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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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还有什么原因,但丑福不知道!
这样对他不公平。
可是真要逼尧羽说出真相,那毁的也会是整个冀北联军!
君珂身子发抖,此刻她也想不出办法来,既救了丑福,又成全冀北和云雷,这一刻心中恐惧焦灼,远胜于刚才舒平等人指着她鼻子怒骂的痛苦无奈。
她像快要溺水的人,死死拉住纳兰述的手,在他掌心一字字写:“求你,求你,求你……”
求他什么?
她心中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该求什么,需要求的东西太多,丑福的命,小戚的命,尧羽的存在,冀北联军的完整——可这些,都和云雷的仇,水火不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无论哪种解决方式,都将令她焚心痛苦!
纳兰述的手指动了。
他在她掌心,一字一划地写:“不破不立!”
君珂心颤了颤,纳兰述握紧了她的手,君珂抬眼看他,到此刻他都沉凝镇静,无论云雷如何愤怒,局势如何变化,他都似一切早已掌控在心,并无畏惧。
她的心,虽然疼痛,却微微定了定。
信任他便好。
山坡上下,巨大的震惊导致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云雷军忘记了说话思考,直勾勾地盯着丑福,像是还想看他那张嘴里,还会冒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云雷军一心以为,燕京爆炸,必然是尧羽所为,万万没想到,最后出来承认的,竟然是自己人。
是自己衷心爱戴感激,愿意生死相随的那个人。
原以为君珂的欺骗背叛之后,还有丑福在,可以带领他们继续走下去,然而一霎间,最后的仗恃已毁,毁得彻底,落一地尘埃。
如挟风带雨一巴掌,突如其来煽下,这一巴掌煽在脸上,痛到骨髓里,痛到不敢相信不肯相信,然而回头去想那些清晰合理的一字一句,却不得不信。
没有谁会在这样的压力下撒谎。
没有谁自身无辜却敢去承担这样的罪孽。
丑福的痛苦如此明显,他站在那里,巍巍山岳,也是镂满伤痕的山,遍布深洞的岳!
“不……”有人开始低低呻吟。
仿佛一个打破冰冻的信号,刹那间所有云雷军士兵都拼命昂头,向天呼号,漫山遍野,都回荡着一声声回旋不绝的,“不!”
“不!”“不!”“不!”
……
“不!”
云雷士兵无法接受事实,在痛苦愤怒中向天齐声呼喊“不”的时候,远处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里,也有人在挣扎厮打,一声声喊着,“不!”
打滚的人长发披散,满身草屑,一身凌乱,在挣扎翻滚的间歇,露出雪白的额头,额上靛青的刺青忽隐忽现。
戚真思。
离开尧羽卫已经有一段日子的她,现在却出现在冀北联军附近。
晏希卡住她的肩,死死压住她,“安静!安静!你不能去!”
“让我去!”戚真思抬起头来,额头已经被蹭破,“这事说到底是我的罪孽,不是丑福的,他以为是他的而已……当初我们都太痛,不愿意提起……但是现在,现在我来了!不用他承担!”
“你承担!你承担得起?”晏希手下一丝不松,膝盖顶着她的肩膀,冷冷看着她,“你出去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的云雷军,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事和丑福有关,你出去,他们就会像溺水抓住木头一样,抓死你!不仅要抓死你,还要抓死尧羽和主子!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听解释的!不会相信这事是你自作主张,和尧羽和主子都无关——戚真思,你死不要紧,你死你就解脱了,但你还要害死尧羽和主子吗?”
戚真思身子僵了僵。
“你害死我们也罢了,你还要害死云雷军?”晏希一句比一句不容情,“主子说了,如果你出现,一定要拦住你!不是尧羽自私不敢面对,而是如果丑福出面认罪,云雷师出无名,虽然愤恨郁闷,却已经失去大闹的理由,但你出去,云雷会将一切罪孽归于主子指使,必然控制不住要和咱们有一场生死大战,到时候尧羽会容让,血烈军和铁军,还有黄沙罪徒,为了大帅安全和他们的未来,会让吗?那些心狠手辣的黄沙囚徒,怎么会放过云雷?必然要斩草除根,云雷会被灭亡!戚真思,你没有救云雷六万家属,如今你还要害死那些无辜冤魂最后的亲人吗?”
“我……”戚真思张了张嘴。
“相信主子!他一定有办法!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云雷这个瘤要挑,但不是鲁莽地挑!”
戚真思沉默半晌,却道,“我去说清楚,然后我当场自杀,有丑福作证,冤不到尧羽身上,我这就去!”
她膝盖一弹,那一弹竟然是诡异的反弹,晏希猝不及防,被她翻到一边,戚真思一跃而起,头也不回,道:“晏希,这辈子多承你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我其实爱的是……”
“砰。”
戚真思晃了晃,诧异地看着自己肩井穴,一颗石子嵌在穴道上,挡住了所有的动作,也打断了她要说出的话。
晏希从她身后翻身而起,淡淡道:“我刚才过来阻拦你之前,已经在草丛里布了暗弓。”
戚真思露出愤恨而无奈的神情。
晏希走到她面前,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
“别……别说告别的话,”他轻轻道,“别告诉我是谁,我不要知道。”
他低下头,吻在了戚真思的眼睫上,随即停住,不动。
“我不要知道你爱的是谁,我只要知道我爱的是你。”他定定靠在她的眼睫上,声音仿佛从云天之上发出,“戚真思,不要那么残忍,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否则我不保证,当我知道那是谁,我会杀人。”
戚真思脸色煞白,抿紧嘴唇。
晏希一直那么轻轻靠着她的眼睫,一动不动,神情仿佛在膜拜心中的女神,又或者在祷告某个近乎无望的愿望,半晌他才无声无息移开,黑色的冰冷的发丝,从戚真思苍白的脸上拂过。
晏希将戚真思搬到一边的草洞里。
“在这里呆着吧,三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他不再看她,绝然而去。
一句轻而淡的话,被他抛在了草原微绿的风里。
“我们都是,为情绝望的人们。”
……
“没有什么不可能!”云雷军的叫喊上冲云霄,却被丑福的暴吼压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确实没必要让尧羽和冀北再承受你们的怀疑下去!丑福今日在此,要杀要剐,来吧!”
他噗通一声跪下,一甩手扔掉铁面,露出那惨不忍睹的毁掉的脸,单手一解,铁甲轰然坠落,他里面竟然没有穿上衣,在二月草原冰冷的风中,袒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
那精壮肌肉上,遍布各种战火肆虐留下的痕迹——锐器钝器,刀枪剑戟,斑驳深刻,无处不在,有的伤痕从肩到腹,有的伤痕皮肉皱缩,最起码有三处以上,是致命伤。
“来吧。”丑福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一条命,不足以赔偿六万生灵,所以我不自杀,留在这里,等你们的审判,你们要用什么方式对付我,我都接着……”他咬咬牙,腮帮鼓起坚实的肌肉,一字字道,“到!死!为!止!”
四面静寂。
君珂颤抖着要奔出,却被纳兰述死死拉住。
“小珂!”他在她耳边道,“云雷必须要面对!仇恨和怀疑必须要宣泄!要保云雷,保住所有人,只有先置之死地!相信我!坚持下去!”
君珂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里。
云雷军还在沉默,他们被这一连串天上地下的打击,刺激得有点茫然,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疑惑,一心以为的仇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仇恨似乎在,却充满无奈和无辜;仇人似乎有,却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以为的阴谋不像阴谋,倒像上天嘲弄,翻云覆雨出的惨痛因果。
很久之后,有人发出了声音,是一个瘦弱的少年,额上有道疤。
“我死了爷爷和娘。”他道,“我日日夜夜想着报仇,我发过誓,谁杀了他们,我就杀谁。”
四周沉默着,君珂紧紧盯着他。
“可是刚才听到真相,我想哭,后来竟然想笑。”他发出一声真的像笑的哽咽,用手捂住了眼睛,“原来竟是这样的。”
“福将军,是你,竟然是你……”他抓着剑,上前一步,又一步,四面的人,都紧张起来。
丑福扬起头,静静看着他。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你。”他长剑指着丑福的眉心,剑尖没有颤抖。
丑福垂下眼睛,君珂的脚步动了动。
“可是,我不能杀!”那少年忽然抛下长剑,一掷入地!
“我的命,是福将军救的!”他一指额头那道几乎贯穿眼睛的可怕伤疤,又一指丑福背后那个皮肉皱缩,离心口不远的伤疤,“那一箭,原本应该射穿我的头颅,是福将军扑上来,箭先穿过了他的后背,才射上我的额头!没有他,我早已死在鲁南,再没有今天的机会,还可以持剑逼着他!”
“我爷爷和娘死了!”少年大吼,浑身颤抖,“因为朝廷不信任我们,先下手困住了我们的家属!”
“因为朝廷对盟民心有顾忌,特意划了一块贫瘠密集的居住区,街巷狭窄,道路不通,没有水源,人口拥挤!”
“因为骁骑营和我们不对付,冰天雪地,将人从屋子里赶出来,赶在了广场上挤在一起!”
“因为御林军罔顾人命,明知福将军背着雷弹子,还以火箭相射!”
“因为御林军没把盟民的命当回事,如果当时福将军脚下不是盟民区,是崇仁宫,绝不会有那一箭!”
“因为骁骑营有心要害死我们的亲人,自己逃了出去,却将所有的通道锁死!”
“是,那雷弹子是因为福将军才落了下去,可是没有朝廷的欺负,没有御林军的漠视,没有骁骑营的落井下石,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甚至,平时广场在那样的夜里,都是没人的,落在广场上的雷弹子,炸坏广场,炸塌围墙或者附近民居都有可能,但绝不会灭亡盟民!”
“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他发红的目光掠过了所有人,“是,先前我也觉得被骗、被利用、被欺辱,但是现在我觉得,福将军有错,但他是无心,当初晏头领那句话也没说错,朝廷,确实是我们的仇人!”
云雷军士兵们神情各异,有的面色阴沉,有的目光闪动,有的愤激犹在,有的却在思索。
“我不知该恨谁,我也不知我对不对,我甚至不知下步怎么走,”那少年呜咽着,向后退去,“可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杀福将军,我不愿意!”
他向后退去,默默的,有一些人,将攥紧武器的手,松了开来。
“是非不分的小兔崽子!”静默一刻后,有人厉声大呼,“朝廷御林军骁骑营确实也不是东西,那笔帐也迟早要讨还。但不管怎样,雷弹子是从他手里落下来的!不管怎样,这个真相,他们所有人对我们隐瞒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被欺骗被利用,被迫背井离乡,万里回奔那个我们从没去过的云雷城!不管怎样,我们的亲人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藏在深山里,残缺肢体,苟延残喘,永堕苦痛人生!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你要我们怎么忘记!”
立即有更多人呼应。
“对,先报了眼前恩怨,再和朝廷算账!”
“都是阴险之辈,也不曾冤枉了谁!”
先前说话的那少年叹息一声,默默拔起自己的剑,走到一边,以示自己无心参与对丑福的判决,有一些人,跟着他走出了队伍。
这些人,大多是曾经被丑福救过命,或者得过他的帮助。丑福在云雷军中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