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外滩风云-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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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是……”马三兆眼神游移婉然推拒:“这……这桩买卖不小,仅猪猡就有五只,一一记载得耗费多少笔墨啊?!”
“马爷只管动口,文书不劳你费心。”白九棠语速缓慢、言辞冷硬 “况且其他猪还没卸,费不了多少笔墨。”
马三兆瞥了瞥他,生生将那一句“横竖不是得卸吗”给吞了回去。
纵使屠夫心狠手辣,却不及亡命徒来得可怕,一局对峙胜负分明,当王则王当寇则寇,乾坤锁定易主难求。
在这纠缠的档口,永仁早已找来纸笔,端端坐在了那里:“马爷,关于那只‘猪’的情况,请你说一说。”
“这……”马三兆越发感到不太对味,扭扭捏捏的揪起了眉头。
“马爷,我可是为了你好!”白九棠身子前倾、单肘压膝,势在必得,眼含威逼。
那目光凛然锐利,刺得马三兆频频回避,重压之下只得唯唯应承,无奈将详情一一禀明。
一纸罪状实录新鲜出炉,详尽记录了行凶的全过程。永仁好不辛苦的完成了使命,表情肃穆的将那篇鬼画符递给了马三兆:“马爷,请你在这儿画个押。”
后者瞅了他几眼,支支吾吾的不肯就范。
“怎么?马爷不愿意?”白九棠皮笑肉不笑的挑高了眉梢。
马三兆忐忑不安的左右掠了掠,大感不妙的哭丧起了脸。稍事一方圆盒递到了跟前来,哪容得了他想怎么办。
待永仁收起画押供词,稳坐太师椅的白九棠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好了!既是替马爷解决了安全问题,接下来谈谈关于税收的事。”
“税……税收?”马三兆晕头转向的轮了轮眼。
“对!”白九棠换了个坐姿,清清喉咙说道:“国税充盈国库,会税强盛帮会,杀人越货是大买卖,马爷还怕上点税么?就当是给帮会做贡献嘛!到时候不止祖爷关照你,连兄弟们也会帮衬你的!”说罢也不给人推脱的机会,径直吩咐道:“永仁,把税收明细列给马爷瞧瞧。”
永仁听得此言,又端端坐了下来,埋头倒腾了一会儿,拎着一片手稿,起身念道“经营安保税年二十万,地域管辖税年十五万,地方实施税年十五万,收益税十万,修缮税十万,印花税十万……”
念到后头连印花税都冒出来了,马三兆张惶无辜的蹭出头来,悲戚戚说道:“我全年收入不足二十万,哪里交得起这么高的税!”
白九棠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漠漠然说道:“这笔赋税名目各异,去向一方,入的是祖爷黄金荣的户头,进的是青帮最大的账房,你既是他老人家的门生,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吧!”
“马爷,请画押。”永仁从旁递上了税收明细。
“这……这不是要叫我入不敷出吗!”马三兆顾盼一番,万分绝望的拍起了腿来。
这笔赋税比秦朝的苛捐杂税还要厉,任谁都抗不起。白九棠满意的挑着眉梢,将马氏的丧气相当做谐剧欣赏。
莞尔,掂量着火候也该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马氏跟前,似笑非笑的说:“马爷,这事儿也不是全无商量!不如让兄弟给你支个招!”
说罢,将永仁手中的税收表递上,笑意一敛,沉声说道:“只要没有杀人越货这门儿生意,税收可以减至年五万,仍旧是全数纳入黄门账面,我白门堂分文不取!如无异议,请马爷在这里签字画押。”
马三兆虽是一介莽夫但也不至于笨成一头猪,白九棠摆明是扮成罗汉在吃肉,怎奈硬碰硬不是对手,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至此,访查行动告一段落,三兆澡堂自恃黄门庇护,数十年盘踞于城镇之中,杀人越货极尽罪恶,每每操刀“拨猪”便遣退闲杂人等,百起凶案无无一失手。今朝败落于青帮的嫡系门徒,可算是帮会清理了门户,也可算是流氓督察的一件功德。
受迷香麻醉的四名生意人幸免于难,醒来后穿戴整齐走出了鬼门关,倒是冤了那名暗室中的亡魂,只差毫厘便能逃脱这场生死劫难。
马三兆先被“认罪书”钳制其行,再被高额赋税封杀其念,末了又被年五万的赋税占了个借花献佛的大便宜,落魄得连告状的心都没法起,当真是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然而此人恶贯满盈,理应受到严酷的极刑,这种处理方式违背了江湖道义,也违背了良心。
离开澡堂后,白九棠找了家酒肆喝了个通天亮。他不停的问自己,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或者说,人生在世,道义和良心终究会被抛在“明哲保身”这句话的后面,芸芸人海,他也不过是俗夫一名?
从那以后,白九棠就把三兆澡堂称为了兆氏澡堂,音是谐的“肇事”之音,意是表的“肇事”之意,总之是带着贬义。
为了防止马三兆阳奉阴违,他常常都会来转悠转悠。不久,又责令马三兆停业修缮,拆除暗室,建了个凉亭在那里。
身为小东门的流氓督察,白九棠的人气不可能高涨,他这么往兆氏澡堂一跑,那儿的流氓地痞自然就少了,久而久之成了个冷场子,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
马三兆吃着老本儿烧着高香,祈祷有朝一日能摆脱白九棠,可惜这尊煞神的法力太过强悍,不管他怎么祷告都未能如偿。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被迫“皈依”的屠夫渐渐拾回了一些人性,内心的变化至使他频频梦见厉鬼索命,悔悟之心这才姗姗来临。
心境不同于以往,煞神变成了救星。
——足够死上十次有余的罪恶行径,白九棠总归是给他留了一条命,足够操控他干任何事的画押供词,仅仅促成了放下屠刀这一件事。十多年的恶行背负了多少桩命债,追溯三生三世都还不起,若非及时放下屠刀,六道轮回中哪还有他马三兆再世为人之机。如此细数,堪比佛陀普渡,奉之不及,焉能恨之。
白九棠在某年某月某一天驾临兆氏澡堂时,突然发现马三兆的态度从虚意迎合变成了感恩戴德。惊异之余,不免警惕,恐这胡子要耍什么诡计,探究之后倒也没发现他别有歹心,回顾中品出了一丝功德圆满的快意,且也削减了关于明哲保身带来的自鄙情绪。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是功成身退,将兆氏澡堂的监管权交还给了专管赌档和澡堂的师弟吴子昂。不过习惯已经形成,对人性也颇多怀疑,仍是时不时就要去上一趟。
吴子昂不知个中缘由,常常都感到很纳闷,想不明白这间门可罗雀的澡堂子为何备受关注。白九棠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磨磨嘴皮子,说这是青帮历代的规矩,叫“宁可荒废不可缺失”,末了再道,即便是守一座荒废的城池,也要确保能将鬼怪掌握在手里。
雪佛兰“七七七七”在小东门兆氏澡堂门前停定。
刚过下午一点,澡堂子冷清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戚青云甩上车门想了一想,径直朝东家的账房走去。
白九棠在这儿的待遇跟皇帝似的,散客的大池从来不去,小池都是他一个人在洗,东家的桌子当凳子,东家的账房就是他老人家的休息室。
穿过门廊走向客堂,客堂的右厢就是账房。房门是虚掩的,里面的声音随着步进越见清晰,振振有词的强盗逻辑正泄于某男口里。
戚青云伤神的闭了闭眼——白九棠果然在里面,而且正在发表歪理,似乎是批评人家交捐不积极。
“交捐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积极!”耐不住出言驳斥,推开门来,探身而进:“到了多久了?我没迟到吧?”
白九棠闻声回头,飞眉探究,看清来人,朗声调笑“七哥大驾光临,迟一点才有派头嘛!”说罢,扭回头去冲马三兆打发道:“罢了罢了,回头再聊你这本烂帐,我先去泡澡,叫搓背的等着,别接其他活儿。”
“是是是,您放心,都安排好了。”马三兆忙不迭回应道,走到门边又冲戚青云哈了哈腰:“七爷好久没来了,得空常来搓个澡、扦个脚什么的,也好给我老马添点人气嘛。”
“好。”戚青云微微一笑,却被白九棠挤上前来抢白道:“好什么好,这儿都快成坟场了!经验不善,浪费地势。”
马三兆干巴巴的赔着笑,再度哈了哈腰,目送哥俩儿走远了。
兆氏澡堂新增了不少植被,这些郁郁葱葱的枝叶为昔日的罪恶之地平添了不少生气,也消减了几分煞气。道路依旧七拐八拐,途经一座凉亭,来到了小池门外。
白九棠一路上东拉西扯不及主题,戚青云心有所想暗暗担心——看来师弟对自己即要告知的情况非常在意,亦紧张无比。
那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到底是噩耗还是喜讯?
番外 『第138话』私生记
『第138话』私生记
旧上海流行的一句老话叫做:早上皮包水,晚上水**。
皮包水指的是早上登茶楼吃茶,茶水灌满肚子;水**则是指晚上在澡堂泡澡,池水包围全身。
澡堂是三教九流聚集地,那年头,常有流氓谎称在澡堂丢失东西,借此进行敲诈勒索;也有窃贼乘人不备,伺机偷取高档衣物。
巡捕房对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案子漠不关心,乐得通过“贼管贼”的方式,利用当地的流氓头子出面摆平。
上海滩的灰色交易均建立于官匪双赢,正是这个双赢法则打破了黑与白的绝对对立。这就是镂幕男蚯�
……
澡堂中弥漫着袅袅雾气,白戚二人并肩浸在池里,一个倚沿展臂,慵懒如泥;另一个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白九棠轻扬下颚半眯着眼睛,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哪像有什么心事。池边的矮几上放着他的烟夹和手枪,这两样东西如影随形,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触手能及。
抽烟是他的嗜好,无聊抽一支,寂寞抽一支,恼怒抽一支,失意抽一支……
枪械是他的保障,保他的命,保他的兄弟,保他的女人,保他的江湖地位……
这样一个放纵自己沉迷于某种嗜好,亦又苛刻自己时时保持警戒的人,必然是敏感而矛盾的。
戚青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哪能不知道他的性情。——不该漠然的漠然,来自于不安和忐忑。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戚青云沉吟了片刻,用自己做引子悠悠开口道“昨晚上老头子怎么说的?”
白九棠迅速睁开眼来,但觉自己反应过快,不禁有些尴尬,继而牵起一抹笑意,故作轻松的说道“放心吧,老头子说了,你讨老婆你做主,若是师娘介绍的那个姑娘不合你的意,他帮你推了便是。”
“哦……”戚青云明知他是在演戏,也懒得去探究,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九棠,你让我调查的人,我大致给你摸了个底,这有个消息得告诉你。”
“撒?”白九棠心跳漏掉一拍,盯着对方的眼睛,神色大为惶惑。
戚青云抬眼看了看他,良久以后怔怔说:“你让我查的那个女人……好像怀了你的孩子……”
千般设想,万般猜测,不曾想到这一茬。白九棠惊得倒退了一步,目瞪口呆的哀嚎道“啊?不是吧!!”
雪佛兰七七七七和罗孚一九一九纵列停泊在大世界门外,一行四人分下两车,衣着体面神色冷硬,领头的男子碰头低语,跟随的二人相携左右。
凭白白冒出一个女人自称有了白家的种,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只怕是有人安设了什么圈套,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意难测平添忧。
短呢大衣的下摆翻飞,露出中山装那笔挺的前襟,白九棠大步行径在前,低斜的帽檐遮得住眉心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