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爱-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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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步,我都不知道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了。你还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独孤求败,不断地钻研专业技术,将来死了埋在仰止园里,供后人瞻仰?”
“我也不想继续自轻自贱——我还没说完——我努力复健,努力学习,学着忘记,学着乐观,想像爸爸妈妈希望的那样,去澳洲嫁人生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我真的还没说完——这个世界总还可以容忍一名失足妇女回归正途吧。”
“这样活着,确实高尚,会给家门带来无上荣光。可是你不会觉得遗憾?”
“可是小师叔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小师叔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是我比以前脸皮厚了。”
“你偶尔给我们一点甜头,”陪沈最去领证,帮林沛白订助听器,坚持为闻人玥做手术,在聂今的婚礼上说一番感人的祝辞,“我们就挺开心。”
“我请小师叔上楼坐坐;小师叔带我出去散心;小师叔去仰止园带我回家,我去牵小师叔的手;我挖空心思给小师叔做吃的,小师叔叫我留下来;我对小师叔又亲又摸,小师叔想和我上床了。以前啊,小师叔都是直接丢个背影给我。除了小师叔叫我一起查房那次——我真是从没有那么高兴过。”
“哥,你冷冰疏离的时候还是多一些。但我们永远百折不挠,自给自足地欢乐。因为我们理解,你的心思本来就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从来只有小师叔来找我,而我要想靠近小师叔,真的很难。其实小师叔对所有人都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则去,随心所欲,予取予求。并不是特别针对我,大家也都适应得挺好。可我和小师叔圈子里的人不一样。我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不知道可以找谁聊聊。小师叔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我,我会迷失——为什么每次我没有说完,小师叔就一定要打断我呢!难道没文化就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么!”
“一听说你病了,大家都赶来看你,因为我们都很需要你。可是这种需要很飘渺很悬殊。病人需要你,我们需要你,那不亲密。”况且从今天这事可以看出你的态度,根本懒得和我们互动,“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重视,会珍惜,会想要去满足一个女孩子对你的要求,那时候你才会明白普通人的被需要感。”
“一开始,我只想和小师叔吃顿饭,然后唱支歌谢幕就好了;可是小师叔又来仰止园找我,我就想牵着手走一段路也没关系吧;以至于小师叔去我的狗窝吃饭,我进一步对小师叔动手动脚;现在好了,滚到床上来了。幸亏小师叔悬崖勒马,否则真做了,我一定会有更高要求,那时候小师叔就会觉得我很可怕——怎么小师叔不打断我了呢?也觉得我说的很正确吧。”
“哥,你太无·欲·无·求了。活着有意思吗?你有点烟火味不行吗?你没有缺点,就不会理解人性的弱点。”
“小师叔做每件事情要么是深思熟虑,要么是顺应心境。所以不会明白越是贪得无厌的人,越会扮天真烂漫,可怜无辜——这就是我的生存本能。”
“好了。我说完了。哥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
“好了。我说完了。小师叔请说吧。”
“……”
说是错,不说也是错,打断她是错,不打断她也是错。
句句说自己,句句伤的是他。
闻人玥。你这样贬低自己,又置我于何地。
“我准备登机了。明忱来,和我哥说两句——”等丈夫和哥哥打完招呼了,聂今道,“我到了之后会给你电话,会抱怨食物难吃,也会感叹景色美丽,那种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真希望你能体会。”
挂了电话之后,聂未又躺了一会儿,便翻身坐起,掏了掏耳朵。
聂今那一大段感人肺腑的话,直接从左耳朵进,带着闻人玥昨天说的话,打了个转,一起从右耳朵私奔了,跑得干干净净。
他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又不喜热闹,于是下楼来想叫客厅里那一窝人都散开:“你们——”
客厅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屏息聆听他有何吩咐。正在泡茶的闻人玥也放下了水壶。
偏偏“呼之即来,挥之则去”这两句还没飘远,聂未心下便不太舒服,淡淡改口:“想留下来吃饭也可以。请便。”
留下来吃饭?谁敢吃啊。关键是谁做啊?待聂未上楼了,大家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纷纷起身:“那个,我们还是走吧。”
“啊哟,谁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今天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请大家吃饭。”
“行啊,谁和你客气。”
“动作轻点儿,别吵着小师叔。”
“最后走的,别忘了关门。”
顷刻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快十二点时,聂未洗了个脸,换了件衬衫下楼来准备做饭,结果发现客厅里已经空空荡荡:“人呢。”
“都走了。”闻人玥从厨房走出来,“他们怕影响小师叔休息,又怕小师叔没人照顾——”
把聂未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显然哪里不对。
“小耳朵闲人一个。小师叔对你那么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
“小耳朵厨艺不错,做点清火的食物给小师叔吃啦。”
“是啊,阿玥,你照顾一下小师叔。等小师叔好一点了你再回去。”
“师父其实不难伺候,你别担心。”
“还不如叫个比基尼美女来啦,聂未需要开开窍——”
“沈医生!”
“我在煮绿豆汤。”食材很齐全,她往里面放了陈皮,百合和莲子,“小师叔中午想吃什么?我看冰箱里什么都有。”
聂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拿了一支矿泉水。闻人玥观他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悲,倒像是平日里的模样了,于是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小师叔,我有件事——”
她接到电话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了,身份证,钥匙,钱包全部都在小师叔的公寓里。
刚才他们走的时候她又忘记这件事儿了。不是,借钱也没用,她得回小师叔的公寓一趟。但是要回去还非得小师叔打电话给大门保安,前台招待,一层层说过了她才能进去……
她一说话,聂未便觉得一股莫名烦躁在心底奔腾,鼻腔一热,拇指一捺,又有鲜血流了出来。他立刻捏住鼻梁,往沙发上一坐——纸巾盒已经递到了眼前。
“小师叔是什么血型?”聂未没说话,也没抽纸,只是闭着眼睛止血。闻人玥自问自答:“我是万能的O型。”
真是废话啊。他给她做了那么多次手术,难道还不知道她的血型。再说了,她怎么忘了呢。科普讲座说过,就算是万能的O型,也不是说想输血就可以。还要经过一系列的分离灭活杀菌……
血很快止住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着急。”闻人玥站了起来,回到厨房,拿起漏勺,无精打采地捞着绿豆浮皮。
站在燃气灶前,她出了许多汗,不停用手扇着风;聂未上楼前把厨房的控温开关给调低了一点。
等绿豆汤煮好了,她盛了一碗端上去,聂未仍在休息:“放下。出去。”
放下碗,正要出门,闻人玥踌躇了一下,把刚才煮绿豆汤时想好的一段话叽里呱啦地说了出来:“小师叔是声名遐迩的大国手,有悬壶济世的情怀,也有宽宏大量的气度。我深深感念小师叔的再造之恩,也知道幸福生活得来不易,所以会努力改正所有缺点,成为三观端正,谨言慎行,开朗乐观,独立自强的现代女性。我一定会让小师叔觉得把我救活非常值得,也会尽力为这个世界创造正面价值,少发牢骚,多做实事,请小师叔监督我……”
她直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小师叔有反应,末了不得不自己小声做结束语:“我说完了。”
聂未翻了个身,淡淡道:“想叫我忘了昨天你说的话,不妨直说。”
“……”
“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到了傍晚的时候,聂未察觉到体温略有上升,于是起来去拿体温计。谁知一脚踏出,发现地板擦得反光锃亮:“你在干什么。”
楼梯下,闻人玥探出头来回答:“我在做卫生。”
刚刚伍见贤代表大家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末了叫闻人玥把家里卫生顺便做一下:“毕竟闹哄哄那么多人跑进跑出,很脏的。小师叔的洁癖比我们都严重得多,所以要比在我家里做卫生还要仔细。”
“吵着小师叔休息了?”
“没有。”聂未摸了摸额头。“我去拿体温计。”闻人玥立刻去拿体温计来一量,三十七度九:“有点烧。”
聂未并不觉得严重,躺下去一卷被子又闭上了眼睛。闻人玥没说话,也出去了。没一会儿,她又哼哧哼哧地进来,紧接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就把聂未从头压到脚。
闻人玥对于发烧的手段就是出点汗好得快。一床不够,再拿一床好了。
“你要闷死我吗。”重重地压上两床被子,她听见下面传来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我本来就在上火。”
她赶紧又把被子都掀开,不小心连原本盖着的一条毯子都给掀了一半。聂未盯着她,她道一声歉,又给他直盖到下巴,掖好。
“扔地上就行了。”见她又要哼哧哼哧地把被子抱走,聂未翻身坐起,“把绿豆汤拿过来。”
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对她颐指气使,予取予求。
闻人玥立刻端起碗,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聂未原打算一饮而尽,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要来喂,一愣,便张嘴喝了。看他喝下去了,闻人玥道:“味道可以么。”
凉而不冰,甜而不腻:“嗯。”
聂未的床是定制的,很长很宽,闻人玥怕滴到床上,就脱鞋上去,盘腿坐在他身边,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完了:“还喝吗。”
聂未摸了摸鼻子,放松地倚在床头,大腿隔着毯子碰到她的膝盖:“嗯。”
闻人玥下床去盛,一连喂了三碗。一个心无旁骛贴身照顾,一个就好了七八分:“你也喝一点。”
“知道了。”担心小师叔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她其实并没有胃口,“小师叔再休息一会儿吧。”
聂未躺下去,听见拖鞋啪嗒啪嗒地踏在地板上,轻轻地关上门。
一片幽静,他又闭上了眼睛。
时睡时醒,竟然梦见了暌违已久的父母。
记忆中身为军人的母亲总是冷静认真,一谈到时事立刻激情四射;而身为商人的父亲正相反,整天玩世不恭,只有在谈到音乐时才会认真专注。
一个理性行先;一个感性挂帅。那么不同的两个人,居然成为了一对感情甚笃的恩爱夫妻。
作为长子,他知道的太多。作为长子,他关心的太少。作为长子,他可以冷静分析——迥异的个性,吸引了对方。包容关爱,休戚与共,更令婚姻常鲜。
并非每一段感情都是这样。但聂未无疑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肯定了这种相知相遇相处的模式。
闻人玥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电话。
调成了静音的电视正在播偶像剧,一个刘海跟门帘似地的男主角,抓着女主角的手臂嘶吼:“……”
那女主角瞪着眼睛,美瞳都要掉出来了:“……”
(格陵电视台!你真是个淘气的电视台啊!)
他一直觉得这个家空空落落。但现在多了一个她,和一把温柔的声音:“应师叔,您还好吧……嗯,小师叔没流鼻血了,就是有点烧……嗯,我知道。您好好休息。”
她关了电话,却没有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继续看默剧。听见有脚步声,闻人玥便赶紧关了电视,站起来:“小师叔醒啦。”
“想看就看。”聂未重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