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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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一年年终总结评比,那么大一件轰动全局的大事谁能忘记得了。何况局里又特别下通知要求总结那个快速施工的经验材料。可是一问三不知,工地主任老电业抓瞎了,这时才想起了那个转业兵儿,可惜他已经走了,只有二曹操才知道前前后后,加上他又是一队之长,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人选,那就只有安排他了。二曹操两口子为此事忙了好几个通宵,他俩回忆、夸张,又采取对比的手法把材料整理了厚厚的一大本,那里面既有理论又有实际,同时还有曹超仁的现身说法,讲起来真是头头是道,也极其生动感人。于是去工地讲、局里讲,为了传经送宝还应邀到山西太原电业局去讲了一次。虽然听众不算茂盛,但那场面还是满够意思的。他戴着鲜红的大花坐在主席台上,众目睽睽地巴望着他好不荣耀。人生的追求除了旧社会常说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也就莫过于此吧。从那以后他乘上顺水船,加上老电业给他挂上的风帆,不久便坐上副主任的宝座。人一有官衔就会召来顺眼,高个的支部书记亲自找他谈话,启发他对党的认识。聪明的曹超仁哪能领会不了,他马上提出申请,当书记第二次找他谈话时就是通知他入党已经批准了。升了官又入了党,但是他一想起那个转业兵心里可不是滋味儿哟。要是有朝一日回来了,这样的事儿怎么说,开始这样的想法不知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多少次,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往事也就如烟似的消失了,而且常在人前理直气壮地承认那个合理化建议首先是他提出来而授意那个转业兵干的。现在想起来就好象在他心际宁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顽石,一下子荡漾起飞溅的浪花。他真是那个转业兵么,那就更应当热烈殷勤地招待,好勾起他那宽广的胸怀把往事有意丢开。
这时吹过一阵风来,把路边的杨树吹得沙沙地响,把绿油油的麦苗吹得象波浪似的起伏,把墙头上的草也吹得左右摇摆。风啊,要是你有灵能把转业兵的记忆吹走那就好了。
现在他的心境极其复杂,感到空空荡荡,虚无缥渺,似乎觉得自己在变轻、变小,最后连自已都没有了。一时之间酸、甜、苦、辣样样皆有,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他抬起左手看了一眼长三针的“英纳格”不觉愣了一下,怎么搞的,从库区到办公室还不到一里来地差不多将近走了一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十点了。是表不准吧,可是一轮红日已经由树梢快升到了中天,这才意识到走慢了。于是他赶紧加快步子朝办公室走去。
大概是时间耽误得太长了,来人已经离去,只有在他办公室桌子的玻璃板底下压了一张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小字的纸条:一场车祸材料损失很多,承包工程无法再干,望您支援。落款是个“郝” 字。他迅速地把纸条抽出来,脸色变的铁青,上牙咬着下嘴唇狠狠地骂道:“他妈的老混蛋,你要把老子拖到太平洋里去呀,嗯!”骂完就把纸条撕得粉碎,然后朝窗外一洒:“支援,我支你妈个鸡巴!”接着在玻璃板上重重击了一巴掌,只听得“哐铛”一声,他的手破了,血直往下流,破碎的玻璃也朝四面飞去,象流星般地闪灼,落下地时发出了叮叮铛铛的响声。
曹超仁托着手回到家来,说是帮木工划玻璃把手给砸了,对于拍桌子的事似乎被他抛在了脑后,压根儿就不与文志华提及。
第六章 爱情史
一
提起文志华来,还得追忆一段历史。那是日本侵华战乱,南京旦夕,国民党政府又迫于西迁雾都重庆时,文志华就随同她那少将军衔的父亲一起来渝了。没有想到时局的变迁,一住就是那么多年,她从一个少女长成了一位妙龄的女郎。父亲的权势使她带着美妙的幻想,从中学时代起就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学着上流社会那些摩登女人的柔情和撒娇,想使自己成为美丽活泼而又骄娇的类型。展望留学欧美,带回西方的色彩,满身金色,便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了。到那时什么都会被自己征服,什么都会据为已有,什么都会踩在自己脚下。就是不当一品夫人,至少也是将军、部长太太。但这只不过是一场春梦,从辽沈、平津和淮海战役后,国民党军队如水浪沙似的节节溃败,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传来时,这个三面临水的山城已是四面楚歌了。
一天夜晚,南岸、江北突然炮声隆隆,玫瑰红的弹道流星般地划破了夜空,把三面临水的山城高高低低的屋顶照得一片惨白。面对解放军的包围,国民党军政都乱做一团。他父亲在那紧急的关头来不及顾及她和她的母亲就乘飞机逃走了。从此那旧时的一切也就宣告结束,她们也只有在山城定居下来。解放了,国家变了,人心变了,祖国处处一片生机。在五十年代初期新中国展现出绚丽的画卷,希望的晨钟敲响了,它响澈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我们的整个国家象个巨大的摇篮,在这青春的摇篮里到处都是爱。到处的政治空气都十分浓烈;到处都充满了献身精神,一切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一切为了我们的母亲能精神抖擞地站在世界的东方,一切为了炎黄子孙骄傲地挺立在国际舞台上拼命地干啊。
在那种新道德、新风尚和浓烈的爱国主义的开明气氛中她们受到了文明精神的熏陶和教育。为了自食其力,她母亲还很容易地在一家被服厂找到了工作。在观音岩附近租了一所房屋,母女相依为命住了下来。她呢,还是继续上学,高中毕业后接着就考入了重庆大学,学习费用都让国家包了。这对她来说虽然遭到了父亲的遗弃,但国家、党和人民对她都一视同仁。她的一切都如顺水行舟,处处都是那么幸运,只有一点,那就是家庭出身象个大包袱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总觉得低人一等。象自己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又有什么奢望,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对象,不象母亲那样最终遭到遗弃那就心满意足了。她做了不少青春的梦,想啊,盼啊,那晓得就在进入大二时刻一个离奇而又富于传奇色彩的巧遇她结识了一位英俊、潇洒而又见义勇为的青年。那是早春二月,月黑风紧的一个夜晚,山城重庆还显得有些冷,她由学校沙坪坝回来,乘车沿嘉陵江边在牛角沱下车,然后抄小路经大田湾过两路口回家。虽然路不算长,但要经过一段人迹希少的树林坡。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江上起雾了,那雾很快迷漫开来,笼罩了两岸的房屋、道路,影影绰绰只见住家灯光和偶尔江上传来汽笛和船家的叫喊,除此而外一片静寂,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四面阴森森、冷嗖嗖的。几只夜鸟在树间扑腾夜啼,接着一阵风来发出了嚯嚯沙沙的响声,听起来十分恐怖和凄凉。想起解放前夕战乱,一些被打死的尸体她怕鬼了,想起那些兵痞流氓的抢劫奸淫她又怕人了。刹时使她打了一个寒战,毛骨怵然。她加快了脚步想赶快通过密林,然而就在此刻密林中突然一个黑影窜了过来,还未等她弄清楚,她已经被人拦腰抱住了。她想挣挣不脱,想喊嘴已被一只手捂住,倾刻之间她感到愤怒、羞辱和绝望。这时她才感到需要保护,特别是一个男性的保护了。正在她要遭流氓侮辱的时刻,路口亮起一道水平的灯光,接着一串铃响。文志华急中生智,她使劲地把头一摆挣脱对方的大手大声呼救起来。喊声刚落,一个骑车的人飞一般地冲到了跟前,那人跳下车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把流氓抓住了,接着狠狠地就是一拳。那流氓急速地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着又不甘心地一蹦跳了起来,迅速地从靴子帮上抽出一把匕首就朝来人刺去。来人见寒光一闪,身子一偏躲过了对方的锋芒,右手顺势抓住了流氓握着凶器的手腕用力拉到自己的腰间,左手铁锤般的拳头朝流氓胸口击了过去,不等那人站稳右脚又朝对方小肚子上狠狠地踢去,只听得“唉哟”一声那流氓已经击倒,匕首也落了地,抱着肚子趁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知道不是对手,挣扎起来就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逃走了。这时文志华似乎才从惊悸中清醒过来,她后悔没有去帮助那个救命恩人的忙,只是羞怯地站在那儿,直到这个行侠仗义的人把她送回到家门口待告别时,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一个玉雕般的人儿啊,被那一头乌黑的头发,那长长睫毛下面闪着的两潭秋水似的眼睛吸引住了,征服住了,站在那里没有移脚。她似乎期待着什么,刚才搏斗使他来不及去想,而现在不只是这位青年的一表人才,而另方面也为对方的见义勇为所感,从心灵深处引起了一种感情。为了感谢救援之恩,她非请他到家里去坐坐不可。她母亲正担心着女儿的安危还没有睡,看到女儿回来真是喜出望外。当听到女儿诉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时,对这位年轻人又万分感激。从激情之中她发现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但外表英俊、气质不凡,而且也十分稳重持沉。是啊,女人往往看外表,也侧重内涵,何况是一个做母亲的在为女儿操心呢。以至于这位母亲在心中又升起了一个朦胧的念头: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家庭情况如何?娶亲了没有?要是一切都理想的话那就是天赐佳婿了。通过探问,原来这个年轻人是上海同济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姓张名文彬,又是团支部书记、学生会军体委员。父亲是一个很有名望的教授,母亲是某医院的主治医师。从人品、家庭、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都是理想的。听到这些,这个中年的苏州女人高兴的笑纹都爬满了面颊,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她忙去打开炉子,特地煮了两碗醪糟蛋,放在两个年轻人的面前,她看着他们吃,嘴甜丝丝的,心乐滋滋的。母亲的心啊,她的一生有苦有甜,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的不会象她那样,做姨太太最后被甩掉了。她希望女儿幸福,也希望女儿采取主动去追求幸福。
二
重庆的春夜是迷人的,清淡的月光洒在高高的枇杷山上。挺秀的山色,诱人的江水都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真象一位妙龄女郎披着一块柔和的面纱,使人处于梦幻之中。这是志华与文彬第二次见面了。不管从地点、时间、环境和心情都与上次不同。如果说第一次是在危难中的巧遇,给他们创造了难得的机会,那么第二次呢,就是在花亭月夕之下的倾吐,带来了儿女青春的甜蜜。文彬啊,这个年轻的大学生虽然在学校的大会场中常常侃侃而谈,但和一个妩媚的姑娘单独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不免带着几分男儿汉的羞怯。他默默地走着,两只手巴掌来回地揉搓,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哩啪啦的响,显得无话可说。然而活泼开朗的志华却比他活跃多了,而且从各方面采取了主动。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新,天蓝色的旗袍,外套粉红色的羊毛衫,浅黄色的丝袜下面是一双黝黑的半高跟儿皮鞋。体态丰腴、轻盈,慢步在卵石嵌成的小道上不免召来了不少人的目不转睛。
出于个人的目的,她要他详尽地讲家庭情况,谈个人经历和对各方面的见解。文彬不但憨厚、诚实而且还十分坦率,他一字不漏地把自己和家庭情况全部讲了出来。
原来文彬并不是本地人,老家在番阳。“九一八”事变后,他父亲不堪亡国之辱带着他的母亲――一个善良的内科医生历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