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你怎么又哭了-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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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是《牡丹亭》。
一粉衣花旦掩袖而出,长云水袖,浓妆艳抹,凤冠霞帔,看那身段,似乎是个男人,但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千娇百媚,像极了女人。像极了胭脂。
就连胭脂右眼下的泪痣都宛若并蒂而出。
胭脂一时间,看得有些呆滞了。
简林一曲唱罢,跳下了戏台,粉黛油彩的一张俊脸上,绽放出讨好的笑容。
“胭脂,我唱得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胭脂笑得流泪,只觉得大快人心。
纨绔竟然唱戏给一个戏子听,呵呵,真是有趣。
胭脂嫁给了简林,做了小妾。
简林本欲娶胭脂为妻,但简老夫人以性命相逼,简林这才让了步。两人婚后,也过了许久的和美日子,简林送了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给胭脂,胭脂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每次察觉到胭脂心中生厌了,简林便唱戏给胭脂听,浓墨重彩的唱,盛装而出。
他知道,胭脂喜欢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取悦她。
简老夫人知道简林这样作践自己,气得差点吐出了血:“孽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胭脂三年无所出,简老夫人请了资历深厚的宫妇替胭脂看身子,宫妇却说胭脂早年*繁乱因而毁了身子,今生无法生育。简老夫人黑了脸,勒令简林娶妻传宗接代,简林誓死不从。
那杯毒酒送到了胭脂的房里。
简老夫人掀了掀茶盖,眯着眼睛道:“老身本不想取你性命,但我孙对你执念太重,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他都能翻山遍野将你找回……所以你还是死在他跟前吧,让他绝了心,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喝这杯酒,但老身有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简老夫人走了出去,只余下了几个粗使嬷嬷和壮丁留下来督促胭脂服毒。
那毒酒无色无味,据说,死去也不会口溢鲜血,只如同睡着了一般。
按照简老夫人的意思,胭脂死后,便让大夫在她头上安一个心结未解郁郁而终的病号,让简林无从查起。胭脂笑了笑,觉得自己死前应该不能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这些达官显贵。
这些害死她的人。
胭脂换上了一身戏服,脸上涂满了油彩脂粉。
在粗使嬷嬷轻蔑的眸光中,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她脸上带着快意的笑。
简林,我在恶狱等你寻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这是一个渣女的故事。
望天。
原本,这该是一个渣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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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简林果然如同胭脂所料想的那般;将简府搅得天翻地覆岁月不宁。他抱着她的尸体;枯坐了三天三夜;滴米不进;眼泪都流得悄无声息,简老夫人以性命相逼;让简林放开胭脂的尸体,但简林像是魔怔了似的;但凡有人要抢走他怀中的尸体;他就大喊大闹血红了一双眸子跟人拼命。
胭脂的灵魂就站在他旁边看着,漠然地看着。
她死后并未立马往生轮回;而是化作了一缕魂;留在了凡间,凡人皆看不见她。
胭脂看着简林痛不欲生,看着简林伤心绝望,看着他眼神空洞地披上她的戏服,画上她的扮相,模仿着她的声音,在胭脂阁中,一夜一夜,唱着他们的戏曲,流着他一人的泪。
一曲唱罢。
简林缓缓蹲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撑。
双眼红肿,悲怆苍凉。
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越来越紧,宛若拥抱这身戏服的主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他的肩头微微发颤。
眼泪落到地上,泪珠四分五裂。
简林哽咽着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胭脂……胭脂……
声音嘶哑,凄怆入骨。
带着孩子的无辜。
“为何,为何不肯信我?”
胭脂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出与她无关的折子戏。
无声无息,眼神轻蔑而麻木。
她飘到他身后,幽幽地轻叹:“你怎么还不来恶狱寻我?怎么还不死?当初我从涅城躲到费城,都能被你寻到,如今我进了地狱,你便不敢来了么?”
胭脂讥讽地轻笑,脸白如纸,红唇如血。
“呵呵,还说爱我呢,男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若是真爱我,便死来恶狱里陪我啊,如今又在这里做戏给谁看?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简林看不见她的灵魂,听不见她的声音。
他活在他一个人的戏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胭脂得不到他的反应,看不到他小心翼翼讨好她的笑容,她觉得十分乏味,转身飘出了简府。
穿花拂柳,方塘拱桥。
风花雪月打眼过,万般景色皆融不进她的黑眸里。
胭脂生性凉薄,自卑而厌世,心灵早就已经在社会的最底层变得扭曲变得污秽,她将命运的不公强行报复到了简林的身上,她认为简林若是真的爱她,便应该下地狱和她一道死才是。
简林若死,就是对简老夫人最大的报复。
胭脂厌恶简林。
只因为少年的眉眼一如初见般明朗如星,而她却满身泥泞陷入污秽里不能自拔。
她恨他眼中的自己。
他是站在社会最高层的达官显贵,戏曲对于他来说,是享乐,是趣致,是讨好女人的工具。但对于她胭脂来说,戏曲却是耐以生存的职业,她满身满心的伤痕,皆是拜学戏而赐。
地位的不公,教她如何能不恨。
胭脂的灵魂在大街小巷中晃荡,不知不觉便飘到了孙府,三年前,自打她从费城回到涅城成为简林的小妾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孙振及他的夫人。
胭脂心念一动,便穿透白墙,飘进了孙府。
当她看到毁容的孙夫人时,有些恍不过神来。
看孙夫人脸上疤痕的新旧程度,想来是旧伤,虽然只留下了淡淡的红疤,但那张脸,却是真真切切的毁了。胭脂心中疑惑万分,孙夫人这脸上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丫鬟递了一杯茶给孙夫人:“夫人,听说小城主的爱妾前些天死了。”
孙夫人一顿,问:“小城主的爱妾?是胭脂那个贱人?”
丫鬟点了点头,孙夫人一愣,拍桌长笑:“死得好,那个贱人早就该死了!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只毁了她的容,让她有可乘之机叫简林那混账报仇划伤了我的脸!”孙夫人摸了摸自己布满疤痕的脸蛋,眸光恶毒,愤恨道,“可恨简林是小城主,城主将简林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又免征了孙振两年税赋,就放过这个混账,这个混账怎么不和胭脂那个贱人一道去死?!”
胭脂怔了怔,原来当初,简林那孩子真的替她报了仇。
他没有骗她。
所以后来他连续几天没有出现,是因为被城主打得下不了床吗?
胭脂神情恍惚地飘回了简府,愣愣地看着憔悴的简林发呆。
心口一时间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林相思成疾,那一身戏服再也没有脱下,日日夜夜唱着《杜丽娘》,唱得声音嘶哑,唱得星眸红肿,唱得最后倒在了病榻上,仍旧双目无神地念着胭脂的名字,气若游丝,脸上泛着诡异的薄红。大夫说是心病,简老夫人一巴掌打到了简林的脸上,抱着他虚软的身体,痛哭失声。
“孽障!死了也不放过我的孙子!我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招来了这样一个孽障祸害我简家?!要什么报应都往老身身上来,不要再来祸害我的孙子!”
简老夫人病倒了,病倒如抽丝,就仿佛真的像是将孽障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似的,随着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简林却是一天天好转了起来,他不再整日整夜的唱戏,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跪在简老夫人的病榻前,双目无神地看着简老夫人,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
简老夫人临死前,向简林坦白,那杯毒酒是她送到胭脂房里的。
简林无神的眸子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他动了动眼珠子,看着老妇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奶奶,我知道啊。”他低下头,静静道,“我一直都知道。”
简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简林气死了简老夫人。
下葬那天晚上,简林又穿上了许久未穿的戏袍,咿咿呀呀唱着戏,百转千回,凄婉断肠,但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他的眸中不再无神,而是淬满了怨毒。
他看着屋子里的某一个角落,笑得悲怆幽怨:“胭脂,你满意了吗?”
简林掩唇而笑,眼泪落了下来。
“我气死了奶奶,给你报仇了呢,你是不是想要我这样?”
胭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如同泄了闸的洪水,簌簌流个不停,心脏都揪得发疼了。她拼命地摇头,一步一步后退,无法接受眼前这样子的他。
不,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简林那孩子,明朗如星的那个孩子,不该笑得这样肮脏污秽。
他不该变成她从前的模样。
胭脂明明报了仇,但心中却愈加空得发疼了起来。
心中仿佛被利刃穿胸而过,雪白尖锐的利刃上滴满了黏腻的鲜血,刺痛抽疼,令她难以呼吸。
简林没有寻死,他不敢死,因为他不敢面对简老夫人,深爱却又痛恨胭脂,他只想折磨自己,于是他白日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夜里便唱戏。
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下他的眼泪。
城主不准人进内院,仆人都以为内院闹鬼,因此望之怯步,内院再也没有人敢进来。
简林将自己锁在了一个城里,昏天暗地,独自孤苦,宛若恶狱。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夜夜如此。
。
苏菜菜拿朱砂在简府院子外的空地上画了一个浴桶大的圆圈,圆圈里可容纳六七人,她从怀里掏出纸符,是几张显身咒,将显身咒贴到了红色圆圈的五行正宫之上。
红色的朱砂圆圈陡然间腾起光亮来。
女鬼飘到了圆圈里,身上的死气消失不见,就连脸上的油彩胭脂都像是被洗净了铅华了似的,素净白皙,泛着淡淡的光晕,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干净。
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泪,强自欢笑,冲苏菜菜点了点头。
苏菜菜抱着白猫,推开了胭脂阁的房门。
简林一身戏袍,茫然地看着突然推开门的绿裳少女,回不过神来,绿裳少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一边,露出了院子里那个浑身像是会发光一样的女人。
简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哆嗦着唇角。
“胭、胭脂……?”
胭脂站在院子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仿佛已为此等待千年。
简林如同脱弓之箭猛地射出,踉踉跄跄地冲进光圈里,想要拥抱胭脂,但又怕消失在他眼前。
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眼中的恨,眼中的怨,在此刻尽数消失不见。
只要看到了胭脂,他便像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个毛头小伙儿,永远生涩,带着腼腆的窘迫。
被她捏在手心里,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