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途中与你相见-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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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咧大着嘴巴笑道:“那也是,可他也不能把我给踹下去啊,太绝情了吧,是不是?好歹大家也是同学,不过就当吃了几口嗖水嘛,也不能恶向胆边生,向无助的同学痛下杀手吧!不是,你怎么不好奇我这么爱晕怎么干上司机这行当的啊?”
“挑战极限呗。”
“错,我就是不晕轿车,越贵的我越不晕。”
我知道司机是在耍嘴皮子逗乐,双方都没当真,我也乐得跟着演,“晕车还得看对象,您这真是奇了怪了。”
司机咯咯地笑,“我呢这是嫌贫爱富,没看出来啊,给我一辆法拉利敞篷车,我就是对着马粪都吐不出来。”
就这样一路闲聊着,路况有些堵,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打开广播,交通广播里男女主持人正热聊着。
“再过两个多月,绿兰村那块儿该火了吧,听说那里最漂亮的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哟,那叫一个绿油油黄灿灿,据说很多外地的驴友都往那儿去。”
男主持人夸张地回应:“哟嘿,说得这么好,过段时间我也带上全家老小去一趟,这春天里,谁不爱个花儿草儿的。”
“那可不是,最近热线咨询路线的人也多,有人说,法国有普罗旺斯,咱们中国这儿就有个绿兰村!”
男主持人北方口音比较重,“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么早就有人咨询了啊,年还没过呢,看来现在大家伙都特爱享受生活,不错不错。”
“现在干什么事情都得趁早准备。”
女主持人话音刚落,司机就嘿嘿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唠嗑道:“这两人真没见过世面,跟没见过油菜花似的,你说说现在的人,以前旧时候遍地油菜花也没见怎么着,怎么现在就一个个跟宝贝似的,就吹吧,使劲儿吹!”
我低着头,没接话。
绿兰村,那里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我虽然生在城市里,可却长在那个美丽的小村庄里,在外婆唱的童谣声中长大。
那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
关于童年。
关于外婆。
也关于他。
车窗外的风吹在脸上冷飕飕,也吹得我无比清醒,没有了未眠的疲倦,只是嘴唇干裂得难受,我在心中默念着家乡的名字,绿兰村。很多年前的这个时候,可能是我青春记忆里最美丽的时光,只因为他。
前方的车辆终于通顺起来,司机开心地吹了下口哨,“终于能动了。”
我看着车道在眼前移动得来越快,仿佛把我拉回了那个春日的下午,我坐在绿皮的公交车上,当时的我身着一件浅绿色的毛衣,白色的长裙,不长的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在最后面的位置靠窗而坐,画架放在脚边,拉开窗户,记忆里那天虽是春日,太阳却极暖,脸上微微发热,任由风吹在脸上,吹乱了耳边的发丝。
那时的绿兰村远没有现在这样声名远播,通往那里的公交车不多,上来的人也很少,鼻息间萦绕着风的气息,还有淡淡的尘土和阳光的味道,因为紧张的学业,已经太久没有回来了。
也许是身心太过舒服,眼皮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阳光下,感觉眼皮闭上,透亮的红,而不是黑夜闭眼后无尽的黑。
仿佛做了场梦,在一个熙熙攘攘的街道,我缓步行走着,浑身暖和异常。
直到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才直觉地把头从窗户边缓缓直了起来,朦胧地看着前方,好像上来了一群人,手中拿着包,还有妇女后背背着孩子。大家都坐好,本是寂寥的车厢里,仿佛一下热闹起来。
因为路面不平,车有些颠簸,我本是想把自己的画架再往里摆摆,余光却瞥到了一个身着白色毛线外套的少年。
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我以为自己仍在午后的梦中,可揉着眼睛却分明地感觉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实,只是不敢置信地缓缓侧过头去,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在阳光里微微闪动着淡淡的光,白色的耳机线随着车的颠簸缓缓地晃动着,他本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本书,却回过神来。
那双黑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微转过脸,看着我,拿下耳机,开口,“好巧。”
我点头,忙又摇了摇头,耳朵有些发热,“我刚才在睡觉,没看见你上车。”
他主动问:“你去哪里?”
“绿兰村,你呢?”
“我也是。”
他平静地回道。
那三个字“我也是”让我的心一下快乐地旋转起来,仿佛置身于长长的白色甬道上欢快地舞动着脚步,四周满是鲜花绿叶,鸟语虫鸣,阳光从缝隙中照下来,像是无数粒金沙缓缓向我溢流而来。
阳光下他白净的脸孔在浅色的毛衣衬托下,显得他的存在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戴上耳机前问我:“你想听歌吗?”
我恍然如梦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坐了过来,淡淡的薄荷味便在我的鼻息间微微萦绕,我拿起他手中的耳机,听着里面一个空灵女声唱着陌生而又动听的乡村歌谣。
记忆里,风静静地在耳边吹动着,暖黄色的阳光洒在脸上,缓慢的曲调在低低吟唱,那是个春风沉醉的午后,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微甜的。
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终点,下车。
我早已知足。
就这样安静地近距离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共同听一首歌,已足够美好。
我不指望这辆车能永远开下去,不要停歇。因为知道,只要这一下下就好。
下车后,我先去外婆家。
他说,他去一个亲戚家。
然后我们挥手说再见。
从外婆家出来,我背着画架决定去油菜地里写生,只为了画出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色。
老师说,画不在美丽,而在于,是否有生命力。
我抱着这样的心态前来作画。
只是没想到,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相机,旁边还站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叫陈齐,想必是江子墨所说的亲戚家的孩子吧。
陈齐个性很是开朗,话也多,三两句便从他口中得知,原来江子墨家的王阿姨便是他的妈妈,从小看着江子墨长大的。
陈齐的外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那张圆圆的脸了,个子小小的,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闰土。他和江子墨站在一起,外表气质虽大不同,却格外协调,也许是眉眼间自然流露的亲情吧。
我见到了江子墨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开怀地笑,一笑间,仿佛就像眼前的世界,春暖花开。
我摆好画架,开始构图,陈齐跑到我这里来,强烈要求把他和江子墨两个人都画进去。
江子墨拿着相机正在认真地拍照,可能不知道陈齐已经跑到我这边来了,惊喜地叫道:“阿齐,我拍到蜜蜂了,你看……”
我抬头看着他兴奋的样子。
也许这样的他,才像个真正的少年,而不是眉宇间淡淡的,仿佛有哀愁在缭绕,又仿佛不在乎一切。
我将这样的他,画入了这幅图中,另外一个少年向他所在的方向奔跑过去。
这样的画面其实我可以深藏在心底。
可是陈齐的要求,我无法拒绝。
“哥,你看姜唯画的咱俩,好小啊看起来,就这么大点儿个子,不过挺好看的。”
陈齐转过圆脸冲我竖起大拇指,“画得真好!”
江子墨走过来,俯下身微侧着脸,看着我未完的画,仿佛沉思了很久,一脸认真地对我建议道:“可以再加一个你进去的。”
“我回去再加吧……”
我的眼睛始终没能与他对视。
生怕自己所有的情绪,全被聪明的他看穿。
那个黄昏的晚霞,在我记忆里很美很美,四月底的油菜花开到了鼎盛,我们3个人躺在油菜地里,身上头上沾着黄色的花粉,却无所顾忌,我虽然离他不近,却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天空绚烂至极,仿佛天地一色,空气里蕴涵着淡甜的花香味,几只蝴蝶和小蜜蜂在四周漫无目的地飞动,我们年少的脸都染着霞光,仿佛在那一刻,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压力,还有未来。
生命仿佛只有现在。
那天在陈齐的要求下,我和江子墨拍了一张照,就在那样的晚霞里,怕是整个人都淹没在那一片绚烂的色彩里吧。
也好,这样,就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脸早已红透。
江子墨帮我和陈齐也拍了一张照,我清楚地记得陈齐大喊了一声,“茄子!”
那一刻,我笑得无比灿烂。
外面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车又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建议道:“这车都赶上过年了,扎堆了,要不然咱们前头换个路走,上翠林路,从市一中那边走,那里路小,但没这边堵。”
我点头说好。
揉了揉眉心,看向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记忆的味道向我扑面而来,耳边传来铅笔在白纸上涂画时的沙沙声,枯燥的数学课堂上,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公式,我深埋在高高的书堆后,铅笔勾勒出他骑着自行车的背影,而那熟悉的背影,此时仿佛在我眼前晃动着。
市一中的暗金色字体在石质的大门上闪着陈旧的光,车开至巷口处,我一转头,便能看见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幅画面,笼罩着旧照片的暗黄光束。
皮鲁警惕的叫声,他的一瞬转头,年少的我仓皇逃窜。而我此时,却仿佛能对上他那双流转在时光里的黑亮眼睛。
我靠在车窗边,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喃喃低喊道:“我的少年梦啊……”
(2)
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午饭,我刚进门,爸爸正端着条鱼进饭厅,天气太冷,显得那刚出锅的鱼热气更盛,见我回来,嘴巴笑得快咧到耳根,“我的个乖乖,回来啦。”
“爸……”
我眉开眼笑地向老爸扑了过去,心情有些激动,我爸特了解我,加快脚步把鱼放到桌子上,脖子任我两个爪子吊着左右晃动,我爸笑得眉眼全是褶子,亲昵地刮我的鼻头,“小唯啊,你这个小家伙,真是把爸爸给想死了,快,吊着玩会儿就去洗手,准备吃饭了,你妈在厨房烧鸡爪子,你最爱吃的。”
“遵命!”
我一听到鸡爪子三个字立马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口水四溢地直往卫生间里钻,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着手,每次回到家的第一时刻总是最兴奋和激动的,仿佛这不是自己家,而是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看什么都新鲜,我边洗手边打量我家的老卫生间,还有我爸用的剃须刀,我妈用的洗面奶,看得不亦乐乎。
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我爸估计这才瞧仔细了我,盯着我的衣服一阵皱眉,“小唯,你这穿的什么衣服,这么大,你老爸我这么高的个子也穿不到这么大的衣服,像个麻袋,一点款式都没有,赶紧去换了,要不待会儿你妈又要唠叨了。”
“老头儿唉,这是最时髦最拉风的风衣,懂不啦?还是辛潮给我挑的呢,人家可是我们公司的穿衣标杆,她要在这儿活活得被你气吐血!”
我爸笑着摆了摆手,我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拍了下我妈的肩膀,我妈正在盛鸡爪子,被我一拍吓得手一哆嗦,回过头来看是我,眼神在短短的几秒钟历尽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从惊吓到惊喜再到温柔接着是微怒最后变成了平静,眼神把握之到位专业演员也自叹不如,只是嘴巴里却不饶人,“你这个死丫头,作死啊,下了车也不打电话回来,你爸说要去接你你也不让,说11点到家的,还好我多做了几个菜,要不然你回来就喝西北风吧,现在12点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