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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佳偶天成-第20章

小说: 佳偶天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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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闫回头看一眼白宗英,她说话的声音很响,估计白宗英每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因为……他的脸现在比青菜还绿,气得一个劲抖。

“开门!”

白宗英怒吼一声,抓起自己的大刀,跨上马背,带领一群精兵冲出了关口。关外两千残兵突然得到后援,还是白老将军亲自领兵,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局面瞬间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远处秋月背上的斯兰也趁空闲替自己上了伤药,妖怪的恢复力本就强悍,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伤口的流血都停了。他抖擞精神,翻身跳下去,挥舞长刀继续厮杀,比方才还要勇猛,瞬间就将周围清空一小块。

“对嘛,这样才公平。”辛湄抱着胳膊,严肃地点头。

郦闫看看她,再看看下方发生良性变化的战局,突然对陆千乔起了另一种层次的尊敬——能选个这么彪悍的老婆,少爷的眼光真不错。

“那个……在下郦闫,郦氏一族人。”他怀着敬意礼貌地介绍自己。

辛湄唇角一弯,对他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一只手偷偷伸进包里,摸到了新买的两包花椒粉,经过郦闵一战,她认为花椒粉在某些时刻比飞刀和毒镖都要靠谱。

正准备顺风撒出去,报复一下他方才的射箭行为,忽听远方传来一阵凄厉而绵长的嘶吼,像是被逼入绝路的野兽,又像是对月哀嚎的山魈,令人毛骨悚然。

郦闫的脸色瞬间变了,翻身跃下马背,往前方战场狂奔而去。

呃,是出什么事了吗?辛湄掉转马头,便见秋月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从它背上直直坠下一个人——陆千乔!

整个世界的拍子似乎都慢了下来,他就那样慢慢地摔在地上,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斯兰狂喜之下挥舞长刀,将身边碍事的农民兵尽数赶走,连滚带爬地奔到陆千乔身边。

“将军!你度过变身劫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陆千乔微微仰着头,泥土沾染了半边脸。他的神情空洞且木然,双眼完全失去神采,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石头人似的动也不动。

“将军?”斯兰疑惑地再唤一声。

下一刻,一双无神的血红的眼对上了他,斯兰只觉喉咙一紧,竟是被他硬生生掐住喉咙单手提了起来。手里的掩月长刀被轻易夺走,斯兰费力地挣扎着,感觉自己被重重抛了出去,背部狠狠撞在地上。

尚未完全觉醒的战鬼在吼叫,凄厉的声音穿透整个战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朝这里望来。

长刀在风中划出优雅而锐利的曲线,刀身还残留着鲜血,一滴滴滑落地面。陆千乔面无表情提着这柄长刀,似一枚刚刚离弦的箭矢,冲进人群。

没有章法,没有神智,他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一柄锐利的宝刀,所到之处,锐不可当,而且——他杀的不光是农民兵,连自己人都杀。没有人能抵御那柄仿佛来自地狱的掩月长刀,它挥舞过的地方,鲜血断肢满地。

辛湄骑着烈云骅狂奔而来,一路躲避闪烁的刀光,一路追向他。

“陆千乔!”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

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含笑转过身,朝她伸出双臂,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我的宝贝,你过来。”

她红着脸扑进他的怀抱。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

…………

以上,只是幻想。

他似乎对她的声音有反应,猛然转身,横起掩月长刀,直劈过来。烈云骅悲嘶一声,被锐利的刀风劈去一小块顶皮,辛湄只觉肩上一阵锐痛——他的刀风居然在她肩上劈了一道口子!

辛湄翻下马背转身便跑,比兔子还快。

一旁目瞪口呆的斯兰忍不住大吼:“你去哪里?!将军醒了啊!”

她四处张望,找了块比较靠谱的半人高巨石,飞快躲在后面,这才道:“我找地方躲一下,陆千乔貌似失心疯了。”

呃?!她跑来九死一生的战场,为的不就是和将军同生共死?!这种时候,她难道不该是流着眼泪扑上前紧紧抱住将军,大声呼唤失去理智的将军的名字吗?!

斯兰气急败坏:“那只是还未适应战鬼庞大的力量!你过去他说不定就清醒了!”

辛湄探头看了看,陆千乔还在拿着刀乱杀人,她立即把脑袋缩回来。陪着他是一回事,被他杀死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种明显是在失心疯的症状,她过去就是找死。

“你叫他的名字!他谁的声音都听不见,可一定能听见你的!”斯兰仍然不放弃。

呃,把他喊过来,然后举刀把他俩劈成肉末么?

辛湄为难地看着他:“你……你被赵官人附体了?”

斯兰登时犹如五雷轰顶般僵硬了。

“这次觉醒要是成功,少爷就算顺利度过变身劫了!”

郦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巨石上,满心喜悦地开口。

辛湄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也躲在这里?!不上去阻止他乱杀人吗?”

郦闫愣了一下:“少爷在觉醒,我怎有本事上前阻止。他爱杀多少便杀多少,统统杀光也没所谓。”

“他杀的人也有皇帝陛下的人马呀!你们不是为皇帝干活的吗?”

郦闫面上有一种冷酷的神情:“战鬼除了天神,不会真正效忠任何人。”

……可是,他把这里的人都杀完了,就会过来杀他们几个了吧?

辛湄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悄悄伸出半个身子,陆千乔已经离开她好远,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浸透——别人的鲜血。

许多人围着他,却又不敢靠近他,惊恐又沉默地看着他凄厉地嚎叫,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掩月长刀为他紧紧攥着,因为砍了太多人而卷起的刀口一下一下重重劈在地上,每一下都劈出一道狭长的深坑。

他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这样子的陆千乔她从没见过,完全不可靠近,只有疯狂杀戮的战鬼本能。难道……她真要像斯兰说的那样,以惊天动地的阵势冲过去抱住他,再用杜鹃啼血般的声音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好恶心,还是算了吧。

掩月长刀忽然被高高举起,陆千乔做出准备投掷的动作,目标是——远处山头的白帐篷!那好像是农民兵首领武爽的营地吧?

长刀周身渲染了一层血红的光芒,脱手而出,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呼啸声,红色流星般疾射而出。与上次杀虎妖一样,长刀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绕着帐篷上下飞舞,眨眼便将它撕成了碎片,连着碎片一起爆开的,还有大片碎末血肉,想来应当是原本在帐篷里的人。

“常胜王!是常胜王!”

农民兵开始躁动,所有人都知道,帐篷里的人是武爽的弟弟,自封常胜王的武艺。第二首领无声无息就死了,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过巨大,连武爽都愣了半日,方才猛然回神,拍马掉头便跑:“撤!今日暂时撤退!”

士气低落的农民兵如鸟兽散,足退了三十里。八月初六嘉平关一战,小小胜一局。

白宗英将军骑着马神色复杂地走过来,陆千乔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既不叫,也不杀人,又变成一个木讷的石头人,扬高染满鲜血的脸,空洞地望着天空。

“骠骑将军……”

白宗英只说了四个字,陆千乔忽然挥刀而向,白宗英身边忠心的副官立即冲上前阻挡,被一刀削成两半,惨呼着摔落在地。

“你……你要做什么?!”白宗英惊得从马上跌下,连滚带爬往后逃。

长刀再次扬起,这次对准的是他的胖脸。

“陆千乔!”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陆千乔举起长刀的手猛然停顿一瞬。

众目睽睽之下,辛湄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力朝他掷去:“你不要继续发疯啊!”

“咚”,大石头精准地砸在这位发疯的骠骑将军后脑勺上,长刀从手上滑落,他一头扑倒在地。

“你做了什么?!”斯兰差点也跟着晕过去。

“呃,我只是想让他安静一下……”辛湄难得心虚。

他现在果然安静了,非常安静地,晕过去了。

殉葬(四)

陆千乔晕倒后就没再醒过来。

斯兰和郦闫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死了很多次……

于是那天晚上,辛湄十六年来,破天荒第一次——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被一群战鬼抓去殉葬,塞进冰冷的石棺里,和死去的陆千乔并肩躺着,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

她记得自己用手指轻轻拂过他熟悉的轮廓,指尖触到的不再是温热肌肤。

那种死人才有的冰冷感觉像是刺进皮肤里,再刺进心里。

辛湄骇然惊醒,眼前一切模糊而潮湿,一颗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她茫然地抱着被子坐起身,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她自己都有点被吓到,呆了半天。

帐帘忽然被人揭开,斯兰脸色灰白地走进来:“快起!将军……将军的母亲到了。”

……是来找她清算总账的吗?辛湄的难得脆弱一次的小心脏瞬间滑到了深谷里。说起来,陆千乔可能本来会好好的,该不会被她一颗石头给砸出什么意外吧?

她匆匆梳洗一番,出了自己的小帐篷,果然见陆千乔的帐篷前停着一辆雪白的马车。

她就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陆千乔的母亲,和她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

郦朝央穿着雪白的衣服,安安静静从车上下来,墨一般的长发和眉眼,整个人像是用冰雪堆砌而成的。

本以为所有的战鬼都是红眼重瞳,但原来并不是这样。只有未满二十五岁的年轻战鬼才是红眼睛,一旦顺利度过变身劫,外表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唯有在杀意勃发的时候才会爆发出鲜血的红。

郦朝央进帐篷前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辛湄不太敢确定,因为她看上去太空洞太心不在焉了,像是被一团烟笼着,谁也见不到她真实的表情。

她身后还跟着久违的郦闵,一直用恶狠狠的眼光看过来——他还记得在皇陵被她用一把花椒粉放倒的事情,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耻辱。

辛湄有些心神不宁,抬头看看身边的斯兰,问他:“你说……咳咳,陆千乔会不会因为被我砸了一下,就过不了变身期?”

斯兰板着脸:“我不知道。”

“……你就说一句‘和你无关’嘛!我现在很担心很内疚很悲伤很绝望啊!”

“我不知道。”

辛湄只好嘟脸望向帐篷,担心得皱紧眉头。

帐篷里,郦闫正小心将昏睡中的陆千乔翻了个个儿,指着他后脑勺上的肿块,愤愤地说:“夫人请看,将军就是被石头砸中这里才晕过去的。”

当时少爷在勃发,在疯狂,在漫天血光里享受战鬼新生的力量……然后飞来一块横石,把一切都打没了!

郦朝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坐在床边,带上雪白的丝绢手套,轻轻抚上陆千乔的额头。

他身上还有热度,呼吸依旧平稳,皮肤对她的触碰有反应,五感应当是回来了,可他就是睡着不醒。

郦闫依旧愤愤不平:“都怪辛小姐节外生枝用石头砸晕了他!”

郦朝央淡淡瞥他一眼:“会迁怒他人,证明你还幼稚。我族怎会如此脆弱?一块石头就能砸死的战鬼,死了也罢。”

郦闫默然。

“交给你和郦闵的事,你们一件也没办好。出去,回去自有责罚。”

郦闫脸色苍白地出了帐篷。

郦朝央静静在床边坐了很久,忽然动了,脱下手套,迟疑地、缓慢地、甚至带着生涩地,轻轻摸向陆千乔的脸颊。

他生下来,到如今整二十五岁,她似乎都没有这样安静地触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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