西,连药都喝不下去,还这般的呕吐不止,可怎么行呢?
浮萍从外院往回走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正院的方向。
正院里有许多年纪大的婆子,有些是宣家的老家仆了,有些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些年纪大的婆子,多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有些年长的甚至还给府里不少的妇人接过生。
若是问他们,说不得比请大夫都管用……
可是,如今……
浮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步步的往回走,只但愿公子会有办法吧。
宣绍正在皇城司忙碌。
听闻家仆来禀,立时带着路南飞策马回府。
回到家中直奔内院上房。
一脚刚迈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药味。
烟雨正倚在乌木圈椅中,背后放着靠垫,纤细的胳膊支着头,眼睛微眯。两颊之上有着病态的红晕。面色唇色皆是一片苍白。
烟雨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缓缓的,吃力的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奋力的扯了扯嘴角,“你回来了……”
宣绍大步上前,“吐了几次?”
一旁浮萍忙道:“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已经吐了不下五次了,不吃东西吐,稍微吃点还是吐,喝药也吐……”
“进来。”宣绍闻言转过头向外道。
路南飞闻声迈步进来。
浮萍抬眼看了看路南飞,脸上立时飞上两抹红霞,她垂首后退了一步,呐呐不再说话。
路南飞上前,看了看烟雨,抬起胳膊将手伸到浮萍面前。
浮萍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立时向后跳了一步,“路,路,路大人?”
路南飞看她一眼,“帕子。”
“啊?”浮萍脸上已经被红晕铺满,“哦,哦。”
她从怀中拽出丝帕,搭在了烟雨腕子上。
路南飞搭指尖上去。
宣绍坐在一旁,漆黑的眼眸恍如深邃的幽幽潭水,望不见底。
良久,路南飞才收了手。
宣绍抬眼看他。
烟雨也吃力的支着脑袋看他。
路南飞立在一旁,躬身答道:“少夫人心有郁结,加之身孕反应。所以会呕吐不止。若不能保持心情舒畅,打开郁结,这种呕吐症状便难以缓解。”
宣绍闻言看向烟雨。
烟雨蹙眉,“我……已经尽力了……”
“是啊,少夫人很努力的在忍,奴婢都看不下去……可是……”
“你在怪谁?”宣绍突然开口。
烟雨拧着眉,没有应声。
“怪父亲,还是怪你自己?”宣绍问完,转过脸,对路南飞道,“想些别的办法尽量止吐。”
“是。”路南飞躬身退下。共共他巴。
浮萍见状,也垂着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烟雨和宣绍两人。
宣绍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烟雨低垂着头,正好正对着他的脸。
他面上微微有些倦容,下巴上是泛青的胡茬,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是她苍白孱弱的倒影。
他抬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秋意渐浓,临安并不算很冷,今日太阳正好,她身着夹袄,手却冰凉冰凉的。
“你听着,是父亲害了你的全家,他有错。但他当年实属无奈,他一心忠于皇帝,就像当年把我推向刺客剑下一样。他会那么做,只是为了忠君。我也曾经恨他,不能原谅他,但……他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你,能理解么?”宣绍紧握着她的手,沉声说道。
烟雨缓缓点了点头。
“他杀了你的亲人,毁了你的家。你只需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不用原谅他。任是谁面对这种事,也无法原谅那做下这些事的人。所以,下毒害他,想杀了他报仇,并没有错……若换做是我,只怕手段比你更凶残。所以,你也无需自责,凡事出必有因果,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对么?”宣绍半蹲着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眸就那么凝望着她,低声慢语,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