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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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给大家斟满了酒。他举着酒杯说:
“大家跟随杨总参议很辛苦,今天大家多喝点,来,干一杯。”这杯酒喝完,他站起身来,严肃地说:“请大家静一静,今天我有一句话,要跟大家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们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提高了嗓门说:“现在大家都站起来,把手举起来,往外走,不准回头,不准伸手,如果谁不守规矩就武力解决。”这时谭海副官长的身后已经站了一排人,个个横眉冷对,端着枪对着这一连人,窗外的机枪都伸了进来,这些人一看,心里也都明白了,有想抵抗的也来不及了。所以,都乖乖的举起了双手,一个接一个的往门外走。门口早有人守候在那里,出来一个捆一个,然后被扔上汽车,整整捆了五卡车,都被送进第一监狱押了起来。
解决了这一连人之后,谭海把一个写着“前院处理完毕”的小纸条,送给了张学良。里面打牌打到十一点左右,张学良对杨宇霆说:“总参议是不是有点渴呀?”杨说:“是有点渴,可我不爱喝水。”张学良说:“有西瓜呀!切个西瓜吧!”杨说:“好啊,拿来吧。”张学良起身出去。⒃
关于随后对杨、常的处决,张、武二文的记述,也不一样,张沛汉谈的与有些文章的说法有类似之处,即都有吃西瓜或以“西瓜来了”、“杀西瓜吃”为号令的情节,看来这是有一定根据的。武育文文章没有这个情节,不等于就没有此事,因这里也还有个对材料的取舍问题。另方面,也要看到,武育文文章虽非作者亲历,但它是根据当事人、而且是高层次的比较权威的人士的回忆资料写成的,具有准确、鲜明的特点,并富有戏剧性。文章说:
一切布置完毕,晚七时左右,杨宇霆、常荫槐来到帅府,径入老虎厅内就座。这时,高纪毅同谭海率六名卫士持枪进入老虎厅,立即对杨、常宣布:“奉长官命令,你们两人阻挠国家统一,着将二位处死,即刻执行。”杨、常闻言,目瞪口呆,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说出,当即由六名卫士分为两组执行。杨、常二人分别被两名卫士按住,一名卫士开枪,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血染老虎厅。
接着,张学良按照已定的步骤处理善后事宜,连夜以长途电话向南京报告处死杨、常的原因和经过。他还指示高纪毅以军事法庭会审的形式公布杨、常的罪状。张学良又召总部参谋长荣臻和机要处长刘鸣九进府处理善后问题,责成他们写出说明杨、常伏法的两个通电,一个是向南京发的,一个是对东北军政界发的。高纪毅带领他们彻夜工作,通宵达旦。翌晨未明,张学良召集张作相、翟文选、王树翰、臧式毅、郑谦、孙传芳等东北保安委员会委员进府,说明杨、常事件经过。这些人闻言,惊愕万状,面面相觑,哑然无声。张学良命令郑谦草拟电报,正式报告南京,并布告东北各市县,安定人心。郑谦(总部秘书长)是杨宇霆的亲信,他心惊胆战,提笔沉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过了片刻,郑将笔扔下,起身要走。高纪毅警告他说:“现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离开。”郑只得坐下,木然不动,仍未动笔。最后由刘鸣九执笔将电报稿拟好。这时开始将杨、常尸体从老虎厅用地毯包裹抬出,放到汽车上,送到南关风雨台姜公祠(杨宇霆为姜登选修的祠堂)装棺,并通知他们的家属和亲友吊祭。枪杀杨、常的第二天,高纪毅跑到水簸箕胡同郭松龄家,给郭松龄的父亲叩头说:“我们给茂宸报仇了!”可见郭的部下是十分痛恨杨宇霆的。张学良又把刘统带(即刘多荃)叫来,嘱咐他说:“你赶快去慰问杨大嫂、常大嫂,各送慰问费一万元。”张还指示部下,杨常被处死,不株连他人,“罪不及妻孥”。⒄读了上述几段文字,杨、常事件的概况,应该说比较清楚了。但对此事的看法却不尽相同,对张学良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认为可以理解和谅解的,说他做对了,清除了东北政权中的隐患,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对此有异议者,则深感遗憾,认为他做错了,甚至认为这属于军阀递嬗变迁中常有的现象,是一桩一时冲动的不该发生的杀人案。另外,围绕杨、常的功过是非,也有论争。如他们二人究竟是爱国者还是卖国者?究竟是才华出众的有功之臣,还是专横跋扈、暗结党徒、图谋不轨的罪人?究竟是张学良聪明自用、自毁长城,还是杨、常咎由自取、多行不义?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里,笔者不想作仲裁,也无意对此进行更多的考证,那是历史学家的事。不过,有一点也是不可否认的,这便是张学良与杨、常的冲突决不是偶然的,这里既有远由,也有近因,既有历史的恩怨,也有现实的矛盾,既是日益明显的权利之争,也是思想性格方面的不可调和的冲突的表现,这也正象司马桑敦所指出的:
……东北军政大权的支配人,既然由老帅换了少帅,杨宇霆的存在条件事实上业已大大打了折扣。原因极简单,杨宇霆能够侍候好张作霖,未必能够侍候好张学良。
老实说,张学良和他老子有相像的地方,也有不相像的地方。而杨宇霆的人物个性,正好是为张学良所最不喜欢的一种人物个性。
比如:杨宇霆是善解政治上的机会主义的一种人物。
一九一六年,杨宇霆和郭松龄一同奉命代表奉军出席张勋在徐州召开的督军团会议,当发现这个会议实为复辟铺路时,郭松龄主张立即退出,而杨宇霆则不肯退出,结果,杨留而郭退。这里看出郭的书生气,而杨则就显得在政治上不太计较是非了。杨宇霆显然注重权变之术。在北京时,他反对奉军退守关外,主张要和国民革命军抵抗下去,并非他在政治思想上有所坚持,而是他相信奉军在南北各方矛盾之间,能有纵横运用的余地,认为奉军在关内仍有可为。这一点,张学良和他不同。张学良是从道理上,是非上,感到奉军已不可为,而且尤其不愿和国民党分庭抗礼下去。
杨宇霆替张作霖经手办理对日外交和铁路交涉,在周旋于芳泽谦吉、山本条太郎、町野武马诗人之间,杨的手法是无视小节,不惜欺诈,老帅张作霖似乎感到颇为得体;但张学良似乎不欣赏这一套。老帅死后,杨宇霆在向南京妥协上和对日联系上,主张中有些软硬互见、忽上忽下,其目的要在左右逢源,这是一种纵横捭阖之策。但,在执意求定树立权力基础的张学良来说,这种摇摆式的主张,勿宁是一种绝大的困惑,等于要陷他于进退失据。这样的杨宇霆,绝不会取得张学良的欢心。
杨宇霆又是一种上谄而下傲的人物。他侍候绿林出身的老帅,能甘于颐指气使,低声下气。如处理北京高等法院院长涉嫌贿纵鲍罗廷妻的案子时,杨宇霆曾当众高喊“大帅开恩了”等等,便了结一桩重案。但,一旦大权在握时,他又能排除异己,树敌结怨,毫不容情。第一次直奉战争后,在整理奉军时,他就大胆的树立新派,把张景惠、张作相等老派人物都排挤在外;郭松龄叛张前后,他更利用老帅的信任地位,几乎把奉军中的讲武堂派都踩在脚底下。所以,当张学良怀疑杨宇霆携贰的时候,说杨坏话的,可能就有当年的老派人物。张学良告端纳有老帅旧属向他告密者,此中可能就是张景惠或张作相之流。据说,当张学良方在迟疑不定,不知如何对杨下手的时候,张作相便曾给他打气说:你是英雄之后,应该有种!
至于郭松龄的旧部,更都恨杨宇霆入骨。杨宇霆被杀以后,相传参与执行枪杀的高纪毅曾说:这是替郭茂辰(郭松龄字)报仇,我当然义不容辞!此中便看出杨宇霆在人情上的重要缺陷了。
京报曾评杨宇霆,抱有大志,清晨即起,不溺声色,这一点,杨宇霆和郭松龄有相像的地方。但,郭松龄讲原则,有强烈的是非观念,这就大不同于杨宇霆。而且,尤其重要的是,郭松龄的军中地位是靠张学良而起,而杨宇霆是靠老帅张作霖而起。所以,郭松龄有条件成为张学良言听计从的朋友,而且可以做之师,也可以做之友;杨宇霆则完全相反。杨宇霆纵然在张学良面前不倚老卖老,唯因其在老帅面前有过声势煊赫的前历,他就自然而然的在少帅面前,既不能做之师也不能做之友了。
张学良之于郭松龄,是他正在渴于是非,渴于知识,渴于爱情的时候,所以,郭松龄能成为他个人的和事业的伙伴,但,现在的张学良所需要的是权力,而杨宇霆正好是站在这方面的一个重要障碍。⒅
这些从实际出发的分析评论,无疑是客观的,颇有见地的。至于对这种作法不赞成、认为是一种杀伐,是其父“当年草莽天下时的余风”(见《张学良评传》)就未免言重了。是的,我们不文过饰非,或搞什么“为亲者讳”那一套,但也不过于苛求一个涉世不深、年仅二十七岁的青年;更何况从大的原则上看,应该说他的决断没有错,是把大局、把国家民族利益摆在了首位的。有人说,这时他实际已由封建军阀将领开始转化为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了,这个问题的实质正在于此。论断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到这一点和看不到或不承认这一点,是大不相同的。
从另方面看,从皇姑屯事件的爆发到东北易帜、枪毙杨、常,这在东北来说,确是个多事之秋,张学良任重道远,是不言而喻的。但也要看到,他并未退缩,也未压垮,而是沉着冷静,有主见,有魄力,特别是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时,还真有点运筹帷幄,力挽狂澜的大将风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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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③⑤⑥⑧⒂ 薛景平:《杨宇霆其人其事》,《沈阳文史资料》第十辑,1985年6月出版。
②⒄武育文:《杨常事件始末》,《沈阳文史资料》第十辑,1985年6月出版。
④ 荆有岩:《奉系军阀“惑星”杨宇霆事》。
⑦ 河本大作:《我杀死了张作霖》,载《沈阳文史资料》第一辑,1981年6月出版。
⑨⑾⑿⒀ 1929年1月12日《新晨报》。
⑩ 《张学良将军资料选》,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11月出版。
⒁ 刘润:《张学良真的掷过银元吗?》,载1985年1月20日《文汇报》。
⒃ 张沛汉口述,孙震、王维佐、郑连方整理:《十年戎马紧相随》中部分章节,载《东南西北》1987年第2期,原题为:《目击五十年前的两桩公案》。
⒅ 司马桑敦:《张学良评传》,〔香港〕星辉图书公司1986年7月出版。
张学良传……“赵四风流”话短长
“赵四风流”话短长
提起赵四小姐,人们很自然会想起“赵四风流朱五狂”这句诗。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东北军不战而退往关内,造成东北沦陷,引起国人不满,纷纷指责张学良“不抵抗”,当时广西有个名流马君武,还写了《哀沈阳》一诗,批评张学良,所谓“赵四风流”云云,就是那首诗中的话。作者由于不明真相,不知内情,委屈了纯属按照蒋介石不抵抗命令行事的张学良,放过了本当严厉谴责的推行不抵抗主义的蒋介石,这当然是欠妥的。不过,由此事却使原本默默无闻的赵四小姐,忽然名扬天下,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