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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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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五岁那年来到东厂。那年,我在街边要饭。

当时,雍孟桓牵着我肮脏的小手,将我带到一个小饭馆,吃了我人生第一顿饱饭。

我永远也忘不了雍孟桓第一眼看到我时,他脸上欣喜的表情。而从此,我就死心踏地的跟着他。

雍孟桓的眼睛很毒,特别会看人。任何人,他只要扫几眼,便能知道此人资质如何。

他花了三年时间,每天穿行于市井,找到了七个人。我,法师,蔡何,大嘴,鸿荟,疯子,观音。我们当时还只是小孩,观音来东厂时还不到一岁。用雍孟桓的话说,我们都是世间罕见的练剑奇才。

疯子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小乞儿。那天,我跟着雍孟桓从东厂出来,在一个破旧的小街上,他挤在乞丐群中,用一张破烂的草席子裏住身子。当时,寒冬腊月。

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种眼神,就像一个弟弟遇难时,看着哥哥乞求帮助。

我鼻子一酸,转身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往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抓起两个大包子就跑。那店主人扬着一把菜刀大叫着追了上来,却被雍孟桓拦住了。我把包子塞给疯子,他高兴的抓起一个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雍孟桓走了过来。他扯开疯子身上的席子,将他看了几眼,摇摇头拉住我的手叫我走。

疯子忽然跳起来拉住我的手,叫道:“哥哥。”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抬起头乞求地望着雍孟桓。雍孟桓有些生气的叫了声快走,我咬咬牙,把疯子抓的更紧。

僵持了一阵,雍孟桓无奈的叹了口气,弯下身在疯子的身子上摸了几下。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喜,他使劲眨眨眼,将疯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接着便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他削瘦的双肩。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当时会笑的那么开心。

从此以后,疯子便每天跟在我的后面,形影不离。

雍孟桓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他派几个人整天监督和强迫我们进行体能训练,练习一些基本剑法。而且他还不准我们嬉耍游戏,不准我们过多的说话。

大嘴,本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他的嘴很大,而且嘴唇很厚。他不仅喜欢吃,更喜欢说话。他每天一有时间便缠着我几个扯东扯西。雍孟桓对此很不高兴,不知训了他多少次。可大嘴还是喜欢说说笑笑。

直到有一天。

那天,雍孟桓把大嘴叫去。我当时好奇心起,偷偷跟了过去。在一个密室里,我看到雍孟桓掐着大嘴的脖子,给他灌了一杯什么东西。

过了好几年,我才知道,那是一种药,叫做--绝,音,茶。

事后,雍孟桓对我们大叫道:一个杀手,永远不能有太多的废话。杀手,往往不用说话。

当时,我还不太懂,但现在,我懂了。

而从那以后,大嘴的性格彻底的改变了。他开始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羔羊一样蜷缩着身体,惊慌的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他的嘴,依旧很大,但除了吃饭,什么也干不了。因为,他成了一个哑巴。

当我们渐渐懂事,为了让我们嗜血成性,雍孟桓每天从地牢提出几个死囚,用绳索捆在木桩上,然后让我们七个人用匕首去捅他们的身体。每当这时,雍孟桓便站在我们身后,谁要是不捅或是不用力,他那根细长且沾满盐水的蛇鞭便狠狠地抽上我们稚嫩的肩背。

那鞭子抽在身上,好痛好痛。我们发了疯似的攥紧匕首,一刀紧一刀插进死囚体内。腥红的血液,溅的我们满身都是,一点一点染红了童真的双目。第一次杀人训练时,观音只有两岁。她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看着满天飞溅的血肉,傻傻的笑着。

慢慢地,我们便觉得世间最美的颜色,是漫天的嫣红;最动听的乐章,是人类临死前的惨叫。我们嗜杀的性格,就这样慢慢滋生,直至,根深蒂固。

当我们逐渐长大,训练的方式也发生改变。死囚由原来的绑手缚脚变为赤手空拳,再到手拿兵刃。再到现在,每一天由一个人和一群会武艺的死囚对决,其余人在一旁观摩。

我十四岁那年,为了给我们铸造兵器,雍孟桓派了三千厂卫搜罗天下铸剑名师。东厂爪牙遍布天下,一月之内便已抓到了两百多位大师。

雍孟桓用尽手段,威逼利诱,还杀了十多人,终于逼迫他们同意合力为我们七人量身铸造佩剑。

我手中的剑,名曰狂龙,耗时一年。这把剑剑长四尺有余,宽三寸半,重三十余斤,略感压手。剑身遍体黝黑,铸造十分粗糙,形如一块铁匠丢弃的废铁。剑上唯一精致之处,便是剑身中央镂空的一条龙纹。每当我心中一动杀念时,龙图上便浮出一层血雾,犹如一条血龙附在剑上。剑虽不雅,然却霸气十足。

疯子的剑,历时三年方成。剑名残钩,剑身上布满了数以万计如头发丝般细小的银钩。疯子是我们七人中最可怖的一个,他只要一动杀念,便如疯虎一般,不顾性命的和对方厮杀,直到对方被砍成肉泥。残钩剑异常毒辣可怕,一旦被此剑刺中,剑上锋利的银钩纷纷倒刺入肉,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直至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古越,最美的剑。我永远记得蔡何第一眼看到它时,双眼流露出的惊喜和痴迷。的确,这把剑美的让人窒息。古越剑,剑走流畅,丝毫看不出锤击砂磨的痕迹,浑然天成一般。整柄剑上,永远飘浮着一片五彩流溢的柔光,不沾一丝俗气,好似天宫仙子翩翩起舞时所用神器。谁都会以为它只是用于装饰的玩物,而不是杀人利器。但是,这把剑却是七柄佩剑中最锋利的。这把剑开锋之时,雍孟恒试了试,结果连断三十多口重剑,古越剑的剑刃依旧光亮平滑,笼罩着一片柔和的流光。

蔡何,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

她,真的很美。

梦耶?幻耶?日光一晃,我的眼睛好痛。那个绝代风华的倩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你答应过的,要带我走的。”那句幽怨的话紧紧萦绕在耳旁,让我感到莫名的心虚,随之胸口一阵绞痛。我咬紧牙关,双手捂住胸口,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大哥,你怎么了?”两只手抚住了我,是疯子。

我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绑在背上一把剑。

蔡何,蔡何,昔日那倾城而醉的笑靥,难道真的已成为浮华过梦。

第四章

 四

秋未冬初,古亭枯木,瑟草绕膝。我倚坐在栏杆上,手持一个皮囊,里面装满了醇厚的老酒。秋叶萧瑟,不时从古亭上空旋落下来,未着及地,又忽地被残风卷上去,如同一只只灰黄的蝴蝶上下翩跹。

虽是正午,天空却是灰蒙蒙的。天低八闽,远处漠漠荒村犹如一只只怪兽起伏的脊背,透着一丝厚重的压迫。

我抿了一口酒,烈酒入喉,热辣辣如刀割一般。酒一入腹,浑身立刻暖和起来,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舒坦。

酒兴起,我解开厚重的锦袍,冰冷的冬风趁机刀子般刮了进来。我忍不住大叫一声,手一扬,白酒激射而下。我仰头咕嘟接了一大口,将酒囊往石桌上一扔,随手一挘槌雠浣!�

这把剑,叫做落红剑。

落红剑,江湖百晓生造兵器谱时名列天下剑器神兵第三。剑走轻直,外观精致,剑身清莹如一泓秋水,似乎稍稍一碰,便可荡出水波。落红,落红,落剑撤锋,满目嫣红。

我自豪的一笑,忽的大喝一声,右脚一跺,亭内厚厚的积叶被激荡开来,万蝶纷飞。落红剑斫空长啸,碧光起处,无数秋叶被剑气绞成碎片射向无尽的苍穹。

远处的白桦林中,忽的闪过两个人影,我微一微笑,只顾将一套“冷蝉诀”剑术舞将下来。

一声碎响,一颗小石子夹着风声破空而来。我瞅准来势,招式一变,剑封左路门面。叮的一声脆响,小石子被原路弹回。

白桦林里立时响起有些夸张的惨叫,两个身影窜了出来。

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少年手捂着左脸颊,倒吸着凉气。那少女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忽的飞地一脚踹中少年的屁股。那少年并不反抗,却朝我高叫道:“老花,你好端端的干吗换招?”

我有些好笑,我老吗?我今年虚岁才二十五。不知为什么,我生下来额前就有几缕白发,看起来有些老气横秋。楚嫣老是喜欢拨弄我的白发,笑我未老先衰发已白。

那少女,冷雨香,我师父唯一的小女儿。她旁边的少年叫铁荣戈。他们俩天生就是一对活冤家,在一起整天吵闹个不停。小雨香生来一付小姐脾气,自称“鬼难缠”。荣戈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号“缠死鬼”,言外之意是要把鬼不缠的东西也给缠死。荣戈脑子活泛,每次都把小雨香气得又哭又闹,跑去向师父告状。然而今天刚闹翻,第二天又死皮赖脸的混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整人,真教人哭笑不得。

却说小雨香一溜烟儿窜过来,朝我高叫道:“老花,我爹找你。”

我一摆长袖还剑入鞘,笑道:“小丫头,你可别骗我。”

小雨香张大嘴,扑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我真的不骗你。你快点去吧,听人说好像是关于步姐姐的。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别走啊。”

我还没走出几步,便传来铁荣戈那小子破锣样的嗓音:“好啊老花,你又偷喝酒。”

冷剑阁,拨地五丈有余,虽不甚宏伟,却是武林中最神圣的地方。

师父永远是葛衣素袍。他虽贵为古剑盟盟主,生活起居却朴素的让人难以置信。他坐在一张灰旧的太师椅上,手上端着一杯清烟袅袅的绿茶。我知道他的习性,他不喜欢喝茶,除非……

我的心不由一紧。

“师父,你找我?”我轻声说道。

他点点头,看了我几眼,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紧张道:“是不是楚嫣她……”

师父站了起来,面色沉重,点点头缓缓说道:“是东厂干的。”

东厂,又是东厂。我感到一阵眩晕。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任何人进去了都别想活着出来,里面不知埋没了多少尸骨冤魂。楚嫣落到这帮畜牲的手里,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我胸口一痛,强忍着几欲夺眶的泪水,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楚嫣还没死。”师父拍拍我的肩膀,“我已经飞鸽传书,让待在京城的丐帮帮主何峰及铁脚帮帮主胡涛想办法搭救,但希望不大。我担心的是朝庭拨给宁远和山海关一带守将的六十万两军饷。楚嫣那孩子性子倔强,落在东厂那些畜生手里,免不了会吃些苦头。可她一死,便没人知道那批军饷的下落。唉,我恐怕要辜负铁将军的重托。”

我咬咬牙,道:“楚嫣走的是荒无人烟的小路,没人会知道的,除非有人向东厂泄密。是谁抓的她?”

师父嘬了口茶,凝神道:“铁臂穿云——迟贤。”

我的心微微一颤。迟贤,东厂第二杀手。

“这件事对谁也不要提起。”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的心思,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就会损害古剑盟在武林中的威望。江湖便是如此,古剑盟之所以能一统武林正道,靠的便是多年来小心积累起来的威信。铁文公,荣戈的大伯,镇守宁远的大将军。如今昏暗的朝庭难得给边疆守将发放军饷,他怕在押运途中遭奸人抢夺,故托付于古剑盟。

师父长长叹了口气,将茶碗放在桌上走向窗户。深秋余风,带来几片残叶,荡到他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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