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挡不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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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这个问题挺复杂的,不好回答。”王大为站住了脚,想了一会儿:“毛泽东用枪杆子打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中国,戈尔巴乔夫爽快的将列宁创建的苏联解体,卡斯特罗直到今天仍然在古巴坚持无产阶级专政,您认为他们那一位有过遗憾?”
“不对。”邹书记不赞成的摇着手:“问题说大了。”
“但道理是一样的。”他继续把话说完:“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观点不同、看法不同、做法也不同、命运更不同。也许不论是历史伟人还是平头百姓,谁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遗憾,但单单是遗憾能改变一切吗?”
他很镇定的转过身去。
9
9.4月30日8:38某市沿江大道
那天早上的情景被电视镜头如实地记录下来,因为在街对面的面包车里有两台摄像机,远近推拉的镜头要有尽有,省电视台据此制作的电视新闻和电视特写非常成功,从某市的三峡台到省台,再到央视的新闻频道,后来也就被千千万万的观众所熟悉,也被评为当年的最佳新闻奖。
人们可以看见王大为举起劫匪的那支五四手枪对准那辆猛然加大了油门,疯狂的向前窜去的白色面包车的车轮射击。有一个特写,王大为非常镇定,举着枪,甚至连瞄准也似乎没有,剑眉微皱、大眼闪亮、硬朗而又帅气的脸上充满自信;枪声像点燃的鞭炮似的响起,一枪、两枪、三枪,面包车似乎没有受到枪击的继续向前飞奔逃窜。
他开始有些为自己射击水平的退步而感到羞愧,还有些感到意外,按说,他对移动靶的准确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就在三个月前,在某市军分区靶场他的命中率也有百分之六十。就在面包车就要从非机动车道拐向大道上的时候,那辆面包车突然失去了控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车轮在猛地转向,狠狠的撞向路边的一根粗大的电线杆,速度快得惊人、力量猛得惊人、声响大得惊人。
王大为紧跑两步,电线杆都被撞成两截,白色面包车的前挡风玻璃已被巨大的撞击力撞得粉碎,那个矮个子的司机直接从车里飞了出来,在沿江大道上滚动了几圈,已经被摔得不省人事。
他迅速的翻动他的身体,果不出所料,在矮个子司机的衣袋里又搜出一把用发令枪改装的自制手枪。
“现在没事了。”他冲着呆呆的站在一旁的那些青年志愿者叫道:“伙计们,帮把手,快来捉劫匪!”
不仅是青年人,而是所有的目击者,男女老幼都有,一拥而上地按住了那个司机,还有三个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跟着他从地上抓住了那个仍然在呻吟着的瘦个子男人。
“报警了吗?”他看见钱凤柔提着他脱下来的那件罗蒙西服,还有那部和他一模一样的诺基亚手机:“谢谢你的提醒,叫得正是时候。”
“樊钢他们马上就到。”她的那双丹凤眼在他的身上上下扫视着,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转过来让我看看,你没事吧?”
“放心好了,我好好的。”王大为转向站在一旁的孙晓倩:“大恩不言谢,今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你的。只可惜了那把小提琴。”
“坏蛋,记得你说的话。”他很佩服粉色佳人居然还会笑脸盈盈的:“终于听到你的承诺了,我可是望眼欲穿了。”
钱凤柔瞪大了眼睛,她相信他们之间肯定有些故事发生过,而且王大为这个被她和杨婷婷嘲弄的癞蛤蟆真的吃到孙晓倩这只可望而不可及的天鹅了。
“拿着,壮壮胆子。”他将手枪分别塞进两个漂亮女子的手里,把剩下的那支自制手枪塞进了钱凤柔的手袋里,压低了声音叮嘱她们:“告诉樊钢的伙计们,盯住银行的那个保安,我觉得他也很可疑。”
“你呢?”冰美人明显的不想让他走开:“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
“有枪在手你们还怕谁?”王大为在回答:“我还得救人呢。”
王大为提起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红色密码箱,将那个白色羊皮手袋塞进裤袋里,跑到那个被枪击中的白衣女子身边。她脸上的那个太阳镜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露出一张端庄而华贵的脸蛋。她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褐色的地砖上有一条殷红的血渍,肯定很痛,她在轻轻呻吟着。
“怎么样?”他扶住了那个女子:“伤着哪里了?”
“腿上好像中了一枪。”女子说着一口好听的普通话,还有点南方的尾音:“左臂也好像不对劲。”
“忍着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着她,抬起头吼叫着:“别围着看热闹,快打120,要他们派一辆救护车来!”
“大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钻进人群,忙不迭的在和他打招呼:“我在这儿呢,有话就只管说。”
“贺哥,来得正是时候。”他惊喜地发现是老贺,有些喜出望外,他叫了起来:“你开的车呢?”
“在路边。我刚到就看见你开枪了。”老贺在回答:“大为,要我干什么?”
“提着这个箱子,还有这个包。”王大为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塞到了老贺的怀里:“快去把车开来,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老贺撒腿就跑。
“搂着我。”他一把将那个娇小的女子抱了起来:“我们现在得快些。”
女子很轻,王大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抱了起来。虽然疼痛在继续,但她听话的用一只能动的右臂挽住了王大为的脖子。
王大为也在撒腿就跑。
10
10.115天前某市黑虎山
终于到了。
切诺基沿着一条机耕路一直向前开去,小路很窄,仅有一车宽,路上坑坑洼洼的,有些黄色的鹅卵石,还长着一丛丛已经枯黄的蒿草,一边是裸露的岩石,一边是退耕还林的瘦弱的小树,穷山恶水,似乎没有人烟,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碰上。先是沿着山沟前进,然后开始爬山,切诺基吼叫着向山顶冲去,山顶上有所废弃的乡村小学,两排低矮的平房里似乎空无一人,锈迹斑斑的校门被铁链紧紧的锁着,两只高大的警犬在校门里蹦来蹦去,凶狠的在冲着切诺基直叫。
王大为有些佩服邹明的行动高度保密和周密的安排,居然将要犯杨汉生藏到这种鬼不生蛋的地方,不仅山高皇帝远,连个人都看不到,断绝了杨汉生的任何侥幸心理,更不必说什么内外勾结,走漏消息了。
两个穿着皱皱巴巴的鸭鸭羽绒服的男人坐在一边监视,大口地抽着烟,远远望去,就像是从他们那些蓬乱的头发里升腾出来的烟雾,他们只给了隔着一张小学生课桌坐着的杨汉生和王大为十分钟时间,王大为要求能有半个小时,他们拒绝了:“再多的话也可以说完”;王大为要求能和杨汉生单独谈谈,他们没有反应,杨汉生摆了摆手:“别要求太多,杨叔就是贪得无厌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除了头发很长,蓬乱而板结,还有一些散落在不大的眼前晃悠;除了硬硬的胡须没有剃去,把那张胖胖的脸庞弄得有些苍老而外,杨汉生依然还是那个高高大大、风风火火的男子汉,连深邃的眼神都没有变,依然有些漠然处之的神色。山里的风很大,气温很低,屋里生着一个煤炉子,杨汉生披着一件沾满黄泥的破旧的军大衣,这不是他的那件,他的那件还放在白姨家里没有拿回来。
“你怎么样?”杨汉生的声音有些呆滞:“还在上班吗?”
“到五峰呆了一个多月,成天在山里转悠。”王大为回答得很平静:“今天上午才回来,纪委的邹书记说是您同意见我。”
“邹明可真会想办法。”杨汉生居然咧着嘴笑了起来:“阶下囚还有选择见面的人和机会吗?说说看,邹书记要你带什么话了吗?”
“邹书记说你还有几千万的一大笔资金的去向没有交代清楚,让我来劝劝你。”王大为回答说:“这是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好笑。”杨汉生叹着气,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我都说过无数遍了,除了上贡行贿,其他的全都在澳门葡京娱乐场里输光了,事情过了这么久,谁想得起来全部的数字?我原本还想翻本,谁知最后把自己的人都陷进去了。”
王大为掏出红金龙香烟,递给杨汉生一支,打火机的亮光映得他的眼圈里有些湿润的成分,他抽得很贪婪、大团的烟雾遮住了他显得有些阴暗的脸。
“没法子,事到如今,看来亲自向你爸爸说声对不起的机会也没有了。”杨汉生惨然一笑,他显得有些情绪低落:“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把你要到电力公司来,更不应该把你安排在我身边,不然的话,凭着特种兵的经历、凭着上尉连长的牌子,当个公务员,随便进个部委办,你都会有锦绣前程的。可惜了,杨叔把你害苦了。”
“在电力公司,在杨叔身边我还是学会了许多东西,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日子,况且有些事情是追悔莫及的。”他想起了邹明所说的有关遗憾的话题:“杨叔,您还是再想想,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和忘记的问题,赶紧向组织上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我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的,你就别安慰我了。”杨汉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是出不去了,那只好把婷婷交给你了。这个丫头生下来就没有了妈,从小就是你妈一手一脚养大的,就是跟你这个哥哥长大的。我管得少,她对我这个父亲倒显得很疏远、很冷漠,想想也是的,你父母没到澳洲以前,她根本没在家呆过;你父母走了以后,又把你家当成自己家了。这倒也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免得她老是哭哭啼啼的。”
“还是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记的地方,争取组织的信任,争取得到宽大处理。”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感到说的苍白无力:“您还是要争取出来。”
“婷婷就拜托你了,衣食住行她的干爸干妈会照顾的。”杨汉生大口的抽着烟:“别把婷婷送到澳洲去,你妈太宠爱她了,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那不行。婷婷从小就听你的话,就让她留在你的身边。”
“您放心吧。”王大为心里凉飕飕的,杨汉生的话使他有种临终托孤的感觉:“婷妹明年才会毕业,她还想继续读研呢。”
“婷婷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杨汉生在告诉他:“上个星期大海来看过我,答应婷婷的一切开销由他承担。”
“大哥也来过?”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专案组的人他们居然会找到大哥?”
“这说明邹明很动了些脑筋,也是有些办法的。”杨汉生默默地抽着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大街上我写的那些商店的招牌匾額恐怕都被摘下来了吧?”
“也许吧,我刚回来就到这里来了,街上的情况还不清楚。”王大为知道杨汉生的行书在省里可是有口皆碑,也称得上是某市一绝,当年慕名求写匾额的人几乎络绎不绝,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一见他那潇洒飘逸、雄健有力的墨宝。如今杨汉生锒铛入狱,那些匾额肯定会落得和当年的成克杰一样的下场。他淡淡地笑了笑:“杨叔,想必是肯定的,一旦城门着火,谁不怕会祸及池鱼呢?”
“那我送你父亲的那对条幅可就是仅存之物了。”杨汉生用手搓搓脸,他在苦笑着:“写了一辈子毛笔字,居然会落到这等地步,也叫可悲之极了。”
王大为知道杨汉生说的就是那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的条幅。是杨汉生专门为送别王大为的父亲书写的,大气磅礴、酣畅淋漓,因为他喜欢,所以没让他父亲带到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