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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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锡兰(上)————变故
不要说东欧五个主办小国舒根本没怎么听说过,就是西欧人人纸上谈的大国,她也根本搞不清哪里是哪里。小时候,最远她就是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大梁上去镇上玩,长大了,她也养成了在一个小区域生活的习惯。
宅居的日子,似乎成了这些年她过得最多的。平时也不看电视听广播,主要就是做东西,开始是为了生计,后来是为了乐趣。和子律在一起的时间,抛去第一年他多半年在国外,余下的四年多,舒也没跟他去过什么远地方。最多是到宋庄的画家村走走。住进他对面的公寓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近了,根本以公社为家,更是很少出社区,最远,舒只去过一次长城脚下的公社,也是为了参加柳紫的婚礼,就在核桃沟著名的竹屋别墅住了一晚。
飞机上,子律以为长时间飞行的疲倦舒肯定撑不住,可没料到她自从靠在窗边坐下就抑制不住兴奋,不停翻看双年展的中文宣传册和手上的小地图。手上摊开的小本子,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绘的一张东欧地图,记着双年展的线路,她趴在小桌板上,几乎看了一路。
第一站抵达匈牙利,大队人马在西岸的布达与旅居国外得奖的冯唐一行汇合,又奔赴东岸的佩斯参加双年展开幕。
开幕之后,因为各个展区主题和艺术形式不同,子律被安排去了西线巡展,正好可以带舒去著名的捷克和斯洛伐克。而高磊、韩豫和公社另一些专攻绘画雕塑的,则会飞去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参加当地艺术节。直到双年展闭幕式,大家再回布达佩斯集合。那之后,就是子律早安排好的特殊行程,别人去莫斯科转机回国,他们俩单独飞去克罗地亚,再从萨格勒做火车到斯洛文尼亚的的卢布尔雅那,最后从那里返回。
从巡展开始之后,舒和子律相处的模式就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子律因为受邀参展,自由出入各个展区,无时无刻不把舒带在身边,第一晚就陪她特意去了布达佩斯国立美术馆看夜展。别的游客拿着相机不停拍照,他们穿着同色系的风衣,背着画板,像两个刚刚毕业的美术系学生那样手牵着手穿梭在人群间,时而低头交流意见,时而停在喜欢的作品面前画一张几分钟速写。
子律变成了舒的一切,语言不通时他帮着她翻译,她看不懂作品时,他给她讲解。他带她品尝当地各种特色美食,带她逛游人很少发现的老街老店,他给她买各种她喜欢的纪念品和画册,晚上就搂着她一起躺在床上,给她讲在国外时的种种经历。
他们没有时间亲热,睡得少,天刚刚亮就起床去多瑙河边看日出。白天就是累得提不起精神哈欠连天,他依然租了车带她到处去。
到了布拉格,舒有些轻微的感冒,可因为从没这么开心投入的玩过,她也没向子律提起,精神总是在一种高度的亢奋里,尽量忽视身体上的不适。以往,她没有机会这样放开自己,尽情欣赏以前没有机会看,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工艺品。除了双年展常规展出,子律事前已经查阅做了充分准备,找了很多民族特色商店和小博物馆让她去观摩当地手工艺制作过程。不管是吹玻璃,是匠人做木刻,还是街边孩子衣服上一块她喜欢地织绣,他都尽量满足她任何小小的要求。这些改变,也让舒充分意识到子律是多么重要。他不再是一种可有可无若即若离的同伴,他成了依靠,到了布拉格之后,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不会争吵,不会误解,只是不停的画,买纪念品,记录下巡展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在布拉格停留三天以后,他们去了斯皮斯看斯皮斯赫拉德城堡,再到布拉迪斯拉法参观布拉迪斯拉发城堡艺术展出来,天也是黄昏。西斯洛伐克古城梦幻的灰色街墙,四百多年以前留下了匈牙利帝国的痕迹,子律把舒的手放进自己风衣口袋里,一边讲着城里古堡的故事,一边想引她去多瑙河边散散步。
舒靠在子律手臂上,不时抬头注意街边的商店,走得格外慢,思想也不集中,不像在布拉格时神采奕奕。
经过一家咖啡馆门口,她终于忍不住拉拉子律的袖子,指了指落地窗。窗里点着烛台,异国侍者正在给铺着白色印花桌布的小木桌上摆上一支玫瑰。
子律以为她是向往其中的情调,亲亲鬓角的发丝就准备挽着她进去。舒脸上的表情很勉强,似乎隐忍什么,继而又笑了笑,跟着子律推开了店家的玻璃门。
印花台布上的烛影亮了起来,侍者上了咖啡和热巧克力,甜点磁盘混合着青彩和淡淡的暖色。望着装点在蛋糕边缘的小小巧克力碎屑,舒心里暗暗祈祷,从前晚出现的不明出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意外。她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他们这样难能可贵的幸福瞬间。
薄荷锡兰(中)————变故
子律在咖啡店门口接电话,背影被夕阳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印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舒独自靠在窗边,抱着热巧克力的马可杯暖手,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恍恍惚惚想到身上出现的变化。
第一次出异状是在布达佩斯去布拉格的路上,因为不很严重,她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两天也感觉不出什么不妥,就完全忘记了。可在布拉格忙完了几天之后,身体渐渐有点吃不消,去斯皮斯看城堡的路上,又开始出血,而且比前一次要厉害,断断续续就没有停过。
身在异乡,难免水土不服,舒也总是想着一些宽心的事让自己把心态放平,继续随着子律到处游玩。可毕竟和全身心投入不太一样,随着轻微的疼痛出现,她的精神就绷起来,时刻注意自己的饮食休息,想早点恢复,可到了斯洛伐克,不但症状不比前几天好,疼痛也越来越明显,时刻提醒她之前的事情。
孩子两个字是她最近很少想起的,从走出公寓准备和子律一起出国开始,舒就没再为孩子掉过一滴眼泪。不是她忘了,而是她知道,一时的伤心也是无用的,心上不管留下了怎样的伤口,眼泪,她都收了起来。
“怎么不喝?”不知不觉,子律已经坐回到对面的位子上,随手把手机摆在盛甜食的小磁盘旁边,拉住她的手试试温度,“不好喝?”
摇摇头,把杯子摆在手编的杯垫上,舒回握住子律,他手里的温暖总让她变得贪心起来:“没事,有点累。电话是高磊吗?”
听她问起电话的事,子律拿起桌上的手机转了一下,又放回打火机旁边,声音柔和道:“高磊那边展览很不错,收集了很多素材,还给你买了些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手工品,让我问你还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别……怪麻烦的,我什么也不要。”嘴上这么说着,她眼里又泄露出渴求期盼的目光,白净尖瘦的小脸,看起来像只可怜又贪心想得到胡萝卜的小白兔。子律笑了笑,起身揉揉她难得没有盘起的长发,拿起电话又拨了过去。
他知道这趟出来,她见到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却很少张嘴跟他要求什么,反而是他几次提,怕她不说真就错过了。
在钱上,她没有什么算计,自己也不怎么上心打理,都是交给他在弄。除了他平时塞给她那些放手边的零花钱,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是穷是富,买东西也不是别的女孩那样计较价格或是挥霍无度。她就是打心坎里喜欢一样东西,不管买还是不买,光是瞅瞅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想不想要。
响了两声高磊那边才接起来,子律嘱咐多帮她留心民间首饰,找些织绣样子,顺带捎几本画册回去做素材。高磊答应的很痛快,临挂电话前又小心问一声:“子修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随你们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子律不愿深谈,很快挂了电话,坐回位子上,继续和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东线的展览到了罗马尼亚,主办方提出额外要求,希望做个中国区集中展示,本来简单的事情也复杂起来。全国过各地参展的人观念谈不拢,高磊和韩豫索性顶着社区的名字搞了个小区域展,不久主办方又硬塞过来几件东西,子修就在大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布加勒斯特。到底要不要把他的作品列进社区名下,一同去的几个人意见拿不准,打了几次电话只好找他拿主意。子律本来是不愿意的,可又顾念着都身在国外闹起来影响不好,忌讳了几天,最终还是送了口答应下来。子修的事,总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会留在国内,所以坚决要把她带在身边,结果没想到子修也来参加展览了,好在没有碰到,免了一场是非。
抛开另一边的事,喝过热饮结账,子律按原计划带舒去了多瑙河边。两个人浏览了几条老城街道,又在跨河大桥上走了一遭,最后就停在对岸等着看夕阳。
奔波了些日子,能停下来好好休息的时间不多。子律让舒靠在身前,她似乎有些冷,敞开了风衣把她包进来。她缩在怀里的身子渐渐不再发抖,被他团团暖着,也对着远处有帆影的地方出神。
街道的喧嚣渐渐平息下去,河上有几条晚归的船只,听着划桨声,舒又贴回子律胸口,数着一声声砰砰的心跳。异国的情怀,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平静自然。路人见他们这种司空见惯的恋人,不过友好的微笑一下。她不像在国内那么多顾忌,放开心思靠在他怀里,也回以一个微笑。
他贴身毛衣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被衣褶里的温暖气息熏染到她身上也沾了一些。迷惑的辨别着熟悉的香味,落日一点点沉进河床里,被夜色吞没。河里的游船上载着各地的游客,可只有他身上,有这种独特的味道,那是她加了干花的刮胡泡沫。抬手摸到他难得光洁的下颌,又收回衣服里,一起贴在他身上汲取暖意。
薄荷锡兰(下)————变故
此时此景,纵使以前有再多的纷扰,也都沉淀了。那夜他在黑暗里提出结婚的话又回荡在舒耳边,愈加清晰,压住了她腹中隐隐的痛,心里的阴影,扩散到周身。摸着衣领里的小线绳,找到枚拉环贴合在领口旁边,舒突然有冲动想现在就答应下来。之后,不管不被打扰无拘无束的日子能有多久,她都想和他成个家了。
“律……”
“嗯?”子律应了一声,扶着她的腰,拢紧了风衣两襟,低头听她说话。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询问的很认真,有些胆怯,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迷茫。
他想了下,不回答,旋即把问题重新推回她面前。
“你想吗?”
凝视着舒瞳仁里柔和的湿意,子律慢慢托高她的头,不错过她脸上一丁点细微的变化。手指穿过浓密的黑发,正感觉到她大力的点头,眨着眼睛,把百分之二百的肯定答案传递给他。瘦下去的脸颊在黄昏里带着禁不住磨砺的脆弱,可她的答案又少有的强韧。
很少应对她的主动坦诚,早习惯了费劲心思诱导,子律一时感慨良多,不觉叹气。以往,他的耐心实在太有限,大部分时候就是生拉硬扯强迫她跟着一起往前走,一路跌跌撞撞下来,能给她的东西实则非常有限。
“我……”舒抬着头,吞吞吐吐的字停在唇边,依在他怀里的身子不自然的瑟缩了一下,好像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们彼此身上笼照着波光明灭反射的寒气,子律觉出她突然踮高脚尖,攀住他的肩贴到耳边。
软糯糯的话,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