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出书版完结]-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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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街一家小酒馆里。
司鸿宸衣着乾净,脸上的胡渣刮去了,外貌重现凛然英风。此时他神情笃定地坐在方桌前,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
他很自然地夹起一块鸡肉,吃相文雅,动作颇有修养。
恍惚里,我眼前又出现那座小洋楼。司鸿宸与我同坐西餐桌前,他的勤务兵挺立着伺候一旁。
“你料定自己会被放出来的,是吧?”我挖苦道。
他轻轻一笑,不无遗憾地叹息,“以为靖帝会亲自过来,却是楼家盛这厮放了我。”
“他一定愈加恨透你。我也奇怪,那药丸是怎麽回事?”
“那是我无聊的时候,用牢里的泥巴搓成的。”
闻言,我差点作呕。
司鸿宸英挺的眉眼一挑,带着顽童似的恶作剧,继续享受他的快乐,“楼家盛把我关在他的军营牢房,我自然也会想到隔墙有耳。什麽良药妙招使人盲而复明,那是我胡编的。人体有十二经脉,其中膀胱经循行部位起於晴明穴。膀胱经要是被点中,人就会视物不明乃至眼盲。我只要让小皇子的膀胱经气血通了,他的眼睛受血供应自然就明亮了。这叫医学,懂不懂?像楼家盛光知道复仇谋权,哪懂这些?”
说完,他不屑地牵了牵嘴角。
我无言以对,半晌,才喃喃道:“我是不懂……”
这一声,将司鸿宸从自我得意中唤醒过来。他伸手拍拍我的手背,以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别犯傻,我也是不得已骗骗你,好让楼家盛相信。如今你我都自由了,不是很好吗?走吧。”
说罢,牵住我的手,出了酒馆,步态则是欢快。
“上哪儿?”我有点迷茫,急问。
他的脸上漾着微笑,“中郎将暂时不能做了,我又被贬为考工令。虽然住的地方差些,我不会因此而泄气,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是不是?”
说完,不容我多说,拉住我。两人很快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所谓的考工令,就是管制弓弩刀铠,职微俸薄。我俩出宫城大半个时辰,便到了一片老砖高墙,参天大树遮住了视线,遮得巷道幽暗如同深深峡谷。幽暗中行来,天色也开始暗了,眼界才慢慢大开。原是高大厚实的砖石房屋沿着碧绿水面绕成大半圈,外面空旷如山谷,一群护甲士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高声笑闹着,松明野火已经燃起来了,空气里还有酒肉的味道徐徐飘来。
这些人看见我俩出现,渐渐停止了笑闹,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们,神色各异。
司鸿宸心情好,朝着他们打招呼,朗声笑道:“都看到了吧?我媳妇!”
有人讪笑着迎合一句,“考工令,你媳妇长得不赖啊。”
司鸿宸不去理会,拉着我离开人群,继续指点着,对我说:“这片高房大屋就是储藏兵器仓库,中间水池防火而设。那些成荫的大树可以确保库房阴凉乾燥,就是不让兵器生锈。古人倒是聪明,用了心思。”
我有点糊涂,不禁问:“人住哪儿?”
司鸿宸悠然一笑,“跟我来吧。那地方冬暖夏凉不透不漏,与此处环境相得益彰,比封家的青砖大瓦好!”
跟着他走过碎石小径,前面原是一片荒弃的园囿,孤零零盖了一间小茅屋,这就是司鸿宸所说的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正要嘀咕,茅屋里出来一名士兵,朝着司鸿宸哈腰道:“考工令,小的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上面可是又加了重茅草。”
司鸿宸笑道:“皇城起茅屋,比小洋楼还鲜见,不觉得有趣吗?”边说边暗示我,我领会他的意思,从袖兜里掏出几文钱给士兵。果然士兵眉开眼笑,鞠躬告退了。
走进茅屋,跳动的小油灯下,除了一张木板床,白木桌椅,里面简陋得近似寒碜。我不免有点泄气,坐在木板床上,环顾周围道:“你既然救了小皇子,靖帝理应恢复你中郎将职位,怎麽不升倒降了?可见,靖帝也是个昏君。”
司鸿宸用手指嘘了一声,坐到我身边。他也仰起脸,嘴角抽起一丝几近於无的冷笑。
“靖帝听信楼家盛谗言,将我撤职查办。虽然你上殿替我作证,我又救了小皇子,但是靖帝不会这麽快相信我的,这桩案子恐怕还悬着呢。如果恢复我原职,岂不承认他做错了吗?他可是梁汉王朝最高统治者,龙威何在?”
我趁机想说服他,“所以自古有句话,伴君如伴虎,一点儿也没错。司鸿宸,我劝你别替靖帝做事。”
“他是皇帝,不替他做事,就别想纵横天下。我不能让楼家盛专权,说得难听点,就是绝对不让这家伙在我司鸿宸头上拉屎!”
“别叫他楼家盛了,他现在是袁放!楼家盛早就被你杀死了!”我没好气地提醒他。
他固执地摇头,脸上呈现那种决然,“他就是楼家盛!袁放只是个虚幻的人物,迟早会被灭亡!就像我现在的名字敖,一个宫奴,连个姓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我清楚自己是司鸿宸!所以,在这个世界,有我司鸿宸,必定不能有楼家盛存在!”
从侧边望去,只能看见司鸿宸嘴角挂着讥诮,眼眸黑若点漆,却有流光极快闪动。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突然领悟到,他做了很多让我记恨的事,我却还能心平气和与他相处,是因为我一直没把自己当作楼婉茹。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他会不会说,他只知楼婉茹,韩宜笑他从未听说过?
到时候,我会处於何种尴尬的境地?
我惘然地睁着双眼。此时油灯将尽未尽,整个茅屋空茫得陷入黯淡之中。冷意铺天盖地而来,好似进了寒天冰窖一般。
心思被纠结,我沉默了。
司鸿宸本是一脸不在乎地说着,然而他很快感觉到了我的沉默,望定我。我在他的凝视下,立即低下眼去。他却拉住我的手,动作紧了紧,我大半个身子就倚在了他的胸前。我下意识地想挣开,他却不自觉地说出了一句话。
那一刻,我相信,这绝对是他的心里话。
“我俩总算又团聚了……”
那一瞬的感受,柔软地牵走了我的忧患,以及大半年所受的苦难。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一切仿佛回归旧日曾经甜蜜的时光,我感受到他给我的温暖,竟想就此沉沦下去。
他的脸越凑越近,我惊了一惊,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唇片上。我反手想要推开,却已经被他牢牢地束缚住了。他的舌尖在我的唇齿间流连了许久,力度肆虐更近乎贪婪,又那麽紧地抱着我,我听到了骨头轻微的咯咯的声响。
“放手了……”我感觉透不过气来,不禁呢哝了一句。
司鸿宸的吻堵住了我说话,力气又是如此之大,只是微微一拽,两个人就缓缓地倒在木板床上。
他压住我,面容在月色下彻底展现,唇角微微甸着,笑着在我耳朵边咬字,“楼婉茹,你的接吻技巧精进不少。”
那样满不在意的一笑,是熟悉的,却也是恼人的。
屈辱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我僵硬在那里,冷声说话:“司鸿宸,放尊重点。不要忘记你我曾经有过君子协定。”
他轻声嗤笑,“我又不是柳下惠,岂能坐怀不乱?我已经够尊重你了,请记住,这里是很古老的年代,要个媳妇比上街打酱油还容易。”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客气地顶过去。
他放肆地笑出声,接着手脚便不规矩起来。我赶紧推开他,力气又不济,两个人纠缠在床上翻滚,床板吱嘎乱响。
风吹过宫城,吹过树林,伴着沙沙的声音。月色似纱,晃动窗外的身影。
司鸿宸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猛地大开木窗,手中飞出一粒小石子。只听外面有人“哎呦”一声,几个人影晃了晃,沙沙的脚步声急促而去。
“这群浑蛋!”
司鸿宸骂了一句,关上窗。这会儿他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吩咐我将床被铺好,两人各钻各被窝,然後他半躺在床的另一头,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对我说:“听着,在这个世界,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凡事必须小心,不要让他们看出任何破绽。你只有是我敖的女人,别人才不敢对你怎样。相信我,楼婉茹,这种苦日子不会长久的。”
这一惊一乍,着实将我吓唬住了。我望着他冷凝的面孔,不禁点了点头。
他不再理会我了,钻进自己的被窝睡得踏实,不一会儿,传来他均匀有致的呼吸声。
屋内寒气弥漫,我更紧地裹住自己。指尖触到自己的肌肤,似乎还能感受到这个人余下来的体温。
不知怎的,在和司鸿宸相聚的第一夜,我还是失眠了。
清晨,隐隐传来一声雄鸡长鸣,我被惊醒了。待看清楚屋内的摆设,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
司鸿宸不知何时起的床,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进来,浑身似乎还在冒汗,端起一碗清水就喝。他是不是又开始晨练了?我还在恍惚,他对我点了点头,便娴熟地背起剑鞘想走。
“桌上有稀粥,士兵会送馒头过来,你别让他进屋。还有,你少出门,等我回来。”
这是他临走时交代下来的话。
我有些木然,透过木窗望着他走了。冬天的霜雾夹着湿气漫天落下,司鸿宸的身影飘忽起来,很快没进了皇城的茫茫拂晓之中。
他这会儿忙什麽去了?
不到军营操练或者出兵打仗,这考工令简直就是闲职。我猜不出司鸿宸此时去城中干什麽,以前这人平时也是个忙人,到了异世行为更见诡秘。
我很想把见到晏老头的事情告诉他,如今晏老头不知所踪,葑观已被夷为平地,告诉他这些也是无益,还是等将来再说。
送馒头的士兵来了两次,中午和傍晚。我确实没有让他进屋,他也是将饭菜、热水递给我,往屋内睥睨两眼,便嘿嘿笑着走了。我关起门,将屋内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接着无聊地坐在屋内想心事。
外面隐隐传来士兵的小调声,我偷眼朝外望去,树林子里开始架起一堆堆篝火,夜色又降临了。一群士兵围着篝火谈笑风生,酒香味又飘过来,其中一名士兵头上缠着纱布,在那里摇摇晃晃说醉话。
我想,昨晚在窗外偷看的就是这帮人吧?那醉汉头上的伤,定是被司鸿宸的小石子击伤的。司鸿宸关照我小心没错,这帮家伙横蛮粗野,在那个时代是没有“修养”两字的。
夜色洇浓,司鸿宸还没回来。士兵们经受不住寒霜加重,三三两两散了,周围变得寂静,听不见小调谑笑声,我反倒有了恐惧,一心盼着司鸿宸早点出现。
我蜷坐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过了很久,有沙沙的踏草声,轻重有致的。我飞也似地跑去开门,月色下,司鸿宸冷肃的面容。
他似乎一惊,说道:“怎知道是我?”
我没说话,心中被一种辛酸所占据,很想哭。他没有注意我的表情,将身上的披氅扔给我,对着油灯出了一会儿神,眸光闪烁。
良久,他才转过身,方才发现我的存在,用疑惑的口吻道:“你怎麽还没睡?”
自己害怕受惊了整整一天,他却连个安慰的话都没有。我赌气地钻进被窝,背着他不去理会。他也没在意,梳洗完自己,吹熄油灯,也是倒头便睡。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司鸿宸又是早起,同样的关照几句,匆匆出门去了。
这样过了三天,倒是平安无事,我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到了第四天,司鸿宸很早出去了,我在屋内呆了半天,到午後推窗开门,让阳光洒落进来。树林里空地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只鸟雀踩着碎步,悠闲地飞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