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成为往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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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金花来到玉兰面前,说道:“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俊俏?”借助灯光,金花看到石玉兰果然朱唇皓齿,似玉生香,马上惊呼起来 :“天光光呀!真格!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女子——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么?她叫什么?”
“她叫玉兰,”冯坤咧开嘴笑着,“掌柜的保准会满意!”
“这可是你冯坤做出来的事情,好了坏了跟我都没关系。”
“咋能没关系?我的事情不就是你的事情?”冯坤捉住金花的手,涎笑着说了句什么话,金花道:“不看啥时候。”
“我把这女子就交给你了噢!”冯坤要走,“我马上去告诉掌柜的,你把她给我收拾光艳一些。”
“还不赶紧给她松了绑去?你看把人折腾成啥哩?”
冯坤又返回来,把玉兰手上的绳索解开,取出嘴上的毛巾,笑吟吟地说:“女子,让你受苦了哦。”玉兰挣脱开他的手。
冯坤走了,玉兰听到金花在院子里说 :“你放心,我保证让她水灵灵地站到老爷跟前去。”
金花让玉兰坐下,给她倒了一碗开水。
“累了吧?先歇一歇。”
“好婶婶,”玉兰央求金花,“这是啥地方?为啥要带我到这里来么?”
金花笑而不答,只是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像是为了避免和玉兰进一步交谈,金花开始在屋子里忙活起来。玉兰发现这里烧着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壶,那里面的水冒着热气,靠近炉子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柏木浴盆。金花手脚麻利地把开水倒进浴盆,又兑上了凉水,在浓浓的水气中,油灯的光亮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光团,颤颤地动着。
“女子,你先洗一洗,回头我把衣服给你换一下。”
玉兰说 :“不,我不洗,你不告诉我是咋回事我就不洗。”
金花沉吟了一会儿,仍然决定什么都不对玉兰说。窗户纸越来越白了。“不管咋,这是好事情哩!来,玉兰,把衣裳脱了……”玉兰向后躲闪。“这女子咋了?”金花急躁了起来,“我把你伺候着,你倒这么不识抬举?”
就在玉兰犹豫着的当口,金花已经拉扯住玉兰——这个女人有男人一般的体魄——三下两下就撕扯下来玉兰身上的破烂衣服,然后把玉兰推到浴盆里。金花一边帮助玉兰洗澡,一边夸赞她漂亮,这时候她简直就像邻家的婶婶一样温柔,玉兰的警觉心理也松弛了下来。金花给玉兰换了一身新衣服。
“咱到大房子去。”
金花带玉兰走出厢房,往正房走去。
20。何人?何地?(1)
天完全亮了,东方的天空上散乱着朝霞,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画家画上去的一样。太阳从朝霞后面射出光来,把金箔一样的光亮洒向人间,驱散了浓雾,世界一下子变得光鲜明亮起来,树木的枝条显得格外柔软,房屋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鲜明,就像被水洗过一般。各种鸟儿在树木的枝杈间正在一丝不苟地进行第一轮合唱。一只白猫停下来,向树木中间看了看,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又悠闲地从房脊上走过去了。
金花把玉兰带到北房,吩咐说 :“你也累了,想睡的话,就躺在炕上睡一觉。”说完,金花退行出去了,“哐啷”一声给房门落了大锁。
玉兰累极了,身上被挟持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她想到了可怜的父亲,不知他急成了什么样子,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想着想着,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她困极了,可是她不敢睡,她完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她趴在桌子上打盹,全部感官都警惕着……一群
怪兽拦住了去路,她又往回跑,又碰到一群,她就坐下来,绝望地哭嚎,喊爸爸,喊妈妈……她醒了。
房子的陈设非常豪华,全套红木家具闪着明亮的光泽,宽大的炕上,铺着好几层厚厚的毛毡,这是当地大户人家喜欢铺用的东西——从地理位置上说,洛北地区离宁夏仅几百里路程,比离省城龙翔还要近,所以这个地方保留着某些宁夏那个地方的习俗——炕上放着崭新的红绫被褥,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气,就像很长时间没有被使用了一样。奇怪的是炕竟然还是热的,这使玉兰感到很新奇——这是初春时节,天已经差不多暖了。
她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
院子里有很多她觉得陌生的景物,目前她无心欣赏这些景物,异常的宁静使她大胆地想象能不能用什么办法逃离开这个院落。院墙足有两丈多高,没有任何攀爬的地方,通往前院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大门轰隆隆被打开了。
玉兰趴到窗户上往外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出现在门口。那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穿一件幽蓝的缎子马褂,目光威严,鼻子底下留了一小撮胡子,又黑又浓。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愠怒的表情,就像刚发过火的人那样。
冯坤躬着身子跟在身后,神情紧张,眼睛一闪一闪地留意着他的背影,好像生怕那个人突然回过身来踢他一脚。
那个穿缎子马褂的人向正房走过来。
玉兰永远不会忘记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玉兰站在一面屏风前面。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又穿着人家的衣服,玉兰羞涩得抬不起头来,局促不安,手足无措,更不敢正眼看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看到他在看她。
那张微微地仰着、带着严肃神情的脸轮廓清晰,尽管已经留下不少岁月风尘的痕迹——他的头发梳得整齐而光亮,脸上的皮肤伸展着,放射状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但是,仍然有一种经历了很多事情的男人才有的那种冷静和深刻的美,让人觉得它极不寻常;那双栗色的眼睛看上去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很不漂亮——它们闪烁着一种能够被称之为恶毒的光亮。
最初,他就是用这双完全不在意、甚至带着某种厌恶神情的眼睛看玉兰的,但是现在,他的眼神发生了显著变化——这是一种热辣辣的、带着某种程度惊讶和欣赏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玉兰并不觉得这张面孔陌生,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你……”男人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爸。”
“我听说你爸病着?”
“哦。”
“他得的什么病?看过医生没有?”
玉兰的眼睛湿润了,说:“他哮喘,已经一年多了,最近厉害了起来……我家没钱,没钱给他看病……”
“你妈呢?”
“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害病死了……”玉兰突然想起很多往事。
“陆子仪的佃户?”
“哦……”
男人不再发问,但是仍旧看着她,屋子里几乎能够听到心跳的声音。玉兰好像很难忍受这种寂静似的,反倒希望对面那个人再问一些什么,她再向他说一些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么?”男人那双栗色的眼睛固执地搜寻着玉兰羞赧的目光。他搜寻到了这个目光。
“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玉兰低着头说。这句平平常常的话使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男人突然大笑起来——大人听到不懂事的娃娃说好笑的话,就是这样笑的。他可能觉得玉兰不懂事,还是一个孩子。
“现在我告诉你,”男人看着玉兰,声音中出现了一种体贴的意味,就好像不是在宣布一个严重的事实,而是要说出一件对玉兰来说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是井云飞。”
井云飞?!这个人是井云飞?!
玉兰可不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她不自觉地想往后退,但是屏风挡住了她。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井云飞,连呼吸都紊乱了。
她从小就听说过这个人——在内蒙、宁夏、靖州、洛州一带,井云飞的姓名极为响亮,他富贾一方,“钱过百斗,米烂陈仓”,是有权有势的豪绅。在她的印象里,井云飞是一种标志,标志着在石家坪以外的地方,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凡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知道井云飞。
莫非这里是……靖州?
第七章 知道不知道?
21。靖州(1)
这里是靖州。
靖州从习惯上讲也是洛北地区的一部分,但是从行政区划上来说,它已经是另外一个行政单元。清朝的时候,这里是靖州,知州官职为正五品,管辖十二县 ;洛州则为散州,知州官职为从五品,管辖十一县。辛亥革命以后,靖州设行政公署,仍然是比县高一个级别的政权机构,解放以后,靖州就作为“地区”行政单位存在,一直到后来取消“地区”建制,改为“靖州市”。
这方面的情形与我插队的洛泉(原洛州所辖区域)地区也很类似。
插队期间,或许是理解力上的问题,我曾经很长时间弄不明白洛泉县和洛泉地区的区别,后来才知道,所谓“洛泉地区革命委员会”,是省以下、县以上的政权组织,尽管这级政权的牌子挂在洛泉县城,它管辖的却是整个行政地区的十一个县。改革开放以后——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洛泉,调到K省省会龙翔去工作了——“洛泉地区”改为“洛泉市”,即所谓的“地级市”,原来的洛泉县就成为洛泉市城区,其他十个县都归洛泉市管辖。
靖州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北部有很大的区域与内蒙古和宁夏接壤,在历史上,这里是汉民族的北部疆域,北方游牧民族经常越过
长城骚扰汉民族地区,战乱不断,因此,靖州北部地区又是千里不见人烟的不毛之地。靖州在靖州地区中部靠近黄河的地方,因为有了这样一条重要的河流滋润,这个区域水草茂盛,物产丰富,早在汉代就成为六省通衢,历来商业发达,城市规模不亚于一座中等城市,具有自己的独特文化——后来大名于天下的陕北民歌、山西民歌、内蒙古民歌、洛北民歌,都能够从靖州的原始民歌中找到渊源。因此可以说,不管在历史上还是现实中,靖州都是一个重要的地方。
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年代,靖州的商品输入输出已经非常活跃,你随时都会看到驮运货品的骆驼队,响着优美的驼铃,优雅地走过州城街头。来自内蒙古、K省、山西、宁夏甚至于青海、新疆的羊毛、皮革、枸杞、名贵中药和来自南方省份的丝绸、火腿等等,都要在靖州集散,大大小小的货栈里,货品堆积如山。从靖州往南到洛泉,到湎川,到龙翔,绵延五百多公里,山大沟深,林莽蓁蓁,竟也被商人们的骆驼队踩出了平坦的大道。那时候龙翔的大小商号总是打着“正宗靖州特产”的旗号售卖北方商品,其实,稍微具备一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靖州本地并没有此类“特产”。
井氏家族在靖州至少生息繁衍了三代人,井云飞的祖父井观澜是清朝从龙翔派遣过来的靖州知州,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市长。由于这位井观澜知州清正廉洁,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在靖州人民中间口碑不错。
井观澜尽管生活在一个黑暗的时代,内心却一片光明,他不让儿子井宽儒借助于他的权势走官宦之途,比如利用他的职务影响把儿子安排到别的地区当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