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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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为人注意的一个角落,几个面色灰败的男女被运了出来,这些人身上也鲜血淋漓,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不知道哪里发出一阵咕咕低叫,守在城门外的尧羽卫们,立即向那个角落不动声色围拢。
幺鸡也昂起头,嗅了嗅空中气味,望向了那个方向。
纳兰述翻身坐起,拉着君珂,迅速隐入围拢来的人群。
两人在进入人群那一刻,不约而同回望身后巍巍城门。
燕京之门。
他们曾经在这里一番智斗,将最后逃离的机会放弃。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将燕京固若金汤的城门,抛弃在身后。
“小珂。”纳兰述声音低沉而稳定,“云雷军万万不能在这燕京城外接收尸体,殓埋亲人。一旦斗志丧失,燕京只要出动一万人,就可以立剿云雷,一个不留。”
君珂神色沉凝,遥望燕京城头猎猎飞舞的旗帜,这一点她当然明白,但如何能让伤心的云雷军,见亲人尸体而不顾而去?
然而当她回首,却骇然发现,云雷军们已经迅速将自己认领的重伤亲人背在背上,并跨上了马。
“统领。”丑福策马在前,遥望着铁灰色的城墙,眼神也是铁灰色的,“这两天在城外等您,我和兄弟们已经说过了我当初的事情,大家现在都明白,要想报仇,先得活命。死去的已经死去,活下来才能不让亲人白死。”
君珂仰望着他,望着他身后含泪而悲怆,眼神却坚毅的云雷军们,突觉喉间哽咽。
“统领。”一个参将翻身下马,跪到了君珂面前,“我们已经是燕京的罪人,他们容不得我们,我们也再容不得他们,但现在我们报不了仇,留在这里,我们缺少武器和依托,迟早会被两头夹击,全军覆没。”
“统领,带我们走,回到关外云雷城。十三盟真正的根在那里,百万盟民父老在那里,大燕的龙兴之地在那里,带我们回去,把燕京的一切,告诉那些至今还蒙在鼓里,为大燕死守国门的我们的父老乡亲们。”
“十三盟民的血已经白流在这燕京土地,从今天开始,没有任何理由,让任何一个十三盟民的血,为狼心狗肺的大燕,流出一滴。”
“带我回云雷。”
“带我回云雷。”
“带我回云雷!”
低沉的吼声在冬日平原上回荡,微弱的日光被震碎,高天上迟归的雁,凄越地长鸣而过,在灰白的天际,拉开一道长长的暗色痕迹。
君珂仰起头,泪水在眼角晶莹一闪。
然后她静静道:
“好。”
“我们,回家。”
鼎朔三十三年十月十一。
云雷军在燕京城门前接收了重伤亲人之后,竟然弃之后搬出的其余亲人尸首,当即快马奔驰,离京北去。
这使燕京朝廷计划落空——他们派大军掩藏在城门后,打算等尸首出门,众士兵认领尸首建制散乱,军心浮动那一刻,大军出动,将这群大胆包天的盟民军斩草除根。
云雷的突然撤走令他们措手不及,来去如风,即使后撤也丝毫建制不乱的云雷军,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地平线上,那时就算想追出城门也不行,因为源源不绝向外送的尸首还没送完,堵住了城门。
等到尸首出城,这些人追出来,早已看不见云雷军的影子,他们的决然离去,像临别一闷棍,狠狠打在朝廷的脑袋上,打得他们眼冒金星脸色铁青。
饶是如此,那些运出城的尸首,也没人敢作践或抛尸荒野,朝廷有令,为防止疫病感染,必须将所有尸首深埋,原本以为云雷军要埋的,结果人家居然狠心不要了,原本打算伏击他们的那一万军队,到头来乖乖给他们亲人挖坑埋葬。
等他们将所有尸体埋葬完毕,尧羽和云雷,已经出了燕京地界,他们灵动飞扬的速度,使接到燕京命令赶来围剿的边军,也扑了一个空。
三日后,真阳县地界一个树林里,昼伏夜行的云雷军,经过白日的休息,纷纷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两万人的队伍,要想不惊动州县很难,这几日云雷已经和几县的官军有过短暂交战,那些地方军队和普通关卡哪里是云雷的对手,被云雷狂飙直卷,一路呼啸而过。
这也和尧羽的带领有关,精通地形和作战方式的尧羽,给了云雷军最有效的地图,甚至可以说,几场小型战斗,也不过是尧羽为了锻炼云雷军实战经验,故意安排的短兵相接,如果愿意的话,尧羽卫自己就足够应付。
从燕京下云雷城,有两条路可以走,君珂选择了从冀北过羯胡西鄂,过定海关转入云雷高原这条路,这样,他们可以和尧羽互相扶持呼应,她也想看看,冀北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条路,是经鲁南境,穿西火郡,入大荒泽,从云雷高原侧面穿入云雷城,如果要走这条路,就得在真阳县改道。
君珂没打算走鲁南这条路,她要去云雷,但也要去冀北。
天色擦黑,她从旷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的士兵们在等着她。
“小珂,该换药了。”柳杏林端着托盘,殷勤地等在一边。
“谢谢。”君珂随意地坐下,柳杏林小心地给她揭开伤处布带,光洁的肌肤和狰狞的伤口同时冲入眼帘,他又一次地颤抖了下,手指动作分外轻柔。
“纳兰的伤不碍事了吧?”君珂随口问了句,她惦记纳兰述腰间的矛伤。
“刚去送药,郡王还睡着呢,几个有伤的尧羽的兄弟也没起身,帐篷黑沉沉的。”
君珂随口“唔”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柳杏林轻柔地替她敷上药膏,正准备裹布带,君珂突然蹦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还睡着?”
一瞬间她骇然回首,连声音都变了。
柳杏林吓了一跳,呆呆仰首看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君珂已经冲了出去,肩膀上裹了一半的绷带,拖拖拽拽在身后飘着。
她冲到纳兰述帐篷前,霍然掀开,探头一望,立即放下。转身又冲到戚真思帐篷前,掀开帐帘。
随即她定住了。
久久立在帐篷前。
云雷军沉默地走过来,看见掀开的帐篷里,被褥犹在,人影却无。
不用再一个一个帐篷找了,这两个灵魂人物不在,鸟儿们定然已经飞走。
君珂怔在帐篷前,背影笔直,却看来有几分孤凉。
随即她慢慢放下帘子,转身,又进了纳兰述的帐篷。
帐篷里被褥齐齐整整,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
一封信,也齐齐整整放在被褥上,安静,光泽幽然。
“珂儿。”
“相伴一载许,曾以为今生便天降斧钺,万剑穿身,也不能令我主动离开你,然而最终,当我从这里走出,我对自己说,小珂,但望你别有天地,永在我身外之处,安好。”
“抱歉不能再照拂你的云雷,或者被你的云雷照拂,冀北有难,云雷将归,你我都不再只是自己,有自己命定的责任要背负,且在此处分道扬镳,天涯之远,唯心事永在。”
“珂儿,我曾从那门走出,最终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再次走入。刀山血海,阿鼻地狱,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看见那条路孤独而浸满鲜血,不见尽头。而我,不想拉着心爱的女子,踏足那些刺穿黑土地的,森森白骨。”
“去吧,或者在尽头等我,或者在开端,照亮我的山河万朵。”
“此生但愿,我的小珂,在关外的风里,永不摧折。”
“墙头落入,从此将心困在你双臂间的纳兰。”
“又字:我们已经改换道路,从密道进入冀北,你莫追来,尧羽和纳兰述,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无法跟随。”
君珂缓缓折起信笺,仰头看浑黑的天际,星光挣扎着撕裂夜的幕布,透一点光辉尖锐如剑。
这苍茫人世,辽阔江海,多少人空旷寂寞畏惧独行,他却最终决然而去,只愿一人奔向未卜的未来。
长发散在风中,额头凝了微微的霜雪之意,她轻轻摩挲着信纸,扬起的眉里,淡淡的凌厉,浅浅的寂寥。
抛下我么?
不、可、以。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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