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出书版完结]-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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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帝眯起眼睛望着我,似乎在深思,接着恍然笑道:“朕想起来了,去年闯宫救小皇子的也是你!”
“皇上圣明,您还记得一介民妇。”我哽咽了,愈加装得可怜,“传闻皇上胸怀宽广,既有容人之量又有鉴人之明,果真如此。”
“你近前说话。”靖帝缓和着语气,见我走到辇舆前深深一躬,便低声问,“此番又是何事?考工令有何冤屈?”
“皇上,考工令西境受伤回来,一直为不能替皇上效忠而叫屈。去年收复皇城时,他还是个囚奴,是皇上解下敖的奴籍,并授予考工令,他回去後念念不忘皇上恩典,说皇上是雄才大略规模宏远的明主啊!”
颂词之下,我在慢慢打开靖帝记忆之门。靖帝微张嘴巴,缓缓颔首,司鸿宸在他脑海里有了模糊的影子,“敖……朕当初认定他英雄盖世,实不可多得之才,怎麽还是个考工令?”
旁边有位文臣趋前禀奏,“皇上,那个敖在西境堪称‘无敌勇士’,率领手下百余士兵奋勇作战,所向披靡,连蒙国人也是闻风丧胆啊。”
靖帝大为惊讶,道:“此事朕怎麽没听说过?”
又有文臣躬身上前,“皇上日理万机,春行朝会接踵,这点小事小议不足挂齿。”
“这怎麽是小事小议呢?”靖帝大为不满,板起脸,“分明是袁放举荐失察,竟把如此栋梁之才给遗漏了!疏忽疏忽,如若真的漏下英雄,朕将如何面对朝野公议?”
我安静地听着文臣的言语,这会儿接口道:“皇上,不光是敖,他手下的众士兵憋足了劲,一心想为皇上效忠呢。”
说着,我暗中勾了勾手指,等候在附近的众士兵冲过来,全都跪在靖帝面前。
“吾等参见皇上!”
“大敌当前,吾等定然冲锋杀敌!报效朝廷!”
“这个该死的袁放!”靖帝脸色铁青,挥袖示意众人站起,心中的怒意隐忍未发,“诸位爱卿,你等速去督查考工令敖之事,统一向朕禀告,凡事要做到褒奖有序、赏功分明!”
我们几个出了宫城,在回树林的小道上,再也憋不住内心的快乐,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痛快!袁大将军居心不良,这回要吃点苦头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大人虽然受了伤,吃亏也是福,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我们跟着大人,个个前途无量!”
我微笑地看着众士兵欢呼雀跃。
虽然不能保证靖帝会对袁放如何,但是从细节上可以断定,袁放独掌大将军印,重兵在手,靖帝对他有戒备之心。袁放藐视王权,必与文官夺权争利起争端,今日靖帝身边的文臣之中,不排除有封叔重金贿赂的。
看来,朝中有好戏看了。
跪驾一事,我们并没有向司鸿宸提及。一者他伤病在身,需要静养;二者朝中风云莫测,我不希望司鸿宸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一场春雨过後,天空如洗一般的澄澈。天色转晴,阳光照得清水河愈加透明。我带了几名士兵洗衣被,木棒有节奏地捶打着,溅起无数水花。
我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但是比以前多了点温和,连最小的士兵都会说:“夫人,您看起来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我也是好脾气地问:“什麽不一样了?”
年轻士兵稚气的脸上涨红着,硬是想不出形容词来,於是逗得旁人取笑他,河边笑声一片。
我捋了捋头发,不经意间,看见老砖高墙外颠进来一乘软轿,虽然围的是平纹毛布,但在当时算是考究的了。
我一震。
别的士兵也看见了,都抬头张望着。我命令小士兵,“去看看,究竟谁来了?”
小士兵飞跑着去看,没过多久回来了,冲着我嚅嗫半晌,才告诉我,“就是永芳楼的纤纤姑娘……”
“她来干什麽?”我忍不住急问。
“这不,大人死而复活的事都传开了,连宫城里的人都知道。纤纤姑娘得知大人还活着,就来看看。”
我恍如没有听见,脑子里摇曳着虞纤纤薄纱一样纤弱的影子,呼吸沉沉地压在胸口,越堆越厚。终於,我将手中的洗衣棒扔在衣物堆里,凶狠地骂道:“谁放她进来的?这里是兵器库,怎麽可以随随便便放外人进来?”
小士兵压根理会不到我的情绪,还絮絮解释道:“这里跟兵器库压根不是一个地方……纤纤姑娘是我们认识的,再说她要进来,守卫禀告给大人,大人同意的……”
没等他说完,我连挽起的袖子都顾不上放下,便匆匆往茅屋而去。
遮窗的布帘刚被我拆洗,自竹子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虞纤纤的影子,浅浅淡淡,宛如月光的颜色,柔得几乎就要滴水了。
我站住,定定地望着。
虞纤纤站在床前,俯身低喃着,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从眼角落下,润湿了手中的绢帕。仔细倾听,她的声音也变得孱弱,“原以为见不到你了……”
司鸿宸也低低地安慰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後福,不用害怕,我马上就会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
“看你脸色,奴家略微放宽心。”虞纤纤含泪微笑,索性坐在了床榻上。
我觉得心口上仿佛有无数油星子溅开,烫得心一颤一颤的。这活脱脱就是《红楼梦》那段贾宝玉挨揍,林黛玉伤心抚慰,郎情妾意相看不厌。司鸿宸几时对我这般柔软说话过?他前段日子说过的真挚的话,难道又忘记了?
虞纤纤的指甲,修饰得圆润如薄玉,淡淡的丹寇泛着柔光,触到司鸿宸的额角上……
我大惊,绕着茅屋到门口,大力推开木门。响亮的■当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他们都抬眼看我。
司鸿宸半躺在床上,朝我打招呼,看起来心情大好,“婉茹,纤纤姑娘来看我,你去给她倒杯水。”
虞纤纤站起来敛衽行礼,我俩的目光轻轻一碰,她旋即垂下了眼帘。然而她眼底里的一丝畏惧,终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看来那记耳光,她还没忘记。
我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开玩笑似的,道:“我这里没有上好的茶叶,也没有什麽花茶,清茶一杯,可是怠慢纤纤姑娘了。”语气虽是客气,然而整张脸紧绷,挤不出一丝笑意。
虞纤纤早悟出我话里的敌意,淡淡地一笑,目光朝着司鸿宸,“奴家只是跟楼里请了三个时辰的假,这就要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她盈盈拜别,重重仪态显得十分得体。司鸿宸望了她一眼,眼底恍惚地晃动着一波涟漪,仿佛不舍。
“婉茹,你送送客人。”
“你跟我来。”我冷冷放下几个字,率先大踏步出屋门。
小树林里,我抚摸着软轿的外框,冷漠地扫了虞纤纤一眼。虞纤纤轻咳一声,腰板下意识地挺直。
“纤纤姑娘,以後请不要出现。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可是敖爷喜欢。”虞纤纤微笑道。
我闻言一愣,站在她面前,一时没了言语。虞纤纤款款说道:“夫人说的对,妓女就是妓女,我虞纤纤是侍奉客人的,自己的命背捏在别人手里,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活法。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将来谁活得长久,谁活得幸福,现在说不准,你我拭目以待吧。”
说完,她换上一个清廖的微笑,弯身进了软轿。
软轿有节奏地颠着,出了林子,在老砖高墙一带消失了。
我无端端被虞纤纤将了几句,对她的聪明始料不及,心中的挫败感排山倒海。等到了茅屋,脸上却不敢露出情绪来,很平静地收拾屋子。
虞纤纤,这次我又对你刮目相看了。哼,你说得对,谁活得长久幸福,早晚能分出高低!
“婉茹,回来怎麽没见你说话?是不是又跟纤纤姑娘斗气了?她是客人,大老远跑来看我,你要宽以待人,以前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司鸿宸见我良久不说话,引逗我,故意把後面一句咬得很重。
我的情绪好像被猛地一扯,便再也装不下,阴阴说道:“以前啥事啊?早就忘了。就怕纤纤姑娘没忘,不然她不会不顾一切来看你。”
司鸿宸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接着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笑意难以遏制,他不得不抚住绷带,“楼婉茹啊楼婉茹,还在吃她的醋啊?我受了伤,作为老朋友,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你这小鸡肚肠,笑疼死我了!”
我没好气地应道:“你以为这里是你的那个年代啊?走了虞琪,又来个什麽马小姐,随便你怎麽风流快活。这里是古老的年代,男女之间没有老朋友之说,他们的脑子都很封建的。”
司鸿宸停止了笑,目光变得迷蒙起来。我有点害怕他一本正经的神情,知道他严肃的时候,总有事情发生。正暗自猜测着,司鸿宸朝我招手,“你过来。”
我顺从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却迟迟不想坐下——那里留有虞纤纤坐过的痕迹,隐约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花粉香气。司鸿宸用没挂绷带的手拉住我,我无奈,只好小心地坐下。
司鸿宸粗粝的手指抚摸着我的手背,似在沉思,过了片刻,轻轻地吁了口气。
“朝廷下了调职令,我们怕是要离开茅屋,去宫城了。”
我愣了愣,问道:“怎麽我不知道?”
“是秘密下来的,怎麽会让你知道呢?”他狡黠地一笑,朝枕下努努嘴。
我从下面小心抽出一方块黄绫,仔细看绫面上的字,疑惑道:“南军卫尉?这是什麽官?”
“执掌宫门外屯兵,也就是皇帝的禁卫副司令。”
“太好了!靖帝总算没忘记你!”我大喜过望。
司鸿宸仰面看着屋顶上的茅草,深深一闭眼,又睁开,眸光闪亮耀目,“这趟死,还是值得的。婉茹,你和弟兄们去跪过驾,我已经知道了。这次去宫城,我要把所有的弟兄们都拉走,我承诺过我们有福同享!”
我有些恍惚地凝望着他,看他眉目飞扬,看他冷峻刚毅,先前的不愉快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所代替。这样的男子,剑气如虹,谁能挡得住?
“还多亏那几个文臣替你说话,他们此番察访只是走走形式,封叔早就买通他们了。看来金钱能支配权势,封叔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是我第一次说封叔的好话。
司鸿宸认真地点点头,唇角浅浅地勾起,露出灿烂的笑容,“到了宫城,我有我新的人生规划。你看着吧,我司鸿宸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他的手劲加大,似乎积蓄了无尽的力量,我再也坐不牢,歪在了他的身边,深深地呼吸着。他侧过脸来,呼吸攀附过的地方,留下熟悉的细密的热。
我俩小心地吻着,唇齿之间,那是一种掺了蜜糖却回味不尽的味道。我陶醉在其中,耳听着他柔软地对我说:“婉茹,我们会有新家的。”
光阴荏苒,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位於宫城南端的卫尉府,虽不及袁放大将军府的高敞,更没有封家大院的恢弘气派,但高墙环绕的几座庭院,大小错落有致,回廊高低起伏,园中疏置茅亭台榭,清旷如郊野,倒让人颇有爽然顿释之感。
没有精致的飞檐翘角,多的是石桌石凳,偶然还有禽鸟鸣响,我喜欢这样的地方,真如进了另一个境界,清幽宁静,却富有情趣。这个时候正是百花盛放的季节,草木葱茏,各种不知名的花儿都娇妍而开,在晴暖的阳光下送来阵阵清香。
自从搬到这里,司鸿宸的伤势恢复速度极快。这时的我们,想的角度各有各异,但从对方的眼神里,却读出了同一个信息——渴望拥有。是的,自从明白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对司鸿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