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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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从校门口走进来?昨晚没有在宿舍住?”
“我申请了外宿,这是我的外宿证。”
韩述瞄了一眼桔年乖乖呈上的外宿证,又问道:“你好像没带校徽哦!”
“这里这里,我放在口袋里了,正想戴上。”
他们两人看上去一个严肃认真,另一个恭顺配合,那情景宛如日本皇军盘查中国良民。
韩述对桔年的“没脾气”看起来颇不以为然,又打量了她一眼,视线触及她白白的小腿,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你穿的是裙子?老师都已经说了,今天的典礼所有女生统一穿裤装,你没听说吗?看不出你还挺喜欢标新立异的。”
桔年听出了韩述的言外之意,仿佛她为了突出表现自己而特意不遵守规定,她有些难堪,一时间脸变得通红通红的。
“在这里签个名字吧。”
一个小本子递到了桔年的面前。
桔年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有好几个名字,不是没戴校徽,就是校服不符合要求。她一贯都是个遵守纪律的人,不求表现优异,但也不能开学第一天就因表现不良而被记录在册啊。虽然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可这个名她怎么都不能签。
她试着求情:“我下次不会了,真的。”
韩述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支笔。
“韩述,我们……我们小时候还一起上过幼儿园呢。”桔年压低声音说。求情不行,她就改走人情路线,好歹他们也算是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吧,虽然现在她爸爸被开除,全家也搬离了市检察院家属楼,可爸爸过去给谢院长开了好些年的车,也是楼上楼下住着的。
“嘿,你还会走后门了?”韩述惊讶地笑了一声,“你现在记得我们一起上过幼儿园了,前几次记性可没这么好。别磨磨叽叽的,赶紧在本子上写你的名字。告诉你,我可是最不喜欢托关系走后门的人了。”
桔年脸红益盛,心中叫苦不迭,今天果然诸事不宜,出门不利,怎么就给她遇上了这个麻烦,不但脱身困难,一番对话下来,反显得自己心理阴暗,对方正义无比了。
进行曲已经逐渐变得小声,主席台上已经有人在“喂喂喂”地试音响,大家差不多已经集合完毕,再不加入到队伍里就晚了。
桔年低头怯怯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徇私情的人,可不记名字不行吗,我下次会改正的。”
“谁,谁跟你私情?”韩述好像被吓了一跳,赶紧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说到这里,桔年已经知道沟通无望了。她不想迟到,不想成为典型,实在逼得没有办法,唯有破釜沉舟。刚试着往前一步,韩述伸手拦住了。
“你还耍赖了。穿裙子就是违反了规定。”
“我没有,其实我穿的是裤子。”
说时迟,那时快,桔年话音刚落,飞快地在韩述面前把裙子一掀。
韩述惊叫一声,顿时石化。
桔年没有骗人,她不太习惯穿裙子,所以出门前特意在校服短裙里套了一条可外穿的运动短裤。她趁韩述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正常状态,一溜烟地跑进那一大片蓝色的阵营里,留下合不拢嘴的那个人呆立在原地。
仪式结束后,因为那条裙子,班主任老师也问了桔年为什么不跟大家一样,桔年说明原因,老师宽宏大量,并没有计较。
那条运动短裤从此也被桔年奉为“幸运短裤”。
第1卷 第二十四章 谁会喜欢风间同学
孔雀胆,鹤顶红,七星海棠,金蝉蛊毒……什么都毒不过少男的一颗心。
桔年最喜欢高中的一个特点就是,每个人可以把所有的教科书、练习册通通堆积在课桌上,好像一道城墙,人藏在里面,仿佛有了壁垒的保护。因此,她的“城墙”总是垒得最高的,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她低着头,乐在其中。
她最喜欢干的事情还是发呆,人在那里,思绪却在千里之外进行着匪夷所思的奇遇。不过桔年对发呆的时间还是有选择的,数学课和英语课她都规规矩矩,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害怕一节课跟不上,下一节课就如听天书,她又害羞,总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或借其他人的作业大抄特抄,什么都得靠自己。可以允许偶尔发呆的是政治、历史课,而语文课对于桔年来说简直就是白日梦的温床,语文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语感,与其分析鲁迅、巴金、老舍文章里的深刻寓意和中心思想到精神分裂,还不如主动分裂。萧秋水的唐门一战,还有他和唐方奔跑着的样子,可比孔乙己和祥林嫂有趣多了。语文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桔年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魂魄在这个时候已经追着那奔跑的人去了。
萧秋水有一张肃穆而沉静的脸孔,笑起来有白白的牙齿,唐方是什么模样,总看不清。
桔年想着这个的时候,不止一次吃到语文老师的粉笔头。真不幸,白日梦温床的任课老师正是桔年的班主任。
语文老师的弹指神功永远都是那么准,不管桔年的头埋得多深,总是恰恰中招。她不识趣,每次都“哎哟”一声,大大地满足了发功者的成就感。
“谢桔年同学,魂兮归来哟,魂兮归来……好了,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语文老师的开场白也是大同小异。他有时还会感叹,与其看见谢桔年双眼发直,魂游太虚,不如她趴在桌上睡大觉。
这时,桔年就会在同学们的满堂哄笑中慢腾腾地站起来,面红耳赤地回答老师的提问。他们的班主任喜欢拖堂,经常别的班已经下课了,就聚拢在他们教室的外面,看热闹似的跟着起哄。
桔年虽然窘,紧张起来又结结巴巴,但是回答问题却鲜少出错。不是她爱温习,开学时她就喜欢拿语文课本当成小说集一样看,她爱看那些文章,却不喜欢深沉的中心思想。说起来,语文老师虽喜欢用粉笔头弹桔年的脑袋,但对于她的屡教不改,也没有更多的为难。究其原因,大概也因为桔年上高中后成绩一直非常好,一个爱发呆的优等生还是一个优等生,而且她看起来又乖,做错事的时候小白兔一样的无辜,作为班主任,总是对这样的学生狠不起心来。
其实成绩好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七中上学以来,学习就是桔年发呆外唯一可以做的正经事,那些代数几何题、化学方程式、英语阅读题做多了竟然也能从中找出一些趣味,就好像跟它们说话,一来二往,总会讨论出个结果。这比那些男生在教室外追追打打,女生讨论谁喜欢谁有意思多了。
哦,对了,桔年还会给巫雨写信。虽然说起来是在一个城市里,写信有些奇怪,可桔年还是坚持不懈地写,每周一封,话多的时候两封。认认真真地在信封上贴上5角钱的邮票,她的心事就开始投递。
桔年也仅有巫雨这一个朋友,他在身边的时候,他就是一切,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一切都是他。最好的花是该跟巫雨共赏的,最大的一场雨也应该跟巫雨一起淋,最快乐的事,最悲伤的事,都理应鹤雨分享。
桔年已经是一个青春的少女了,她也许能在自己的思念中隐约感觉到那心事的端倪,可她想着,就抿嘴笑了。她鹤雨,有很多很多话说,但也有些话不必说。
巫雨的回信不如桔年频繁,这也对,他从来就是个话很少的男孩。他寄给桔年的信,除了说自己很好,空荡荡的信纸空白处,就画着两棵树,一棵大一些,一棵还在长。他的画功并不好,两棵树也就勉强可以辨认。桔年看信时,同桌的女孩子有时瞄到了几眼,就喜欢说:“谢桔年,你怎么每次都收到同一封信?”
她们都不懂,只有桔年看得出小的那一棵在渐渐变高,叶子从五片变成了二十三片,大的那一棵开过了花,又谢了。
两棵树,石榴和枇杷,巫雨和桔年。
为着这些少女的心事,有时桔年也会关注相邻座位女孩子的相关讨论,这个年纪的孩子课业最重,梦也最多。同年级的、高年级的男生,帅气的、优秀的、运动好的、长得高的,总也讨论不完。
有一次,同桌忽然问正低头看《浣花洗剑录》的桔年:“唉,谢桔年,你觉得韩述怎么样?”
桔年是个内向的孩子,和同学们的交流并不多。平时总在各种小圈子之外的她,听到有人问自己问题,不由得感到荣幸和激动,当下精神为之一振,回答起来也是认真而不遗余力。
“函数啊,我觉得还可以啊,我挺喜欢的。”她合上书说。
女生们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好几个人现场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桔年的同桌用手肘顶了顶她:“行啊,谢桔年。你还挺敢说,可是兜韩述很难搞哦。”
桔年坐直身子,正色道:“不会啊,只要背熟了几个公式,它就很好搞了。”她试着跟大家学习相同的语言风格。
“公式,什么公式?”同桌惊讶地尖声问道。
难道她们都选择在数学课发呆?
桔年拿过自己的小本本,做好了热心给同学解答的打算。这时她才想到问一问:“你们是说多元函数还是反函数?”
大家好像都愣住了,同桌翻着白眼说:“切,我还以为你说你喜欢韩述。”
桔年也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更喜欢立体几何。”
她因此被奉上“书呆子”的美名。桔年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惊觉此“韩述”非彼“函数”。她并不是真的那么糊涂,只不过从来没有在心里认真的把那个叫“韩述”的人作为一个考量的对象。
韩述给桔年的感觉就像《蜡笔小新》里的风间同学,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自我感觉更是良好,活跃,有礼貌,爱干净,重仪表,见识比一般同龄人广,受的是精英教育,喜欢做有高雅品位的事,把与蜡笔小新之流品位低劣、举止猥琐的同学为伍看成是一种莫大的羞耻。他现在背着个书包端端正正地来上学,若干年以后则会夹个公文包端端正正地去上班。桔年觉得此等“精英”离自己很遥远,即使在《蜡笔小新》里,她也只喜欢阿呆。
谁会喜欢风间同学呢?
当然,风间同学也不会喜欢桔年这样的人。桔年是外宿生,她每天掐着时间上课,喜欢踩着铃声进教室,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一不留神,迟到就在所难免。
其他的执勤同学和老师偶尔还会看在桔年一脸悔意和认错态度良好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遇见了风间,不,是韩述同学,那就是出门没看皇历。韩述同学执勤比包拯还铁面无私,比雷锋还敬业,鼻子比狗还灵敏,行踪比影子还鬼魅。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最喜欢在桔年出没的那条路上守株待兔,桔年迟到十有八九都是栽在他手里,不批评加讽刺一轮,是不能轻易放人的。
桔年尝试着摸清韩述执勤的规律,得到的答案是“没有规律”。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牺牲那么多的精力和热情去做政教处的爪牙。
也是被韩述逼到没有办法,实在时间紧张的时候,桔年就抄小路爬围墙,只要她闭着眼睛从七中西北角那个一米高的围墙往下一跳,直接就到了实验楼后边的草丛,那里的草很厚,不容易摔疼,也省了绕一个大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