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出书版完结]-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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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那人拔下腰间长剑,气势汹汹地直冲我而来。
我惊骇地起身,珠帘被长袖挥得哗哗作响。身上是厚重的朱袖礼服,我脚下一打滑,险些摔倒。
只听司鸿宸大喝一声,“我先杀了你!”
他的身形如闪电,只看见寒光划过殿梁,一片短促的惊呼声。
那人轰然倒地,一注鲜血喷溅而出,他的头颅骨碌碌滚下了台阶。
众人惊惧万分,全都趴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一阵麻麻的凉意爬上脊背,我心惊肉跳地看着,身子却站得纹丝不动。
司鸿宸却冷冷地笑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站着,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本王当政,孰能奈何?谁敢在大朝胡乱聒噪,谁就是这个下场!新政已定,无需商议,退朝!”
撂下淡淡几句,竟自携着我离开了大殿。
再也没有人敢挺身异言异语,朝臣们都默默散了。天上淅淅沥沥飘着小雨,脚下的大青砖积起了水洼,灰色的厚云直压得皇宫一片朦胧,竟是分不出到了什麽时辰。空气里仿佛有血腥气味,夹杂人的哀哭声。
我凛凛地一哆嗦,弯下身呕吐起来。
是夜,司鸿宸还未回来,宫漏声三下。偌大的皇后宫本只燃着两盏灯,越发显得阴暗空荡。忙碌了一天,我累了,等不到司鸿宸先自睡去。
隐约有人在哭,寂然无声的殿内,那哭声格外叫人觉得凄厉。我顺着声音摸索着走去,一个个飘荡的影子似真似幻地立在我的眼前。
那些脸色全是紫黑的,下颚尖削如戳,黑漆空洞的眼里蜿蜒淌下血泪,模样恐怖。我心里惶恐,急问:“你们找我干什麽?”
影子们露出满嘴獠牙,“还我们性命来。”
我苦恼地解释道:“我想挽回你们的性命,却无能为力。你们说,我该怎麽办?”
“你是妖女,是你害死我们的!不要不承认,全城的人都在这麽说。 ~你在皇宫多待一日,你就一日不得安宁。我们要替死去的人报仇,还我们性命来!”
众影子张牙舞爪扑面而来,我惊恐地叫道:“不是我!”
蓦地睁开眼,醒了。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做鬼梦。一场梦下来,竟是大汗淋漓,**哭无泪。
我起身,拖着长袍慢慢走,身影在疏冷的光下晃荡重叠,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刚出寝殿,外面守夜的两名宫人见着我,惊叫一声,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夫人饶命啊!小人没做过坏事,别吃了我们!”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宫里所有人都听信传言,将我当女妖精了。我苦涩连连,径直出了外殿。
眼前的青石路本是走熟了的,倒怕遇到哪个宫里的人,会吓着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走,一只老鼠从路边窜出,差点触到了我的长袍。
我吓了一跳,连忙止步。老鼠朝我吱吱叫了两下,又隐没在树丛中。我向来厌恶这种动物,最近去宫人院子勤了,时不时看见它们在人的眼皮底下从容地经过。这样一想,又是没来由的呕吐。
身心俱累,我找了条石凳坐下,抬眼看夜色。
夜走向深沉,凉意渗人。这样的感觉添了点舒适,脑子也异常活跃。
此刻的皇宫阒静无声,宫阙楼阁在夜色下阴影重重,檐角上的垂脊走兽狰狞。
这样的安静只是短暂,天一亮,那边又有哭声吧?
“韩宜笑。”
司鸿宸无声地出现在面前,夜色下英姿挺拔,外袍堆绣的团龙纹细致考究,鲜活得宛如龙神腾跃。
果真是帝王相啊!
而我韩宜笑,几经颠簸,做了令人艳羡的裕王夫人,却无缘与他一起写进传奇。
该是我为他考虑的时候了。
“怎麽坐在这里?天冷,回去吧。”
他伸出手搀住我,语气轻柔,一双眸子黑亮。我心里温温的暖,就笑着应答:“睡不着。你出宫这麽久,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没有办不了的大事,我是裕王。”
我不由投入他的怀里,轻轻一叹,“今日在朝会,你是为了我。”
他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群老顽固,不是因为你,我照样会做的。你是我的女人,我承诺过不让你受到伤害。”
“可是你这样,虽是镇住了他们,却不足以服人。”我果断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只能在我和社稷之间选择一样。司鸿宸,牺牲我吧。”
“我两样都要。”他固执道。
“我会是你的绊脚石!”
“你我一起克服。我说过,没有我办不了的大事,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封叔不会给你时间的,他会趁虚而入!”
我的声音落定,他一时气息凝滞。两人对望了片刻,他脸上终是变了颜色,自语似地说道:“别逼我,宜笑……”
我不由温柔地笑了。
现在的我,怕是最理解他的时候。他把无奈藏匿在阴暗处,透露给我的是坚定和执着,如果我不主动离开,他绝对不会放手。
於是,我主动地迎上我的唇,他的吻也是缓慢地落下。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像是在享受这片难得的宁静。这样的夜色中,彼此的容颜渐渐模糊,只有眼中的深情留在心中。我留恋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正被一股力量裹住,那种强烈从未有过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视着他,将心中的答案说了出来。
他仍是疑惑地看着我,紧皱的眉头松了,散了,冲口道:“你是说——鼠疫?”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年宫里的鼠疫,在我和司鸿宸眼前爆发。 ~
这是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老鼠的屍体堆成小山,地面上的血迹已乾涸,被太阳染成一块又一块褐色的斑点。大火燃起来了,空中充溢着浓稠的鼠臭味,所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全都躲得远远的。
司鸿宸下令,将死人由土葬改为火葬,凡是接触过死人的活人一律隔离。
在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受隔离的地方,响起凄惶的哭喊声,一声声,震荡我的耳膜。
司鸿宸在正楼重门伫立,挥动长戟发号施令。他的脸上写满了决绝,孤单而坚定地应对这场没有硝烟的、属於他的战争。
我和他成了罪人。
当这种灾难不为古人所知,你百般解释亦是无用。人们光知道裕王杀人成河,他们会把所有的迁怒都给了我。千夫唾指,我唯有默默承受。
以後,皇城脚下的任何角落,再也容不下我了。
我望着司鸿宸的背影,心里对自己有了一丝凄恻。
韩宜笑,你始终都不能在他的身边。你和他错缘,一次又一次。也许,遥远的海边某个小岛,还有另一个他,以後的光阴就陪他度过了。
也就在那天黄昏,我悄然离开了皇宫。
这一去,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司鸿宸,再见。
两天后,我出现在葑观。 ~
晏老头一家是我始终放不下的,在去海边之前,我想见见他们。
时光穿梭,距离上次皇宫团聚,又是三个月余。小家伙长大不少,该会叫我“姨”了吧。
经过一系列的修缮,葑观恢复了以往的勃勃生机。虽是个村落,沿路能见车马经过,小孩子在路边嬉戏,村妇们互相高声说笑。农夫坐在耕牛上,成筐成箩的作物往村里运。
我很容易找到了晏老头家。
小香坐在门口逗孩子玩,看见我出现,吃惊地站起来,“宜笑姑娘,你怎麽来的?”
“讨了好几辆马车,还真是不容易。”我指了指身上的农妇打扮,抱起孩子笑道,“没人认识我。不然没人载我。”
孩子认识我,趴在我怀里不吵不闹。
“果然长大了。”我感慨道。
小香怕累着我,执意接过孩子。我随她进屋门,环视周围,家具什物虽是简陋,却充满了喜气。
小香给我倒茶,我问:“大叔呢?”
“前几天皇城来了人,说奉命请孩子爷爷雕些玉器,日子长了些。不过工钱挺高的,孩子爷爷就去了。”
不见晏老头,我心里有点失望,苦笑道:“真巧,我离开皇城,大叔却去了那里,不知道何时还能见面?”
小香的脸上布满了担忧,道:“皇宫里的事,我们也听说了。 ~这些人,存心想害死你!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私自离开皇宫,裕王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到处找你。”
我摇摇头,“他一时不会知道我失踪。我只是跟他说去太庙暂时避一下,等朝局稳定下来,宫里太平了,我再回去。”
“你现在想去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
“你去哪里我猜得到,肯定去见封少爷。”小香不禁叹息道,“女人明白女人的心思,你命里多有劫难,躲个清静为上。”
“怎麽都相信命呢?”我难掩惆怅,苦涩地笑了笑,“阿谦也信,连他也信。”
“不信命,信什麽?”
小香和我说着话,这时屋门开了,晏老头儿子从外面进来。他一见我,神色突然紧张起来。
“宜笑姑娘来我家,你怎麽这副样子?”小香打趣道。
晏老头儿子警觉地朝外面张望了几下,才压低声音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村外有几名陌生人在晃悠,形迹非常可疑。我料猜有外人进村,果然是你。”
我一听,心中跳得像乱撞的小鹿,也紧张起来,“我肯定被人盯上了。莫非裕王发现我已失踪?”
又细想,感觉不像。我情知不妙,只有速速离开葑观。
我当即与小香夫妇辞行。
小香急忙拉住丈夫,“你赶车送宜笑姑娘走,那马跑得快,你送她越远越好。”
晏老头儿子爽直地应了。
我换了衣裙,用帛巾裹住头。临出门,小香怀里的孩子突然唤了声“爹”。晏老头儿子弯下头,用细细的胡渣逗儿子,笑着解释,“今日我出门两回,他叫了我两回。这儿子,知道疼爹了。”
依依与小香母子告别,我出了屋门,随晏老头儿子迅速地上了马车。
马车从容地离开葑观,沿着大道一路飞驰。
直到前面是山路,晏老头儿子才放缓了速度。我紧张的心绪松泛下来,感觉身体异常的困顿疲惫。正当我昏昏**睡的时候,山谷里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我不禁掀帘探出头,马蹄声从後面席卷而来,几匹人马出现,顷刻工夫将我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那些人跨刀搭箭,全然普通的猎户装束。唯有眼睛里透出的凶光,掩不住的肃杀阴鸷,直逼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是什麽人?”晏老头儿子喝问道。
凌空一道剑光呼啸而过,我还没缓过神,晏老头儿子从马车上摔落下来。
“大哥!”我惊叫,几乎是滚着下车。
晏老头儿子仰着面,已经断了气,鲜血不断的从他颈部涌出,染袖了他的衣衫。我惘然地望着他,仿佛有无数的钢鞭在不断抽打我的神经,定了定,我终於嚎声大哭。
“大哥啊—”
一阵晕眩,胃里又是翻江倒海,我边吐边哭,软瘫在了地上。
接着,一个声音冷幽幽的传来,“韩宜笑,裕王夫人。”
不知何时,那些人後面出现两匹人马,缓缓出现在我的面前。领头的眉眼冷峭,下颚有鲜明的疤痕。
看见他们,我全身血脉贲张,额角的青筋剧烈地疼痛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封叔。
我知道我插翅难逃,只能收拾起悲伤,直面这个恶魔。於是我拭乾眼泪,慢慢地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原来是你。你潜入此地,莫非想卷土重来?”
“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一出宫,我们的人就盯上了你。我封骥这颗脑袋差点被敖剁了,如今我要报仇,取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