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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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巨弓在夜色里毫无色泽,唯有镶嵌的三颗金晶石如三只诡秘的眼睛,光泽幽幽。
纳兰述纵身而起再无停留,半空中竟然没有停顿瞄准,扣弓拉弦,弓如满月,嘎吱一声大响,刹那箭七箭齐发。
嗡地一声那强劲至极的重箭,刺破黑暗,穿风裂骨,所带起的烈烈狂风窒息了四面燕军的呼吸,人们下意识让开,人群分波优易,让开的人群之后,一人高踞马上,正在抹箭上弦,似乎打算再来上一次偷袭,蓦然一抬头,骇然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了掩护,而一箭如天外飞来,旋转的箭头在视野里越转越大,腾腾如杀神厉眼,刹那间目光追及——
“啪。”
天地被贯穿,炸出血色惊虹。
那人无声无息倒下去,额头一支重箭穿出脑后。
“冯副将死了!”
“副将被杀了!”
“冯副将!”
对面一阵惊呼,阵型顿时大乱,显见被杀了己方的主持人物。原先这批人就是埋伏在龙牙谷口要伏杀尧羽卫的,但是尧羽卫没到地头反身就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仓促之下由这个冯副将带领反冲出谷,合围未成,阵型本就不稳,这冯副将又是个刚愎自用并且别有心思的人物,仗着自己一手好箭法,想要斩获头功,不想还没看见战果,就遇上了被彻底激怒的纳兰述。
猛虎狂狮,蛰伏未起,怒则惊动天下,血流飘杵。
五内如焚,濒临绝望的纳兰述,迫于无奈,连打开马车一看究竟都不能,此刻这压抑的愤懑,全数爆发到了这些日子围追堵截的燕军身上。
“杀!”
纳兰述一声令下,声音凛冽,此刻他已经不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和燕军边战边走,将燕军拖入自己预设的有利地形,并等待和云雷的汇合。现在,他就要杀人——立刻!马上!见血偿命!
尧羽卫刹那收缩,两千人的尧羽卫,人人精锐,悲愤无伦杀气冲天,趁着后头燕军见太孙马车出事大惊失色人心散乱之际,直扑前头那批埋伏的上万燕军。
设伏者不成,反陷入杀阵,两千尧羽,一千人为尖刀阵型,在纳兰述带领下,像烧红的尖锐烙铁,狠狠插进对方散乱的队伍,所经之处,翻开浓腻的血浆。
一千人护持中间的尖刀队形,游走变幻,阵型离奇,瞻之在前忽焉在右,鬼神莫测地出现在敌方队伍中,穿插、横剖、盖顶、地趟……在狭窄山地之中居然也能手段层出不穷,诡奇的作战方式令习惯了中规中矩对战的燕军茫然失措,他们刚被中间尖刀阵型的悍厉杀着逼得奔逃,眼看着躲过当头一柄大刀,正在庆幸,一眨眼身前的大刀突然劈开了同袍的脑袋,同伴的鲜血还没浇到自己身上,便觉得浑身一冷,从头顶到脚底,瞬间被数柄长剑刺个透心穿!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尧羽卫,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对战很多人,这个人影凶猛扑来也许是虚招,下个人影一晃而过却可能是真正的杀手,但恐怖的是,你永远不知道,到底谁的手里,持着打算杀你的剑!
如果当作每招都是虚招,那么必将死于一招杀着,如果每招都拼死对付,那么必将活活累死!
这些燕军哪里知道,自幼同吃同住,生死相随的尧羽卫,多年相伴打造出来的默契和经验,配合早已妙到毫巅,每个人的武功身法都可以互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是心意所向,单兵战力固然非凡,合作战力却更是天下之冠!
以往多年无战事,又限于藩王部属的限制,再加上尧羽卫珍惜每个成员,所以很多时候宁可迂回作战,设陷暗杀,很少正面冲撞,这使整个大燕,对尧羽卫都估计不足。
然而今日,名驰冀北乃至大燕多年,却从没拿出真正正面实力的尧羽卫,终于让整个天下,看见了大燕第一精锐护卫的雪亮的獠牙!
冲阵如犁肉,夺命似焚茶!
狂飙横卷,烈火燎原。
这不是一场战斗,是一场屠杀,两千人尧羽卫对一万多燕军的屠杀,动了真怒的纳兰述,长啸如巨雷滚滚而过。
“一个不留!”
就因为这一句,这群燕军遭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噩梦,他们不仅败,甚至连逃都不能逃,随着这句命令,尧羽卫阵型一变,冲到头的尖刀阵一分为二,篦子篦虱子一般又回杀一次,四面游走的一千人,将所有试图逃走的人再次驱赶回去,像驱赶一群猪狗,回到那血肉机器的利齿下,接受属于他们的利齿碎碾,死无全尸。
这群倒霉的燕军,前有尧羽,后有狭窄的龙牙谷,一万多人挤在谷口,进退失据,有人试图逃入谷中,早有尧羽振翅部的轻功高手,三两下爬上悬崖,夺了原先准备用来对付他们的垒石滚油,弓箭火箭,迅速占据崖壁上所有最适合的射杀点,一阵箭射火泼,顿时谷内燃起熊熊大火。
那些人在火中挣扎,再想逃出来已经不可能,有人守在谷口,出来一个砍一个,还不砍死你,砍断你的手脚,再扔回去。
犁庭扫穴,白骨成山,所经之处,血肉成浆。惨呼、挣扎、逃窜、被逼回被杀……一轮轮反复重来,没有一个人逃得掉被限死的命运,尧羽卫像掌握人间蝼蚁命运的天神之手,含着残忍嗜杀,疯狂报复的微笑,一遍遍玩弄着那些人的意志和生命,不玩死,不罢休。
前头黑云压起,一大群士兵赶到,这是由朱副将带领的另三万燕军,一直跟在尧羽卫身后五里,原打算和龙牙谷伏军配合,前后夹击,势要将区区两千尧羽卫全歼当地,然而此刻他们驰援而至,远远看见这杀戮一幕,顿时惊得脚软,连马都在瑟瑟发抖,硬是不肯前进一步。
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杀戮!
血肉海洋,龙牙谷一片赤地!
“龙牙谷不是埋伏了一万多人吗!”朱副将大惊失色,连连咆哮,“现在怎么只剩这么点?”他指着谷口那被不住驱赶进尧羽卫包围圈的燕军,指着那越缩越小的一团,骇然问,“人呢?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人们震惊到连上下尊卑都忘记,只知道呆呆看着那血海杀场,只觉得五脏都似被攥紧,抽搐,挤压,碾磨,全身上下,渗出恐惧的汗滴!
一万人,就在这不长的时间内,被屠杀剩了这么点。
这不是瓜菜,这是人命。
然而看那群尧羽卫冷酷嗜血的眼神,这些人命,在他们眼底,当真瓜菜都不如!
是人都惜命,这样的杀气,谁见了都心生畏惧,合围已经不可能,依仗天险也成为泡影,己方四分之一战力损失,对方却好像丝毫不损,如果倒转剑锋,一阵冲杀,己方就算人数众多,在丧失斗志的情形下,又有几分胜算?
朱副将几乎在立刻,便做出了盘算。
何况主持埋伏的这个冯副将,和他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燕京派系斗争激烈,谁犯得着为了政敌,去碰这样的硬石头?
“先按兵不动,我们要保证太孙安全,去看看太孙安好否?”朱副将下令。
三万军后撤,一队士兵奔向马车,当他们打开马车后厢的时候,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
朱副将军队赶到,尧羽卫无动于衷,微微斜射的目光充满狰狞——有种就上来送死!便不能全歼你,爷爷们穿阵而过,送你个对心穿,也够本!
恨,无限的恨意,自鲁海之死,冀北之毁后便无奈压抑住的汹涌恨意,在今日,眼见君珂“尸骨无存”之后,终于凶猛地爆发出来。
纳兰述周身罡气四射,令所有人都无法接近他三尺之内,他冲在最前方,尖刀刀尖最锋锐的一点,他的玉杖已经收了起来,因为他觉得那种东西杀人太没感觉,他就操了一把不知道从谁那里夺来的普通大刀,砍!
对面一个小队长冲了上来,纳兰述砍!
啪,人还在三尺外,头颅已经爆散。
……少女薄薄的下颌,那个夜晚,含笑抱紧自己的温暖。
一个士兵手中的长矛悄无声息地侧射,对准了他的腰部要害,这人看出纳兰述才是此战灵魂人物,擒贼先擒王!
纳兰述正面对着数人,仿佛全无所觉,这人眼看要得手,正在欢喜,蓦然纳兰述转头,对他一笑。
雪白牙齿夜色中寒光一闪,狰狞如正噬肉的狼。
那人一怔。
雪光亮起,那么简单的一招,却像巨浪横空压下。
砍!
惨呼声里,一条手臂被绞得粉碎。
……碧水中的女子,盈盈笑着,假扮水神娘娘,脸颊湿润透粉,微微羞涩。
几个高伟甚于常人的大汉冲了过来,一看就是军中大力士,开山巨斧,力劈华山!
纳兰述一字马飞起,横刀劈下,铿然一声金铁大震,气浪割伤身侧的士兵,有人痛苦地翻滚出去,捂着耳朵,那里丝丝渗出鲜血,耳膜已经被震破。
咔嚓一声纳兰述大刀断裂,虎口鲜血涔涔而出,普通战刀怎么能经得起那么大震动?大力士们刚刚心中一喜,随即发现自己刀上传来奇异震动,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震动,从刀上,传递到自己的手臂、肩头、胸膛、颈项……
啪!
三名军中大力士,齐齐炸开血雾,四面人喷溅得一头一身,等到好容易抹干净脸上碎红,骇然发现,那几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生生被纳兰述的内力,震成齑粉!
而纳兰述,已经冲过那些齑粉,杀神过境,执刀向前——
……恍惚燕京统领府墙头,那少女醉醺醺在他怀里,欢喜而又得意地咕哝:“纳兰,以后我有兵了,我可以保护你。”
……
人潮如涌,在遇上纳兰述那一刻却都惊骇退去,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也无人敢接他一合。
“求求你,哭出来!”
“求求你,哭出来!”
仿佛突然听见她的哭泣,带着浓烈的心痛不舍,纳兰述霍然仰头,似要在云天之上捕捉她的声音。
他仰头一霎,有深红的痕迹,隐隐出现在眼角。
四面震慑,连那些被驱赶来被杀的士兵,都被此刻的纳兰述给惊住,在他的刀下,无声翻倒,堕入尘埃。
小珂!
我也求你。
求求你,活着!
你若身亡。
我要这天下,为你陪葬!
……
一条人影忽然自后方电射而来,青衫利落,却是一直没参战的晏希。
尧羽卫怕纳兰述接受不了事实,看见惨状会出事,拼死拦住他不让他靠近马车,但他们自己,还是要查个究竟的。
虽然亲眼所见,但总抱持一分希望,再说就算君珂尸骨无存,尧羽卫就是一点点剥,也要剥出一个完整来。
晏希已经做过了查看,此刻眼神里充满困惑。
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里没人,连纳兰君让都不见了,而马车前端,狠狠撞进了山体,毁得一塌糊涂,一时之间无法看出到底有没有人被碾在前端,如果想要确认,必须得把马车先挖出来。
马车太重,便是神力许新子也别想拖出来,一时半刻,无法确认君珂生死。
但晏希却发现了异常。
首先他发现了四面山体是黑色泥土,而在刚才,君珂扑上去试图拦马车的时候,他明明记得君珂身后是一大块突出的灰色岩石。
但现在,这块令人印象深刻的岩石,竟然好像不见了。
那么一大块,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就算被马车撞毁,地面也该有碎石,但是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还有,纳兰君让哪里去了?
马车撞上山石,固然夹在中间的君珂最危险,但纳兰君让当时被制,在那样巨大的冲撞之下,就算不死,也最起码头破血流,晕在车中,换句话说,他无论生死,都应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