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时务的阴谋家:刘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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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大了,于是萧何急忙去找县令,献了一条妙计。
萧何说:“刘季不归案,抓了吕雉也没什么用,而且还伤害到你和吕公之间的友情。依我看,不如放了吕雉,她一定会偷偷溜出去找刘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在她的后面,把刘季捕获归案。”
县令大喜,就批准了这个抓捕计划。
沛县这边密设罗网,布置圈套,要诱捕逃犯刘邦。可问题是,好端端的,刘邦为什么突然弃职逃跑呢?
刘邦弃职而逃,是因为他的心理崩溃了,不逃不行了。
非逃不可!
导致刘邦心理崩溃的最大原因,是他对自己人生的思考。
这种思考,应该是在他担任亭长之后,赴咸阳服徭役之时,就已经开始了。当时刘邦恰好遇到秦始皇车仗出巡。他站在人群中,不无失落地说,唉,看人家,这才是纯爷们儿——“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个感慨,明智的史家不吭声,缺心眼的史家则纵情讴歌,称刘邦素有大志。这个大志真的有,但不过是刘邦目睹了暴力主义的最高境界而已。这时候他意识到,既然要玩狠的,那就要玩到最狠。否则的话,你玩来玩去,不过是给狠人垫背,这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接受了暴力主义法则,却发现自己不是最狠的。你明明不狠却跟人家玩狠,这岂不是很悲催?
要怎么样做,才能成为最狠的呢?
我们不知道刘邦是否得出了什么结论,但我们知道当时及此后的历史,可以借此观察刘邦的心路情境。
比如说,秦始皇之所以成为最狠的,与他个人的努力关系并不大,甚至根本就没有关联。他只是投胎投准了,再加上当时诸多风云变幻、宦海潮翻,三折腾两颠倒,历史的巨浪,把秦始皇抛到了秦国这辆精心锻铸的强大战车上。战车疾驶而过,碾碎了天下人的梦幻。秦始皇是那个恰好坐在车上的人,即使他不坐在车上,也不会改变这最后的结果。
结论:你有多狠,不取决于你的拳头,而取决于你手中的武器。
拳头狠不过刀子,刀子狠不过战车。
刘邦,他需要一辆战车。
可是秦始皇所乘坐的战车,是经由秦国几代人锻铸而成的。而平民背景的刘邦,谁又会替他锻铸战车?
日后刘邦的经历证明,他确实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在当时,他的心理却在走向崩溃,再也无力承担那巨大的负荷。
刘邦四十八岁那年,秦始皇已经退场了,秦二世征召役夫,修筑骊山陵墓。身为泗水亭长的刘邦,负责将沛县符合条件的罪犯抓起来,押送骊山。但是这些罪犯非常调皮,不听话,半路上趁刘邦不注意,就会撒腿逃走。一路行来,逃走的罪犯越来越多。刘邦意识到,如果继续往骊山走的话,等到达指定地点,也许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工作不太好干。
刘邦终于发作了,秦始皇这个王八蛋,他怎么琢磨出来这缺德工作的呢,嗯?让你这个楚国人,替秦国抓楚国人,再押送他们去服苦役。楚国人恨你入骨,而秦国却以罪犯逃走、工作不力为由惩罚你。就因为干了这个泗水亭长,你刘邦从此两面不是人,这又是何苦呢?
走到丰西大泽,刘邦停了下来,自己开始喝闷酒,喝到晚上,他站起来,解开罪犯身上的绳子,说:“算了,你们不是想跑吗?那就快点跑吧。我刘邦从此也要远走高飞了,希望我跑得比你们更快。”
大多数罪犯喜出望外,立即四散狂逃。但还有十几个留了下来,他们说:“老大,你让我们跑,可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干脆我们跟着你,你往哪儿跑,我们就跟着你去哪里。”
可是刘邦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跑,只能先喝酒,喝多了再说。
喝过酒后,大家向着大泽出发了,反正是要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不能让其他地方的亭长把自己抓住。大家在夜间的草丛小径上胡乱地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惊叫着跑了回来,报告说:“前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咱们还是换个方向吧。”
刘邦却是喝得太多,说:“壮士前行,有进无退,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于是刘邦摇摇晃晃走上前,果然看到一条蛇,横在路当中,被刘邦拔出剑来,扑哧哧一通砍剁,可怜的蛇,它以为居于深山大泽就安全了,哪里知道人这种动物太野蛮,会追到这里杀了它?
这一段,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了。
《史记》中记载说,刘邦杀了白蛇,继续前行。后面的人匆匆赶路,忽然听到一个哭声,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老婆婆,正坐在荒野里哭。有人走过去问:“老婆婆,大半夜的你不洗洗睡觉,在这里哭什么?”老婆婆回答:“我的儿子,是白帝子,他刚刚被赤帝子给斩杀了,所以我哭泣。”众人认为这老婆婆乱说,就要揍她,可是忽然一阵风来,老婆婆消失了,只留下哭声袅袅,缕缕不绝。
有关这段记载,国学大师吕思勉进行了认真严肃的研究,研究后,吕思勉抬起头,对大家说,刘邦瞎掰,牵强又附会——“赤帝子之说,则又因高祖为沛公旗帜皆赤而附会,未必与行序有关。《史记》本纪言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疑出后人增窜,非谈、迁元文。”
吕思勉大师的意思是说,弄出来高祖斩白蛇这段,大概或许有可能,估计多半差不多,是因为刘邦手下的人,出动时都打着红旗,远远看去一条红线在晃动,好似一条大赤蛇。结果就附会出这么一段美丽的传说。
此后的刘邦,就落草于芒砀山,做了一名快乐的强盗。
芒砀山在现在的河南永城东北、安徽的砀山之南。恰恰在这个时候,秦始皇死在东巡路上,秦二世等押着尸体,匆匆返回咸阳。刘邦察觉四周动静异常,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是秦始皇找他单挑来了,就躲藏于山泽岩石之间,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
实际上,秦始皇压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刘邦这么一只动物的存在。秦始皇是出来寻找长生不老丹的,但丹药没有找到,就死在路上。秦二世急着回去屠杀自己的兄弟姐妹,压根就不知道还有刘邦这号人物。
以刘邦当时的名头,怎么可能值得秦始皇亲自出手?
但刘邦却坚信,秦始皇知道他,所以亲自登门挑战来了。
值得揣摩的,是刘邦的这种心理:自大多疑——近乎自大狂般的多疑心理!
这种心理,是历代帝王共同的特征,盖因帝王之业,是一种超限之竞争,其残酷血腥,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人性。正常人是玩不来这种残酷游戏的,只有自大狂、被迫害狂与多疑症患者,才能够适应这种残酷游戏。
在行将爆发的楚汉对峙之中,刘邦大搞统一战线,把项羽家族的许多人都转型为间谍,而刘邦这边,却没有一个项羽的人。正是因为刘邦患有多疑症,而项羽却是正常人。间谍是无法在刘邦身边立足的,因为他多疑。
多疑症患者刘邦,继续他的快乐游戏。《史记》记载说,他老婆吕雉冲破牢门,跑到芒砀山来找他,一找一个准。刘邦问为什么吕雉总能找到他。《史记》载,吕雉说她是通过观察天上的云彩,刘邦的头上,总有朵彩云飘呀飘。
这段记载,不需要国学大师出场,我们也知道是瞎掰。所谓刘邦头上的那朵彩云,不过是他戴习惯了的竹皮大斗笠。而吕后之所以能够找到他,这更没什么稀奇之处。其实谁都知道刘邦藏在哪儿,可除了老婆吕雉,别人才懒得去找他,找他干什么?他那么多疑。
就在刘邦和吕雉,在芒砀山里愉快地度蜜月的时候,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掀起了推翻暴秦的历史篇章。
刘邦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刘邦的生命,也终于开始了!
第二章 楚国战队闪亮登场
1、爬出篓子的螃蟹
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大秦帝国毁灭于楚国战队之手。
陈胜吴广,以及他们手下的兄弟,可以称为第一批出场的楚国选手。他们的出场,引爆了已经灭亡的列国诸侯的疯狂追捧。一时间,燕赵韩魏齐等多国选手纷纷登台亮相,为刘邦和项羽的对决做了一场完美的热身赛。
陈胜堪称一个伟大的人物,他挥拳一捣,就将大秦帝国这密不透风的铁屋子,生生地捣出一个大窟窿,达到了声传九天、名震八荒的效果。他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恰好统率着一支建制完好的部队。这支部队是由罪犯、商人和职业逃兵所组成,有如一架设备完善的战车,一下子将陈胜的人生推至最高点。
相比陈胜,其他人等,如刘邦,如项羽的叔叔项梁,如彭越,每个人的能力都远在陈胜之上。但是他们手下只有零零星星的乌合之众,没法跟陈胜手下的这支九百人的正规武装相比。
秦始皇之所以成为时代最狠的人,就是因为他驾驭着秦帝国体制的战车,此车无人可御,于是秦始皇称孤道寡。作为帝王,秦始皇最担心的就是民间暴力集团的势力坐大,不断的徭役与郡县体制的改造,目的就是让民间强悍人士陷入社会关系的博弈之中,无法坐大。
秦始皇的做法很简单,不过是以民御民,以盗御盗。比如,选择楚人刘邦为亭长,去抓捕其他楚国强盗。如果刘邦不答应,他就成为重点打击的目标了。可如果刘邦答应,又会成为豪强的对立面——说过了,正是这种扭曲的人际关系结构,让刘邦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最终崩溃了。
心理崩溃,你就是强盗。如果没崩溃,就只能去抓那些已经崩溃的强盗。如此一来,秦始皇以楚御楚,就轻松地让楚国人陷入自相仇恨与残杀之中,自然就没有力量挑战秦始皇了。
这就是秦始皇称雄天下的秘密,也是天下英雄虽多,却拿秦始皇没办法的原因。所有人都陷于相互制约的人际关系中,如同篓子里的螃蟹,再英雄的大螃蟹,也被其他螃蟹钳得死死的,想爬也爬不出去。
但陈胜却爬出去了。
陈胜之所以成为第一只爬到篓子外的螃蟹,是因为他的社会地位很低,却有着超过了他的地位很多的社会组织能力。
当时的情况是,秦廷将这九百名戍卒编成两个战斗单位,每四百五十人为一屯,任命陈胜和吴广为两屯的屯长。陈胜和吴广的上面,还有三名尉官,这三名尉官居于组织的最高端,相当于驾驭这辆迷你战车的人。而陈胜和吴广就好比拉车的马,在组织中的作用与刘邦的亭长一样,起到弹压戍卒反抗的功能。
这个编制组合,是很精美的。理论上来说,陈胜和吴广受组织功能的制约,如果他们不卖力弹压,就会首先遭到打击。可如果他们两个太卖力,又会引起戍卒们的憎恨,半夜里被人偷偷砍上几刀,在所难免。
总之,陈胜吴广,他们所面临的人际关系制约,与刘邦没区别。我们知道刘邦没有能力突破这层桎梏,结果是心理崩溃,撂挑子逃入山里当强盗了。
但是陈胜突破了秦国精心打造的人际关系困局,破篓而出,让他成了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大螃蟹……不不不,成了独一无二的伟大人物。
最让刘邦钦佩的,是陈胜吴广挣脱桎梏的办法。
实际上,刘邦在逃走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地重新编织篓子,神化自己,试图表明自己是只居于篓子之外的螃蟹。而陈胜吴广,却比刘邦更早想到这点,并在实践中运用成功。
有关陈胜吴广起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