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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荏苒年华-第9章

小说: 荏苒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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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差不多是她入院以后讲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唯一一次提到差不多天天过来的陈华。她的回答得十分有条理,然而站着的两个男人交换一个眼神,心中充满了不安。

出来以后,陈华直截了当地说:“任教授,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任苒也不可能接受你妻子的照顾。带她回Z市,一样要请人看护她。请把她留在北京,我会请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直到她康复。”

任世晏长叹一声:“陈总,你也看到了,她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你,恐怕她不会接受这种安排。”

“我来安排好,不会让她情绪受影响。”

陈华介绍他请来的医生给任世晏认识,交谈之后,任世晏认可了他的安排。

接下来,陈华接手照顾任苒,但他并没有再出现在医院,而是让助理阿邦出面安排一切。

10

第五章(下) 。。。

任苒没有探究细节的欲望。她一天天康复,但整个人消极麻木,根本不配合复健师的治疗。

医生认为她的外伤已经治愈,她的异常表现是创伤应激反应,最好请心理医生做辅导。

陈华马上请来北京最知名的心理医生白瑞礼,然而不管他说什么,任苒只木然看着天花板,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等白瑞礼无可奈何地走后,她马上自行去办了出院手续。

陈华再来医院时,发现已经人去床空。他赶到任苒租住的房子,她只隔了防盗门请他不必再来,根本不放他进去。

“我给你请一个保姆过来。”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着。”

接下来,任苒给银行发了邮件辞职,也不去办理手续。

她父亲再次提出接她回Z市休养,她一口回绝;保险公司打来电话,让她去签字了结理赔,她只随口答应,并不理会。

她在家里闭门不出,每天只吃很少的东西。隔好几天才下一次楼,在附近的小超市里购置食品和生活用品。

她在楼下碰到守候着的陈华或者阿邦,就如同看到陌生人一样,完全不理睬。

到后来,她连手机也不开了。

在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以后,任苒已经基本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老宿舍区并不安静,她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种种声音。有时门铃会响起,有时隔壁邻居的电视机开得过大,到了放学后,孩子们背着书包回来,一路洒下清脆的谈笑声,下班的人相互打着招呼寒喧……

只是这些声音仿佛存在于跟她平行的另一个世界,根本与她无关。

一天深夜,她躺在沙发上打盹,突然醒来,意识到房间内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她慢慢转头,果然,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只老鼠正缩在墙角看着她。

她以前一向有洁癖,但是出院之后,便一直任由家里凌乱着,根本没有收拾,隔几天才扔一次垃圾。前几天她看到过厨房水槽那里有蟑螂,曾想到过要去买杀虫剂,可一转眼便忘记了。

淡淡月光撒在室内,安静得有一种诡异感。

面对这个以前会吓得她尖叫着跳起来的东西,她竟然没有任何害怕或者厌恶的感觉。她与这个灰不溜秋的小动物静静对视着,发现老鼠显然先不安了,缩了缩身子,一下跑进了厨房。

她一动不动躺着,在那一刻,她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对生活已经没有留恋,对死亡也没有恐惧。

其实死亡没什么可怕,如果可能,她愿意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灾难瞬间降临,既然没有预兆,也就无所谓恐惧。出于她不知道的原因,将她的车撞至报废的这场车祸居然放过了她的血肉之躯,可是她不想放过自己。

陪着她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子,在爱热闹的外表下,一直很怕孤单,初到澳洲留学时,甚至抱怨夜晚太过安静以至无法入睡。他就那样一个人猝然离去,她只差一点就可以跟他一起走的。

也许她还能赶上他。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便牢牢控制住了她。接下来,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她没有饥饿感,当然连煮方便面的劲头都没有了。

任苒躺在沙发上,翻看妈妈留下的那本《远离尘嚣》。车祸之后,其他书对她来讲,只是字句的组合,只有这本书,仍然保留着意义。她清楚故事的走向,了解每段文字的含义。有时她会不由自主喃喃念诵,那些已经烂熟于胸的字句由她唇边流出,声音干涩,显得陌生而遥远。她沉浸其中,突然意识到,妈妈在病床上也曾这样念诵。

想到妈妈,她不再有哀伤的情绪。她想,这么多年来,她终于离她的母亲更近了一点儿。

看书累了后,她便合眼休息,醒了继续看,最多只起身喝一点水。

不知道那样躺了多少天以后,反锁着的门被陈华一脚踹开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阿邦和神情惴惴不安的房东大妈。

她诧异地看着他们,突然记起在上个世纪之交,她也曾将自己幽禁在一个公寓里,等一个也许再不会回来的人,等到几近绝望时,他出现了。

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禁闭自己?而他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恍惚之间,那个人跟眼前这满面怒色的男人仿佛重合起来,她笑了:“怎么是你?我这次又没等你。”

房东大妈操着一口地道京腔,声音夸张地叫:“姑娘,这房子我不敢再租给你了,你要是在里头有个好歹,我麻烦可大了。”

“我交了房租,应该还没到期吧。”她居然还可以有条理地争辩。

“我退钱给你好了,总之我不租了。”

她慢吞吞地说:“那好,我搬家。”

陈华脸色阴沉地看着她,“搬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谁敢把房子租给你?”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想了一想,“住酒店也行。”

他突然走过来,伸手拖起了她,她没有抗议的力气,只紧紧抓住了手里的书,身不由己被他拉到穿衣镜前。

“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镜子里面是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女人。然而她丝毫没有受惊,这个影像对她来讲不算陌生——几乎就是她母亲缠绵病榻时的翻版。她紧盯着镜中的自己,兀自笑了。

她喃喃地说:“我看到我妈妈了。”

他被她这句话刺痛了,随即冷冷地说:“我可以断定,你妈妈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无言以对,只呆呆看着镜子。

“你想死吗,任苒?那你得问一下,我愿不愿意让你死。” 陈华仿佛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不等她说话,他抱起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对阿邦说:“收拾她的东西,赔房东的门,退租。”

任苒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医生做过全面检查以后,诊断她患了抑郁症和营养不良。

她既没有抗拒的体力,更没有抗拒的心情,被动地接受治疗,每天输液、定时服下一系列药物。过了一段时间,她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

她发现她不再那样将自己封闭于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她慢慢能集中起注意力,由看报纸的简短报道到看书;晚上的睡眠对她来讲仍有障碍,不过不再是一种纯粹的折磨。

一般人天经地义拥有的感知能力一样一样重新回到她身上,风吹在脸上是柔和的,清晨鸟的鸣叫啁啾悦耳,别人对她说话,再不是形状不同的嘴唇毫无意义地一张一合……

麻木如同药力消散,她一步步找回了对周围环境的感受,她仍然郁郁寡欢,无法快乐起来,可是一度缠绕笼罩她的死亡似乎收起了阴影。

原来生命并不容易放弃,深重得一度将她击倒的哀伤也不过是一种病理现象,可以用药物控制到肉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以内。

意识到这一点,她没有任何欣慰,只觉得嘲讽。

心理医生再次来到了她的病房,作着自我介绍:“任小姐,你好,我们谈过一次话,我是白瑞礼医生。”

白瑞礼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神情和蔼从容,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充满睿智,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衬衫、领带颜色搭配得十分协调。他从德国留学归来,目前是国内心理咨询方面的专家,也是北京一家收费高昂的医院心理科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之一。

院长亲自将陈华介绍给他,希望他接下任苒这个病例,他同意先做一次心理评估再说。然而第一次见面,任苒完全拒绝与他交谈。

隔了一个月,陈华再度找到他,请他诊治任苒。这一次,任苒表现得接近正常了,她的话仍然很少,但举止有礼,不再抗拒交谈。提到将要开始的心理治疗,她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任小姐,你的朋友陈华先生来找我,大致介绍了你的情况,我并不是什么病人都接,我的治疗原则是:我只接受对心理咨询不抗拒、自愿治疗的病人,而且绝对不可能对第三者汇报治疗细节与进程。”

任苒笑了,那个笑意只是浮在嘴角:“我并不担心这个,陈华先生不会向你打听我的治疗细节,不,他不屑于做那种事。白医生,我既不怀疑他的为人,也不怀疑你的职业操守,我只是怀疑治疗对我来讲是否必要。【。 ﹕。电子书】不过既然安排好了,我接受就是了。”

白瑞礼在来任苒病房前,对陈华也说过他的治疗原则。

“陈总,帐单谁付,我并不关心。我希望你能理解,心理医生必须使患者有一个基本的信念,相信他们所有的秘密到医生那里都是安全的,治疗才有可能进行下去。”

陈华当时的反应几乎与任苒如出一辙,他淡淡地说:“贾院长当时向我推荐了三位医生候选,我看过你们的资料。你的一位同事专攻森田疗法,主要治疗各类神经质症,对任苒来说,他显然并不合适;另一位同事名气比你大,不过热衷于上电视节目,给时尚专栏写心理咨询文章,我不希望看到任苒变成他笔下的某患者示众。”

“于是我中选了,因为我看上去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看来陈总并不是因为我的专业能力而选择了我,而且对心理咨询能取得的效果持怀疑态度。”

“白医生,我读了你写的那本关于抑郁症治疗的书。”

白瑞礼很意外,他写的是一本纯学术性著作,并不是时下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针对大众读者的心理学普及读物,一般人很难看完。

“对于你的专业,我没有评判的资格,不过我做出判断有我的标准。你的著作表述严谨,没有神化心理咨询对于抑郁症的治疗作用,主张结合药物,通过长期交流帮助患者重新建立乐观的外部认知与内在平衡,这就足够了。”

“我得说这个评价让我荣幸,但是有一点我得再次强调,在接手治疗以后,没有得到任小姐本人允许,我不能跟你探讨她的心理状况。”

陈华的表情毫无变化,保持着淡漠,“坦白讲,我关心治疗进程和效果,但我不需要打听治疗细节。而且我可以断定任苒不会跟你讲出任何我需要你转述才能了解到的信息。她不是那种被深重不可告人的秘密压垮的人,必须把心理医生当成神父告解才能求得解脱。”

“还有一点我必须预先讲好,就上次我跟任小姐的谈话来看,她患的是创伤性抑郁症,因突发事件丧失了生活的兴趣,抗拒与外界的接触,恐怕短时间内不会主动接受治疗。我一向不主张强迫治疗。”

“这个你放心,她最抗拒的那个人是我。我让助手转告她,出院后她有两个选择,或者住进我家,接受我的全天监管;或者独住,但得自愿接受你的治疗。她选择了后者。”

接着,陈华十分客观地介绍了任苒的情况,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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